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鹿之綾,了解你的偉大了嗎?

  薄妄的手指握緊,青筋幾乎爆裂開來。

  他沉默。

  他發現,他一句都反駁不出來。

  「你說我是做盡利益最大化的選擇,是,可如果你踩著我走過的路再去走一遍,薄妄,你會發現,我每一個決定……其實都別無選擇。」

  說到最後,她看著他,淚水無聲落下。

  她曾經想帶著腹中的孩子離開,他不肯,他用刀逼她流產,她除了嫁進薄家沒有第二個選擇;

  她曾經想安分度過兩個人的合約期,可是有人差點將她沉江,她可以不向奶奶索要老宅,可以不顧自己,那孩子的生存環境她也不管嗎?

  她要怎麼做才算是完全正確?才能不傷害任何人呢?

  沒有人能承擔起所有的責任,沒有人能對得起所有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的能力範圍內將對他的傷害減少一點,再減少一點。

  「……」

  薄妄坐在那裡,緊緊盯著她的眼淚。

  鹿之綾抬起手抹去眼淚,「如果可以,我比你更希望不曾貼過那兩朵花,如果可以,我比你更希望那個晚上……我不曾遇到你,不曾有這個孩子。」

  更希望那個晚上……

  我不曾遇到你。

  不曾有這個孩子。

  薄妄的喉頭再一次嘗到血腥味。

  他忽然想到20歲那年,他被好友騙到隧道,被昔日兄弟帶著人來圍毆,他就躺在地上,由著那些棍棒一記又一記地打在他身上,瀕死感鋪天蓋地襲卷他,他幾乎能感覺魂魄抽離開身體……

  就和現在一樣。

  「放過我吧。」

  鹿之綾水蒙蒙的一雙眼睛看向他,幾乎是在懇求,「你現在是薄家的繼承人,爺爺奶奶照顧你,父親也在改變,你已經有很多了,我這個不真誠的人你就放過吧。」

  「憑什麼?」

  他終於開口,含著喉間鏽味一般的血腥味,「憑你滿嘴謊言,憑你虛情假意?」

  「那這樣關著我,你會痛快嗎?」

  她問他,「就算說我厚顏無恥,我也要說,難道不是因為我的虛情假意,你才變成今天更好的自己嗎?既然它不是一把刀鋒,你就不要把它視為背叛,行嗎?」

  不是背叛,他們之間就真兩清了。

  不行。

  它必須是背叛。

  這麼想著,薄妄又笑了,笑得邪氣,「沒有,你沒有厚顏無恥,我有今天的確都是因為你。」

  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

  鹿之綾的長睫濡濕。

  「可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把怎樣一個人拉成今天的模樣?」

  薄妄道。

  「……」

  鹿之綾不明白他的意思,薄妄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抓起她的手腕將她拉起來,牽著她就走。

  他帶她停到了緊閉的房門前。

  是那扇從來都鎖著的房間,她沒見薄妄開過這裡,她也沒進去過。

  薄妄站在她身邊,盯著眼前的門緊緊握住她的手,握得格外用力。

  「砰。」

  他打開了門。

  門應聲而開。

  門內一片漆黑。

  薄妄牽著她的手走進去,伸手按向牆上的開關,眼前頓時亮起來,但不是那種白光的亮,而是幽暗的一種光。

  一股惡臭衝出來。

  鹿之綾抬眼看過去,人一下子便呆住。

  她的長睫顫動,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麼。

  這是一個很深很深的房間,一層一層的薄膜從上空懸下來,如霧氣籠罩著整個房間,無數的鉤子掛在天花板上,鮮血淋漓的羊掛在上面,全是被一剖為二的羊,半個羊頭倒掛,內側的肋骨根根分明……

  空氣中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旁邊靠牆是一處處宰羊的案板,案板下方有水管、有銀光發亮的砍刀、有盛著半桶血的桶。

  這裡,儼然是一處屠宰場。

  在他的私人住處,在緊閉的門後,竟然有這樣的存在。

  她轉眸看向身側的男人,眼裡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薄妄看著這一切卻是面無表情,牽著她的手繼續往裡走,抬手撩開薄膜,一頭頭倒掛的羊在她身旁晃來晃去。

  鹿之綾這才發現,那只是模型。

  走到裡邊,她又看到地上拖著一條長長的、鏽跡斑斑的鎖鏈,順著鎖鏈往前,那裡有一個很大的狗籠子。

  「……」

  鹿之綾意識到什麼,眼睛泛紅。

  「我和你說過,屠宰場的那把火不是我放的,因為我早就習慣了呆在狗籠子裡。」

  薄妄隨意一般地說著,踢了踢腳邊的鎖鏈,「不止那個時候習慣,離開屠宰場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回了神山,我也還是睡不著,整夜整夜失眠。」

  鹿之綾呆呆地看向他。

  「後來我實在沒辦法,就複製了這樣一個地方,因為只有在這裡,在這個我最噁心、最憎惡的狗籠子裡,我才莫名覺得安寧,才能閉上眼睡一會。」

  薄妄指向近在眼前的狗籠子,上面沾著很多的鐵鏽,暗光里,那一個個清晰可見的指印、劃痕令人看得觸目驚心。

  鹿之綾被震撼到,她忍不住問道,「你沒看過心理醫生嗎?」

  「怎麼說?說我睡不著是因為我惦記狗籠子?惦記我被人當狗一樣養的五年?」

  薄妄側目看她,自嘲地說著,「別人不嫌我噁心,我都嫌我自己。」

  驀地,他伸手按住她的後頸,強勢地將她往前帶,鹿之綾敵不過他的蠻力,踉蹌著上前,兩人雙雙跪到狗籠子前面。

  她抬起眸。

  薄妄一手按著她,一手去撫摸籠子欄杆上的劃痕,「我在這裡睡了一次又一次,就算同季競他們去鬼混,回來,我還是會忍不住進這個房間,來聞下水的味道、鮮血的味道、羊肉的膻味……」

  「……」

  「就好像,我本該就是個骯髒、低下的人,只有呆在這樣的世界裡才自在,別說薄家財團,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我也不配去活。」

  薄妄灼燙的五指握緊她的後頸,側目睨向她。

  距離很近。

  近到她能看清楚他猩紅眼底的根根血絲,看清楚他極力克制的瘋狂,他啞著嗓子一字一字道,「從你住進來後,我再也沒有打開過這裡。」

  「……」

  「鹿之綾,了解你的偉大了嗎?」

  薄妄盯著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你哪只是讓我變得更好,你是生生把一條滿身爛瘡、低賤醜陋的野狗給拉扯成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