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那麼多錢拍下來的佛珠手串他怎麼就收了?還一副施恩的口吻?她什麼時候說要送他了?
那是她爺爺的東西!
鹿之綾抓起空盒子追出去,又不敢跑,只能摸索著牆一步步小心走,等她走到客廳,透過玻璃大門,花園裡有一輛橙色跑車已經不見了。
「……」
胃疼,氣得胃疼。
鹿之綾看著手中的空盒子鬱悶得不行。
忽然,門口傳來「叮」的一聲。
她看過去,有屏幕自動亮起,季競的臉出現在鏡頭裡,他往後退了兩步,拍拍手中的一個精緻禮盒,「妄哥,看,今晚龔家最值錢的寶貝,千年古劍,染過人血的,我覺得特別符合您的氣質!」
「……」
鹿之綾沒出聲。
季競在那等了一會沒聽到回應,不禁嘆一口氣,「妄哥,我知道你肯定還沒睡,放我進去唄,生日禮物還是在當天收才有意義嘛……誒,我去,妄哥的車?」
季競忽然轉頭,大概是看到薄妄開出去的車,頭疼喊道,「得,白跑一趟。」
過了一會,季競離開,屏幕自動暗下來。
今天是薄妄的生日?
鹿之綾忽然想到在龔家前的馬路上,她和姜浮生打電話說起生日的事,薄妄的車開過去又倒回來。
他該不會只聽到後半句,以為她甘願受一晚上的侮辱拍到佛珠手串就是為了送給他吧?
絕了。
這叫什麼烏龍。
鹿之綾懊惱地收起空盒子,走出玻璃大門,走進電梯,顧及到有監控的存在,她摸索著按下1樓。
「無法進行人臉識別,如有需要請刷卡。」
機械的電子音在電梯裡響起。
「……」
她還出不去了。
鹿之綾只能走出電梯,摸著牆壁想去開安全樓梯間的門,結果,連門都要刷卡。
沒有薄妄帶,她連下都下不去了。
……
鹿之綾找了一個南向的露台呆著,露台空空蕩蕩,只有一張躺椅。
她站在露台邊上,雙手隨意地搭在玻璃欄杆上。
夜深人靜的城市匍匐在她的腳下,清江如一條點綴了光點的絲帶橫在她的眼前,水面幽靜,波光粼粼。
再往前,便是江南。
遙遙的萬家燈火像是漫天的星子倒映下來,那麼美,那麼不可及。
鹿之綾忍不住伸出手,在空中打開手掌,緩緩收攏手指,仿佛這樣就能握住清江往南的燈火,握住江南吹來的風。
那場大火之後,封叔將她帶到江北老家,她便再沒回去過。
以前交通不利,江北到江南光是過江就要在渡輪上飄很久,現在有跨江大橋,有高鐵飛機,不知道回去要多長時間,應該很快吧?
鹿家老宅被視為不吉之宅,這些年一直沒賣掉,也不知道現在成了什麼樣。
和爸爸媽媽一起種的小樹應該長很高了,雜草應該也很多,三伯母種的花估計也在胡亂生長,還有後亭的那座小石橋,四哥、六哥從小就喜歡在那上面跳跳跳,都跳出了裂紋,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壞掉。
鹿之綾靠著露台,靜靜地凝望著遠方,帶著笑意的眼睛漸漸變紅。
封振和姜浮生都問過她一個問題,這五年來是不是覺得很苦?
苦嗎?其實她不覺得。
比起那些掙扎在溫飽線的人,她享受過十五年的榮華富貴,萬千寵愛,一遭落魄也有封叔不離不棄,現在又是薄家的少奶奶,有吃有穿……
她不苦,她只是覺得由奢入儉太難了。
所以她一定要回去,帶著所有屬於鹿家的東西回到那個對她來說最奢侈的地方。
她要回江南城,在那裡,過完她的一輩子。
大概是懷孕的緣故,鹿之綾站著站著腰就酸了,她往後走了兩步,在躺椅上躺下來。
躺在這個離家近一些的地方,她覺得安穩。
困意襲來,鹿之綾甚至做起了夢,夢裡她在江南的家裡,坐在石欄杆上,兩隻小腳翹啊翹,看小魚從她腳下清澈的溪流里游過……
有動靜傳來,鹿之綾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伸手摸了一下臉,摸到已經冰涼的淚水。
「砰。」
動靜再次傳來。
薄妄回來了。
她的佛珠手串……
鹿之綾看一眼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
她連忙從躺椅上起來,走向客廳,一進客廳,就見薄妄站在外面靠著玻璃大門,身影有些狼狽。
大門自動打開,薄妄跌跌撞撞地走進來,像喝醉了一樣。
隨著燈光亮起,鹿之綾這才看清楚他滿頭滿臉都是血,臉色慘白,連嘴唇都失去顏色,出去時還好好的黑色襯衫此刻多了好幾個像被刀划過的口子,衣服被浸得在燈光下透著暗紅。
他垂著手,鮮血從他的袖口滲出來,順著他的指尖滴落,一顆顆砸在地上。
他手腕上的佛珠沾的全是血。
鹿之綾看著眼前觸目驚心的畫面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薄妄轉身,踉蹌地走向流理台的方向,伸手拿起方口杯接水,也不管滿手的血,他仰起頭就喝,喝得特別急,水順著他的脖頸淌下來,沒入衣領。
「薄妄,是你回來了嗎?」
鹿之綾出聲。
薄妄的目光一凝,似是沒想到她還沒走,轉頭看她,安安靜靜的一抹身影,好像等了他很久。
「過來。」
他道,聲音透了些沙啞。
聞言,鹿之綾朝他走去。
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薄妄笑,「沒東西攔著你,走快點。」
鹿之綾加快腳步走向他,薄妄還嫌她慢,一把將她扯進懷裡,自己卻有些站不住,搖搖晃晃的。
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鹿之綾扶住他的腰,蹙眉,「你受傷了?」
薄妄把手搭到她的肩上,低頭看她,臉上的血多得怵人,「你等什麼,等我死還是等我回來?」
「當然是等你回來。」
他不回來,她怎麼出去。
鹿之綾用盡力氣扶住他,說話都吃力,「你能站穩一些嗎,我去叫救護車。」
他怎麼會傷成這樣?
電話里叫他去解決一下,就是這樣解決?
「不用叫,你替我包紮。」薄妄道,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額頭。
「我都看不見怎麼替你包紮?」鹿之綾皺著眉道,一手拉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勉強扛起他高大的體型。
「那就不弄了。」
薄妄無所謂地道,「我去洗澡。」
說完,他就放開她的手踉踉蹌蹌地往裡走,血滴了一路。
這齣血量……
她將來生孩子怕是都沒他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