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好像過得很好開心。爸爸看到照片了，你有一群朋友，好像還有男朋友了？爸爸很為你高興。」
「怎麼，央央沒來？也是，那丫頭回B市了，他爸生意不太好，氣得住院了。你還不知道吧？」
「怎麼說也是你姑爹，該來看看。」
姜梨急促地呼吸著，脖頸緊繃，硬是吐不出來一個字。
那份根深蒂固、深入骨髓的恐懼感洶湧而來。
她在姜程面前，還是那麼軟弱無能。
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與央央無關。」
姜程像聽到什麼笑話，冷冷地笑了笑。
「我是老了，但我還沒瞎！」
姜程一聲怒吼，姜梨嚇得手機都拿不穩。
「如果你不想你在意的人一個一個受傷，那就給我乖乖聽話。溪南雖然遠，但我的手也能夠得著。溪南大學的事已成定局，但是未來，不要再挑戰我的話語權。」
「你那些同學很有趣，希望有機會認識一下。」
姜梨渾身發抖，用最後一絲力氣掛斷電話。
來溪南的兩個多月里，所有開心的畫面走馬燈似的浮現在腦海里。
就在今天，她甚至想過和許長夏進一步發展，就像所有正常、普通的情侶一樣，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姜程就是陰溝里扭曲的老鼠，他要死也會拉著傷害過他的人一起死，絕不會容忍她一個人走向自由，擁有幸福。
自由，她本來就不配擁有。
但她愛的人，愛她的人，她得護著。
她收拾好情緒，給林央央發信息。
——央央
——阿梨，怎麼啦？今天玩得開心嗎？
她知道林央央還在假裝輕鬆。
今天她邀請了林央央來玩，她說有事來不了，原來她已經回了B市。
——你爸怎樣了
——你知道了？姜程找到你了？！
很快，林央央的電話打過來，姜梨掛斷了電話。
——我不需要保護，別瞞我，也別管我要做什麼
隨後她給許長夏發了信息，說明天有事不去看電影了。
她唯有一無所有，才能無所畏懼。
*
翌日，姜梨坐最早的飛機回了一趟B市。
她回了姜家，她知道怎樣做姜程會高興，姜程很滿意，立刻解了林家的危機。
「你已經成年，爸爸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
「風箏可以飛，但是不能飛太遠。風箏得知道自己是被繩子牽著的。」
「這樣風箏安全，放風箏的人也安心。你從小就聰明，也足夠隱忍，你懂我說的話。」
姜程神色自若地取下眼鏡，遊刃有餘地擦著眼鏡，偶爾給姜梨一個眼神。
姜梨端坐在沙發的另一邊，目光落在金絲楠木茶桌上的茶杯上。
「嗯。我知道了。」
這是一番試探，也是彼此的讓步。
姜程知道姜梨有破釜沉舟的可能性，不能逼她太緊。
但這個女兒是他的一步大棋，她還有大用處，不能鬧得太僵。
「行了，去看看你奶奶吧，她最近身體不好，老念叨從前。」姜程起身離去。
「看完了儘快回溪南，明天還要上學，該得的獎一個都不能少，你身上的光環越多，才越配得上姜程女兒的身份。」
「好。」
他走出幾步又回頭，蹙眉嫌棄道：「這頭髮怎麼回事，傷風敗俗，快染回來。」
姜梨驟然攥緊拳頭，尖細的指甲扎破手心。
*
老太太能念叨什麼，無非就是對她媽的所作所為罵罵咧咧。
這些年老太太拼命想要摘除窮鄉僻壤的印象和習性，裝得跟真正的書香門第出身的富家老太太似的。
但是病了，年紀大了，演技總會下降，真面目也就浮出水面了。
她不過是村長的女兒，從小被寵著長大，看上了姜程爸爸的皮相，不顧家裡反對和窮書生私定終身，被親爹趕出村子，一直過得貧苦。
村里不少曾經被她霸凌過的老太太落井下石，直到姜程考到了B大，她的「臉面」又回來了。
姜梨給老太太倒茶，老太太不接，她也無所謂，給她放在邊几上。
老太太倚靠在黃花梨雕花床的床頭，口出惡言，越罵越難聽。
「我家姜程可是B大高材生，這麼多年來我們東村只出過這麼一個高材生，光宗耀祖啊……」
「棠希筠就是一個拜高踩低的賤人，我家兒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氣！歹竹出不了好筍，她爸不得好死，竟敢說我兒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說什麼省狀元他都看不上，怎麼會看得上我兒子？」
「棠家人都是狼心狗肺的，放著嬌滴滴的女兒過窮日子都不心疼，竟然脫離父女關係，一分錢都沒給我們姜家……」
「好吃好喝伺候著，竟然只生了個不值錢的女兒，差點害姜家無後！」
「我不就是打了她一頓，竟然鬧脾氣離家出走，還找了個有錢人，逼著我兒子跟她離婚。老天爺啊，我兒真是太苦了！」
姜梨低眉順眼地聽著，沒說話，也沒有生氣或委屈。
這些話聽了十幾年，她都聽膩了，和棠希筠講的出入不大。
她有些好奇，姜程受了這麼大的屈辱，為什麼在飛黃騰達後還不願意跟棠希筠離婚。
難道覺得棠希筠還有可能繼承棠家財產？
最後老太太罵累了，也就睡著了。
她放下床簾，熄燈悄然離去，開門迎上臉色蒼白、雙目無神的姜宇。
「姐姐。」正處於變聲期的姜宇，聲音聽著有些沙啞。
姜梨點點頭，不想多跟他廢話，免得招惹鞏帆。
姜宇拉住她的衣擺。
「姐姐，你怎麼不去死啊？」
男孩比姜梨還要高，同樣冷漠的臉，姜宇看起來更絕望些。
「這麼痛苦……你怎麼能忍住不死……」
姜宇說著說著，紅了眼眶。
黑色碎發遮住些許眉目，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著，隱忍著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痛苦。
「死了，他們會高興。」
姜梨用力拂去姜宇的手，轉身離去。
姜宇無力地垂著雙手。
這時鞏帆聞聲前來。
「姜梨回來了？你跟她說什麼了，你可別跟她扯上關係，你爸和奶奶都不喜歡她。」
「為什麼不喜歡她，你心知肚明。」姜宇抬頭瞥了親媽一眼。
鞏帆怒火中燒：「你什麼態度？怎麼能這樣跟媽媽說話？媽媽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難道不是為了你和鞏家的富貴？」
「你……」
姜宇沒再搭理她。
「我會繼續在爸爸面前演好他期望的兒子，但你別再去糾纏姐姐。」
如果他倒下了，姜程只會變本加厲地折磨姐姐。
「姐姐姐姐，從小你就知道念著那臭丫頭，她什麼時候給過你好臉色看？」
鞏帆氣得要命，五官扭曲，沒有一點書香門第的大小姐的素養。
她是真正的書香門第出身，爺爺奶奶是做生意的，父母都是有名的大學教授，可惜家裡沒人懂經商以至於家道中落，嫁給已經飛黃騰達的姜程可是廢了大功夫的。
姜程偏偏喜歡這些門面功夫，娶鞏帆倒是成了一番佳話，為他贏得不少好名聲。
鞏帆生下姜宇後更是雞犬升天。
按理說姜梨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里，不足以成為鞏帆的威脅。
是因為她發現了姜程的秘密。
在姜程一次醉酒後，他對她前所未有地熱情，喊的卻是「棠希筠」的名字。
鞏帆的心就像墜入冰窖。
她很少進姜程的書房，但她知道他有一個從來不被外人碰的盒子。
趁姜程不在家，她打開看過。
裡面裝滿了棠希筠和他在學校的合照。
郎才女貌，兩人之間的互動是假不了的，哪怕後面鬧得難看，他們也是相愛過的。
她為發現姜程的真愛感到寒心。
也覺得姜程這個人極其噁心。
於是她開始折磨姜梨，加深姜程對姜梨的施暴。
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討好姜程，親生兒子也只是對姜家的貢品。
姜宇說得對，她捨不得這潑天的富貴，哪怕丈夫不愛她，她依然是B市赫赫有名的姜太太。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