後來顧晨才從醫生口中得知。
那個女孩叫白小婉,她才十幾歲的時候,爸爸死於一場意外,沒過幾年,媽媽突發疾病倒在她面前。
喪父喪母的經歷沒有壓垮這個身材瘦弱的女孩子。
她一天打三份工,硬生生供養起自己和還在上小學的妹妹。
大學還沒畢業的白小婉,用單薄瘦弱的肩膀,撐起了她和她妹妹的一片天。
只要畢業能找到工作,她還可以將生活拉回正軌。
可是。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死神並沒想過放過她支離破碎的家庭,白血病找上了她唯一的妹妹。
一瓶進口的靶向藥需要五千塊,學校的補助金和她到處借錢收集的資金,根本填不上這個無底的黑洞。
那個夜裡。
連續忙碌了三天沒合眼的白小婉死在她妹妹的病床前……
顧晨記得。
他飛奔到那間病房時。
一個插著氧氣管,全身瘦得只剩下骨頭的女孩子,抱著白小婉冰涼的屍體嚎啕大哭……
顧晨那天站在樓頂的天台沉默了很久。
他幫忙整理了白小婉的遺物,除了一些簡筆畫日記和圖書,沒有任何家該有的東西。
流浪的兩個女孩為了治病背井離鄉。
白小婉留下的日記中,有太多顧晨根本不敢看的話:
——我帶著妹妹,在沒有媽媽的地方,學著媽媽生活的模樣。
每一個字都有很深的痕跡,紙上隱隱几道淚痕,觸目驚心。
那個身患重病的女孩子,她整整一天都在幼稚地喊著「姐姐」兩個字,但再也得不到回應了……
——不管是下雨還是下雪,總會有出太陽的一天。
這是白小婉日記的扉頁記錄的話。
但上天只在她的世界裡布滿了陰雨,還沒來得及見過暖陽,便再也無法睜開眼睛。
後來。
顧晨開始照顧白小婉的妹妹,直到她病情惡化死去,把她和白小婉葬在了一起。
他每次清明都會去那對姐妹的墓前。
——今天我見到了一個和我好像的人,他叫顧晨,我知道沒有爸爸的人會很難過,我從他眼裡看出來,他要挺不住了。
——我把他抱在懷裡,像安慰我妹妹那樣安慰他,我發現他是個很好的男孩子。
——我把包里的錢給他了,我覺得他肯定比我更需要錢,希望他明天吃完早餐心情可以好一點……
日記上的話在此永遠停止。
顧晨那天晚上放棄輕生的想法,但這個拯救了他的女生,生命卻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夜。
他忍著心酸看完日記,眼睛已經濕了。
不是很厚的一本日記,記錄了女孩子的勇氣、執著和可愛,顧晨從未在別的女生身上見過這些。
白小婉在日記最後一頁的簡筆畫旁邊,標註了這樣一句話:
——我想下輩子能變成一朵花,讓採摘我的人,帶著我的希望活下去……
捏著那張皺巴巴的二十,顧晨在一個小花店買了一朵好看的花,放在白小婉墓碑前。
才發現。
不管是蘇柔兒還是白小婉,或者是任何一個懂愛的女生,都不會讓他的真心付出變成一場笑話。
他自此才真的收心,將那被不堪的回憶和一腔深情填埋的少年歲月全都淡然放下。
喜歡了二十多年的葉輕語,他也算真正放下了。
後來無數次失眠的夜晚,甚至在創業時被已經身份顯赫的肖凱打壓的那段時間,都是那個花一樣的女孩子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那本日記和簡筆畫是顧晨重生前最大的念想。
他沒有那個女孩子的照片,不知道她家裡詳細的情況,她的身影也隨著時間在記憶中漸漸模糊了……
但顧晨相信,肯定能在她的家庭陷入悲劇前找到她!
白小婉!
這一世。
要讓她帶著希望,自己活下去!
剛剛激動的出手幫襯,也就是看這個女孩跟記憶中那個纖瘦的身影有點像……
老闆娘接過他遞來的花籃,臉上露出疲憊的笑,「小伙子,今天真要謝謝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咋辦了。」
「不客氣,以後遇到這樣的事記得先報警。」
「我記住了……呀!小伙子,你衣服都破了。」
顧晨看向自己,這次發覺因為剛剛擋住那個醉漢的手,肩膀上的衣服被扯開了一片,隱隱還有點疼。
蹲在地上的女孩細細捻起花瓣,目光看向他。
「不礙事。」顧晨拍了下丁豪,「我們去選場景等著拍劇,我包里還有衣服。」
「那怎麼行呢,你時間不趕的話,先到我店裡坐坐吧,我讓小婉幫你縫縫衣服。」
顧晨呼吸在聽完這句話後瞬間滯住,他機械式地扭身,看向一邊戴著口罩,低著腦袋乖巧點頭的女生。
小婉?
……
……
花店內部空間不大,布置簡單但乾淨。
老闆娘拿出紙杯子泡了兩杯茶。
「小伙子,怎麼總感覺你長得有點眼熟……」
看了下老闆娘衣服上的掛牌,顧晨道:「郭阿姨,我叫顧晨。」
「那我叫你小顧吧。」郭萍想了想道:「你長得有點像之前我看過一個短視頻里的男主角。」
顧晨笑而不語,心思還放在別的事情上。
戴了口罩的緣故,看不到她的臉,但現在想想,那身型好像還真有點像。
一直那麼瘦,這麼多年都沒變過。
當顧晨想問問剛剛那個女孩子具體的名字時,她剛好拿著針線走出來。
脫下了印著花店名字的圍裙,顧晨才看到牛仔褲洗得有些泛白,橘黃色的上衣外套在這個季節並不太保暖的樣子,她的衣領拉得有些高,襯得戴口罩的臉更小了。
「我叫顧晨,請問你……」
「我、我叫白小婉,謝謝你幫我。」
顧晨眸光顫動,不一會兒歸於平靜,「不客氣。」
脫下衣服時,當覺出肩膀上有種衣服和肉粘連到一起的感覺,顧晨輕輕「嘶」了一聲。
直到對上白小婉慌張的眸子,他意識到了什麼,抬手拉起褪到大臂上的外套,「衣服就算了吧,不用縫了。」
「……你流血了。」
白小婉通紅的眼中瀰漫起一層水汪汪的霧氣,「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給你惹麻煩了……」
「道什麼謙呀?傻不傻?你再哭一會兒我傷口就癒合了。」
白小婉看到他的笑容抽了下鼻子還是忍不住眼淚,放下針想去幫忙檢查傷口,當手放在他肩膀上時,卻又不好意思亂動男孩子的衣服。
看她那忙手忙腳的樣兒,顧晨笑了笑,「這個我自己來,麻煩你幫我縫個衣服就行。」
白小婉找好了碘伏和棉簽,抱著他溫熱的外套,低頭坐到一邊,悶悶地拿著針線。
看了顧晨一眼正在挽衣服的顧晨,她眼帘下垂,穿針引線,抬手上挑,偶爾習慣性地用銀針磨兩下頭髮……
一舉一動,輕柔到骨子裡。
僅僅那柔和到不像話的目光,似乎能融化冬日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