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解人意的話一出口,鹿之綾就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只見少年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她身邊。
他坐得很高,低頭注視著她,眼睛裡沒有一絲笑話她的意思。
「薄棲哥哥不覺得我丟臉嗎?」鹿之綾問道。
薄棲搖了搖頭。
鹿之綾的心情好起來,臉上的溫度淡下去,「薄棲哥哥小時候也說過奇奇怪怪的話嗎?」
「說過。」
薄棲點頭。
「薄棲哥哥說過什麼奇怪的話?」小朋友十分好奇。
聞言,薄棲的眸色深了深,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我問我媽,離婚我能不能跟她走。」
「這算奇怪的話嗎?」
鹿之綾有些迷茫。
這一點都不奇怪呀。
「奇怪。」
薄棲坐在那裡,將遙控器放到一旁,聲音略沉一些,「有時候需要別人,對那個人來說是一種拖累,小的時候,不懂這些。」
他的話,在當時的戚雪聽起來,是添了慌亂、擔憂、忐忑。
所以後來,他才要拼了命地補救這一切。
「可是雪阿姨很愛你呀,你不是她的拖累。」鹿之綾更不解了。
「她沒有我,過得更好,不是麼?」
薄棲低眸看她。
「哪有……」
鹿之綾很想說不是,但仔細想了想,戚雪阿姨這次回來確實整個人都在發光,比以前動不動蹙眉苦笑的樣子好看很多。
她咬咬嘴唇,道,「可我還是不覺得薄棲哥哥說的話奇怪。」
她不知道怎麼說,她就這麼覺得。
薄棲被她的話逗笑,唇角微勾,想了想道,「我只是從那以後懂了一個道理,如果一個人對我的需求是摻了雜質的,我就不該要,所以我覺得那時候的自己說了很奇怪的話。」
戚雪是愛他,可光靠愛他不能讓她獲得全部的快樂,所以她總是強打精神,他也替她累。
他放了手,她解脫,他也不用再強行攥著搖搖欲墜的風箏。
「……」
這樣的話對鹿之綾來說很深奧。
她不太明白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再一次感受到兩人之間的壁壘,「那什麼樣的需求才是沒有雜質的?」
「獨一無二,哪怕周圍人無數,還是不可被代替的。」
薄棲看著她的眼睛道,「就是我一出現,她只會感受到我出現的快樂,而沒有其它想法,不會委屈求全,更不會嫌我不好。」
「啊?」
這題好難。
鹿之綾完全不明白。
她以前覺得大人挺複雜的,現在覺得薄棲哥哥也挺複雜。
少年的手掌忽然搭到她的頭上,眸子漆黑,「之之對我是這樣嗎?」
「啊?」
怎麼突然又問到她頭上了。
鹿之綾一頭霧水,用力想用力想,漸漸有點頭緒,有些激動地道,「我當然不會嫌薄棲哥哥不好!」
她永遠都不會嫌棄他的。
薄棲眼中的笑意更深,但仔細看,那層笑被少年刻意地封在看不清晰的黑霧中,小朋友是看不懂的。
他乾淨的嗓音溫柔惑人,「那在之之眼裡,薄棲哥哥和六個哥哥一樣嗎?」
鹿之綾下意識地想點頭,想想又搖頭,「不是,六個哥哥是六個哥哥,薄棲哥哥是薄棲哥哥。」
薄棲滿意這個答案,「所以,我的存在,和他們都不一樣,對麼?」
「嗯。」
鹿之綾點頭。
少年瞳眸里的黑霧漸散,他揉揉她鬆軟的頭髮,「那之之希不希望,以後的生活里都有我的存在?」
這下,鹿之綾不用思考,眼睛都亮起來,直直看向他漂亮的臉孔,一臉希冀,「可以嗎?可以嗎?」
薄棲哥哥以後都可以呆在江南陪她玩嗎?
薄棲盯著她許久,朝她伸出自己的尾指,「可以,但前提是,之之對薄棲哥哥的需求不准變。」
小朋友聽得都快不認識「需求」兩個字了,於是她誠心問道,「什麼需求呀?」
「就是你現在和以前從我身上得到的,以後不准從別人身上找。」
薄棲循循善誘。
從他身上得到的……
鹿之綾仔細想了想,試探地問道,「薄棲哥哥送過的禮物,別人再送我就不收?」
「嗯,之之真聰明。」薄棲點頭。
「那好吧,可以!」
鹿之綾覺得自己是做得到的,十分開心地伸出尾指和他拉勾,「那說好了哦,以後薄棲哥哥要多來看我,多來陪我!」
「好。」
薄棲點頭,「我給你列印試卷。」
「嗯。」
……
入夜,鹿宅的某個小院裡。
戚雪坐在房間裡,收拾著撫養權官司的相關材料,忽地抬頭看向站在窗口的兒子,眼底露出驚詫,「你要留下來?」
薄棲在薄家過得太累了,身為長子長孫,他肩上的重擔從出生就挑了起來。
她曾以為,她和薄崢嶸可以做一對好父母,可以在兒子成長的路途上給予高質量的陪伴,化掉重擔帶來的壓力……
但世事多變,她和薄崢嶸走到這一步,薄棲活得越來越不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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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她有能力回國打這場官司後,她就迫不及待地在網上問過薄棲的想法,問他願不願意和她去E國生活。
不做什麼薄家繼承人。
只做薄棲,只活他自己。
薄棲說要想一想。
這一想,就想到她應邀來了國內,遞出爭奪撫養權官司資料後,他還沒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沒想到,今天,薄棲給答案了。
「嗯。」
少年半倚著木窗,回頭平靜地看向他。
「是捨不得爸爸和爺爺奶奶嗎?」戚雪沒有激動,很溫和地問道。
人是感情動物,這麼多年在薄家呆著,自然是捨不得。
「不是全部原因。」薄棲並不準備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之之希望我留下來。」
這個理由是戚雪沒想到的。
她錯愕地看向他,「因為……之之?」
她知道兩個孩子感情打小就好,但沒想到能好到這個程度,能讓薄棲為了鹿之綾的話決定留下來。
難道說,他之前一直沒想好,是因為還沒問到小七的想法?
「嗯。」
薄棲淡淡頜首,「她需要我,我想繼承薄家,將來給她一個倚靠。」
「……」
戚雪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她才道,「你是把娃娃親的事當了真嗎?」
十三歲的少年就有情竇初開的苗頭了嗎?就算有,可小七才八歲啊……小孩子一個,怎麼可能……
薄棲看她一眼,語氣淡然地道,「不是你想的這樣,就是想給她留個後盾。」
娃娃親從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之之想讓他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