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薄妄,我們逃吧

  他的大掌一下一下隔著被子拍在她的背上,像哄著小孩,溫柔得讓她想哭。

  鹿之綾沒有睡意,她想了很多,她想到那場爆炸、那場大火吞噬她家人的畫面,她想到阿唐在她家人的墓前說養她。

  她想到他背著她、牽著她走過無數的路,衣服鞋子捨不得換新的,昂貴的心理醫生說給她看就給她看。

  她在他的掌心一筆一划地教他認字,為經營好鹿鳴呦呦他不停地學管理之道,學推廣,對著房東低聲下氣,浸在人情世故中為她換一方溫室。

  她曾以為,家人離世後她的一輩子會過得格外漫長煎熬。

  可現在回想起來,她竟覺得三年這麼短。

  太短了,捨不得……

  可他們鬥不過的,薄家的態度很明顯,阿唐不回去,他們會拿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開刀,文藍、文藍的家人、封叔、封叔的兒子……

  他現在一定很痛苦。

  她知道薄家的人就守在出租樓的小廣場上,她聽到那些人的呼吸了。

  薄家織出一張鐵網籠罩在阿唐的頭頂上方,一步步將他越收越緊。

  要不,趁那張網將他徹底鎖死前,他們再鬆快一小段的時間吧。

  「薄妄……」

  她忽然出聲喚他,「我有個瘋狂的想法。」

  阿唐低眸看向臂彎里乖順的人,眸色深沉,「什麼?」

  「我們倆逃吧。」

  鹿之綾仰起頭,一雙眼看向他,無神的眸子映出他神情並不好的臉,好像看到他了一般。

  他定定地看著她。

  窗外雨聲漸大。

  ……

  大雨磅礴,整個出租樓安靜得詭異。

  一家家一戶戶門窗緊閉,從窗戶里看向底下站在雨中的保鏢們,有人嘆氣,有人無奈。

  「鹿家都遭差不多滅門的禍了,怎麼還有人盯著他們一家不放。」

  「可憐啊,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

  忽然,一樓的門口,一個罩著雨衣的身影從裡邊走出來,手上拖著大行李箱,正是封振。

  只見他站在門口,朝裡邊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就往雨里走去,毅然決然的。

  為首的保鏢看出不對勁,立刻上前攔住,「幹什麼去?」

  封振看向他,滿臉疲憊地道,「我照顧我家小姐三年有餘,已經精疲力盡,既然她冥頑不靈非要跟著阿唐,我也不想落到文藍那種下場,我要走了。」

  「你倒識相。」保鏢冷笑一聲,「把行李箱打開看看。」

  封振直接把行李箱推過去。

  保鏢打開,雨水浸透裡邊整理得整整齊齊的衣物,沒有別的東西。

  「走吧。」

  保鏢放人。

  薄家要的就是阿唐眾叛親離之下回歸薄家。

  女朋友重傷,封振離開,現在也就剩個所謂的妹妹,好搞定得很。

  封振拖著行李箱逕自往外走去,保鏢往一樓的方向望一眼然後收回視線,繼續值守。

  等到明天,大少爺和這妹妹流落街頭,活都活不下去的時候看大少爺會怎麼抉擇。

  ……

  翌日,雨停了。

  太陽晃出來,刺眼至極。

  房東出現,上門收房,保鏢們冷漠地看著。

  「砰。」

  門被推開,裡邊寂靜一片,房東喊了幾聲沒人回應,不禁回頭看保鏢們一眼。

  為首的保鏢頭子大步往裡走去,快步推開房子裡的幾間門,裡邊空空如也。

  「……」

  居然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跑了。

  保鏢臉色大變,連忙打電話給管家聞達,「聞管家,大少爺和他那個妹妹跑了。」

  「馬上找封振和文藍,控制住他們。」

  聞達在電話那頭聲音都虛了下,「等下,記住了,別動粗,控制就行。」

  上次那個保鏢被文藍刺兩句就私自揍人的,簡直就是壞事,這不是讓父子起隔閡麼。

  先生是看不上大少爺的女朋友,是要大少爺和以前的種種撇清,把他逼到走投無路,但也從未下令要對他身邊的人下死手。

  「明白!」

  保鏢收起手機,就帶人匆匆離開出租樓。

  可封振已經跑得沒有蹤影,而醫院那邊,文家人報警加找了媒體,稱被江南的黑勢力份子無端暴力毆打,因此病房外又是警察又是記者,薄家長子長孫尚未回歸,他們並不想節外生枝,只能先作罷。

  聞達慌得整個人都亂了。

  幸好,最近薄崢嶸要飛國外一趟,他還可以撐一撐。

  「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內必須讓大少爺回江北認祖歸宗,不然人跑的消息落到先生耳朵里,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聞達把話發下去,頭上生出幾根白髮來。

  ……

  鹿之綾第一次坐黑船加黑車,窒悶的空間讓她產生極大的不舒服,人很快就有了感冒的症狀。

  她戴著口罩暈暈乎乎地靠在阿唐的懷裡,一隻手一直緊緊攥著他的襯衫。

  「之之,我們快到了,再忍下。」

  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柔得她眼眶酸澀。

  她想告訴他,她沒事,只要能在他身邊,能聽到他的聲間,她都不覺得是忍。

  可她的嗓子疼到說不出話來。

  逃跑的路程上,鹿之綾睡一陣、醒一陣,迷迷糊糊的,全靠阿唐守著她。

  等她稍微清醒點以後,她已經不在船上,而是躺在一張舒服的床上,有陽光照在她身上,很暖和,她甚至感受到窗外的鳥語花香。

  鹿之綾從床上坐起來,額頭就貼上一隻溫熱的大掌。

  「吃藥。」

  阿唐在她身邊坐下來,把藥放到她手裡。

  「我們到北港了?」

  鹿之綾問道,她都不記得船是什麼時候靠岸的。

  「嗯。」

  阿唐看著她,英俊的面龐有些憔悴,眼下發青。

  他守了她一路,三個晚上都沒有好好睡過,總算等到她好轉。

  鹿之綾乖巧地把藥吃下,沖他露出淺淺的笑容,然後抬起雙手去觸摸他的臉。

  他坐著一動不動,任由她撫摸。

  她蔥白的指尖摸到他唇上的青茬,嘴唇微抿,「睡會吧。」

  他一定很累。

  「為什麼一定要來北港?」

  北港是他二十歲以前呆的地方,薄家這種隻手遮天的人家一定很快能查到,要逃也不該往這裡逃。

  「燈下黑更安全。」鹿之綾笑了笑,「而且我就想來看看你生活過的地方,稍微呆幾天我們就繼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