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價還價的間隙。
他還沒來得及拉上背包的拉鏈,不遠處的爭吵聲傳進他的耳中,他循聲看去。
脖子下紋著盤龍,一頭扎眼黃毛的大漢衣領上濕了一片,正對一個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女生破口大罵:「你眼睛長歪了是不是?媽的燙死我了!」
他將手上潑出來的奶茶一把扔在地上,水漬濺到一旁女生的褲腿。
挽在手臂的花籃早就掉在地上,花枝花瓣飄落一地。
她低下頭害怕地往後挪了挪,聲音帶著細微的哭腔,很弱很輕:「叔叔,剛剛是你撞我的……」
「你瞎還是我瞎?」
大漢說話時談吐有些不清晰,再加上黑里透紅的臉和晃晃悠悠的身體,像是喝多了的人。
女生緊咬下唇,眼淚在眼眶打轉,趕忙低頭認錯,道歉的聲音沒停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對不起有用嗎?賠錢!」
花店跑出來一位穿著樸素的婦女,把女孩子拉到身後,上前陪著笑臉,「這位顧客,是我店裡的人給你惹麻煩了,你看這樣,我幫你把衣服洗乾淨送過去好不好?」
「媽的誰當你們顧客了!我稀罕你們洗?」
黃毛大漢不耐煩地把煙扔在地上,指著兩人,「你個破賣花是她老闆吧,給老子賠錢!五千塊!不然老子把你店砸了!」
「剛剛我看不是那個男的走過來撞到這個女孩子身上了嗎?這還要挑事是什麼道理……」
「那一身破爛一百都不到,明擺著訛錢不是?」
「這女孩子真可憐,一看就沒遇到過這樣的事,路都不敢走了。」
周圍圍上幾個目睹一切的看客指指點點。
卻沒人敢上前打抱不平。
漢子醉醺醺準備去拉那個女孩子的頭髮時,一個高大的男人擋住他的手。
「握草!你他媽……」
唰!
劍刃出鞘的聲音在亂糟糟的環境中無比清晰,抬劍由下往上撩動,毫無花哨,劍尖停滯在他胸口,距離拿捏十分精準。
剛剛還路都走不穩的動作,被這麼一激瞬間流利流利起來,他滿臉驚恐地後退幾步跌坐在地上,臉上肥肉被嚇得顫了幾下。
丁豪拿著包攔著顧晨,「晨子,別激動!」
他都沒看清,顧晨掏出劍把包扔給他就過來了。
拿劍一橫一挑,跟個古代將軍一樣,真以為演戲呢?
丁豪心臟都差點飛出來,劍刃沒開鋒,劍尖可還在!
這要是一下子下去,晨子可就要進去踩縫紉機了。
顧晨回頭先是檢查身後兩個人的情況,視線在那個女孩戴了口罩的臉上停留一會又默默收回……
「你們他媽誰啊?這人不長眼睛撞翻我的奶茶燙到我了,我讓賠錢天經地義,你們這野小子管什麼閒事?」
「你腦子被馬桶蓋夾過是不是?還是酒給你腦門子塞住了?」潑天的酒氣讓丁豪捏著鼻子,「奶茶出品溫度不高於七十度,你這死豬皮還怕那?」
「你不說我都沒發現,他那杯奶茶買半天了,掉在地上熱氣都不冒,不就是故意訛錢?」
「這小伙子真威風啊,但這劍以後還是少拿出來……」
「沒開刃的又不犯法,遇到這樣的人渣捅死挺好!」
七嘴八舌的議論全都偏向顧晨這邊。
面對一圈人的指指點點,黃毛大漢怒目圓睜,「我喝多了怎麼了?你他媽管我?」
顧晨收回視線,劍並未入鞘。
他眼神一冷,對著丁豪道:「手機拿出來,錄音錄像,把證據存好……我要開始打人了。」
把責任推到酒精上,這種渣渣,看了手就癢。
丁豪和周圍人聞言都有些愣。
顧晨自顧自摸了下劍,眼睛一蔑,語氣帶著些許狂熱,「聽說用刀子扎進人的大動脈,血能噴出一米多高……」
漢子慌了。
他胳膊上的龍是紋的,面前這個年輕人身上的肌肉真的跟蟄伏的盤龍一樣,但他還是嘴硬,「敢動手,小心我……報警!」
他有些猶豫地說出報警兩個字,局子裡已有前科,而且他還不占理。
「你最好別替她出頭!」
只存在於小學初中學校才有的說話水平都給顧晨逗笑了,「我真想聽聽你進了ICU還有沒有這樣跟我說話的膽子。」
沒有多餘的話。
隨著顧晨脖子一歪,骨頭活動的聲音和他越來越近的腳步嚇得他連忙後退。
最嚇人的不是動作,是那嗜血的表情和無法言說的壓迫感。
「瘋子,瘋子!」
在顧晨逼近他身邊時,他再也裝不下去,拔腿落荒而逃。
麻煩順利解決。
顧晨拍拍肩膀把劍收回劍鞘。
丁豪趕緊走過來把他的劍拿走,生怕他又激動了。
「該說不說,你英雄救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帥是挺帥的,但下次可別搞這樣的事,我不想讓你老爹去局子接你。」
顧晨笑道:「剛好手邊上有東西就順手拿著了,再說,我吹牛又不犯法。」
他又不會真的捅,把人嚇跑就行了。
但顧晨還是感覺,給這個黃毛的教訓太小了。
就應該把他手打斷!
暫時沒人意料到的是,路人錄到了剛剛發生的一切,並將這段見義勇為的視頻發到了網上。
一場對黃毛酗酒男的網暴正悄然孕育……
丁豪吐槽:「別說,你剛那表情真嚇到我了。」
說著。
顧晨不再看他,蹲下身子撿拾那個女孩子剛剛掉在地上的花。
那個女孩子也蹲下來,擦擦眼睛有些慌亂地跟他一起撿。
顧晨看她好像不怎麼說話,眼睛怯生生地望著自己,被發現就立馬看向別處低下頭,口罩似乎鼓了一下但沒發出聲音。
瘦瘦弱弱但形狀很好看的手和地上的花,讓顧晨想到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上一世。
結婚的烏龍事件讓顧晨淪為濱海市最大的笑柄,他那時候就幡然醒悟,絕對不會再與葉輕語有任何接觸。
但……
喜歡了半輩子的人,已經成為他記憶中抹不去的烙印,怎麼可能輕易忘掉?
葉輕語最後幾次三番哭著向他解釋,新婚夜只是個誤會時,顧晨堅定的心有過動搖。
但就是那時候。
他遇上了另一個改變他後半生的女孩子——白小婉。
醫院的某個夜晚,一事無成的顧晨收到父親的病危通知書,淚悄然落下,他失去了最後一個愛他的親人。
世上再無牽掛,活著沒什麼意思。
包里的安眠藥顧晨早就備好了,但就是這讓他感到最寒冷的一夜。
並未見過的少女走過來,將他輕輕抱進懷裡安慰著他。
顧晨永遠記得那個素不相識的女生給他的關懷。
「這二十塊你拿著明天吃頓早餐吧,我、我不差錢,不用還我。」
她將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幣放在自己手上,說了那麼一句輕柔簡單的話,起身匆匆離開。
顧晨那時候並不知道,這張皺皺巴巴的二十塊是這個女生一整天的工錢。
第二天一早,醫院傳來那個女孩子的死訊。
她死於長期過度勞累營養不良引發的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