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屠戶家的女郎(23)

  趙芬簡直要神魂俱裂,幸而屠艾還能餵進去流食,不是毫無生機,不然她就不是整日以淚洗面了。

  屠威相比要堅強些,沒有在人前流淚,他想著醫術治不了,那就試試厭勝之術。

  (參考網絡:古人-尤其秦漢即之前-事鬼神,求神仙,目的多為納福祛禍,求五福避六極,主要方法則是禁厭與醫術。

  禁常與咒結合,禁咒或咒禁;厭即厭勝,類似禳除。

  再,秦漢厭勝之風盛行,所立的祠多與厭勝有關。)

  雲昌縣離都城不遠,想尋方士是容易的,真想尋到有本事的方士卻幾乎沒可能。

  有本事的方士多為朝廷或是王侯所有,屠家不過小小商戶,哪能接觸到他們呢?

  即使屠威借了縣尉的勢,也無用,尋不到就是尋不到,畢竟縣尉的勢依然只及於縣內。

  屠威近乎絕望,可他不敢停下,已經第六日了,停下尋找,不明擺著告訴娘子,稚兒沒有希望了嗎?

  否極終於泰來。

  第七日黃昏,趙苾的兒子周溯領著一位方外之人敲響了屠家的大門。

  方外之人是周溯同他夫子在東臨郡結識的,因著也要來雲昌縣,便結伴同行了。

  到了雲昌,他們本該分道,但周溯孩子心性,想同阿娘介紹這位高人,「強行」邀他回了周家。

  歸家得知阿娘去了屠家後一直沒回,不等僕人解釋緣由,就又帶著高人趕來屠家。

  他的想法簡單,帶有孩童天真的炫耀,結識了高人就想讓親近的人知曉,並且多多益善。

  不得不說,方外之人脾性確實好,居然聽任一個孩子「為所欲為」。

  屠家這幾日來了不少「高人」,僕人一看周溯身後跟著位仙風道骨的白須老者,不待人問話,忙不迭引著去了正院。

  周溯當僕人看出他是來找阿娘的,高高興興跟著走,還不忘誇人,「有眼色,回頭讓姨母賞你。」

  僕人不答話,垂首默默帶路,心中想的是,這時候討賞莫不是害他?但願這位高人真有些本事。

  在院門口將人交給婢女後,僕人便離開了,生怕周家小主子胡言亂語。

  周溯什麼也不知,進了正院就嚷嚷開了,「姨母,阿娘,我回來啦!瞧我……」

  趙苾聽見動靜真恨不得揍他一頓,快步出了內室,迎上去一把捂住他嘴。

  「嚷嚷什麼,就這麼跟夫子學的規矩?」

  「啊唔,唔唔唔。」阿娘,你凶人。

  趙苾沒心情理會兒子,他委屈什麼啊,阿秭和稚兒才委屈呢!

  「你回吧,阿娘和你姨母這會兒有要緊事,沒功夫陪你扯閒篇。」

  周溯不敢扯開捂嘴的手,支支吾吾說著他的要緊事,又轉身指指站在院門外的高人。

  趙苾抬眼看去,日暮昏黃,一瘦削的身影立在門外,頗有些超凡的意味。

  她立馬醒神,推開周溯,上前恭敬問道:「高人,您可懂醫?」

  高人,「略懂,房中的小兒正巧能醫。」

  「小兒,您如何得知房中有一小兒?」

  趙苾一驚,下意識望向兒子,可他的迷糊模樣不似作假,該是不知的。

  高人淡然一笑,「我與小兒有緣罷了。」

  趙苾沒說信或不信,但人既然來了,不妨讓他試上一試。

  「您隨我來。」

  周溯站在原處一陣懵,心想究竟有什麼要緊事,為什麼他不能進?

  不過沒有疑惑太久,阿娘,姨母和姨父就都出來了,高人沒有出來。

  周溯看幾人的神色,什麼也不敢問,乖乖縮在趙苾身後。

  房中,高人在屠艾腦袋上扎了幾針,隨後坐在床沿同她說著話,好似篤定屠艾能聽見。

  「痴兒,該醒了。既在人世,切不可陷在夢境之中。」

  「你可知東臨,那是個好地方,有好山,有好水。

  我自東臨來,此番出遊專為收徒,你可願隨我修行去。」

  「痴兒,切不可被夢魘住。」

  屠艾睡得正香,隱約聽見有人在說話,說的什麼沒有聽清。

  她有些詫異,起身在黑暗中摸索,試圖順著聲音找到說話的人。

  四處尋摸遍也沒找見人的身影,聲音也好似另在他處,和這兒隔了一層。

  屠艾俯身趴下,耳朵貼在地面細細傾聽,東臨?誰自東臨來?

  夢魘?又是誰被夢魘住了?

  她嗎?可她剛從夢中醒來。

  屠艾有些疑惑,說話的人又是誰呢?

  等等,她是屠艾,屠艾不該在這兒的,在這兒的只會是姜靈川。

  屠艾陡然醒轉,掙扎著睜開眼睛,只見一白須老者撫須笑看她。

  她這是還沒醒嗎?

  屠艾正要轉頭打量周遭,被老者敏捷地按住腦袋,隨後從頭上拔下幾根針。

  「你是……」

  她想開口說話,剛說了兩個字就覺嗓子被糊住了,聲音有些發不出來。

  「可是想問我是何人?」

  屠艾點頭。

  「那你可願隨我修行去?」

  屠艾想都不想的搖頭。

  「哈哈,果然。我自東臨來,是誰你就無須知曉了。」

  「東臨哪兒?」

  「你想是哪兒便是哪兒,丹雲縣也可,沁水縣也可。」

  屠艾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眼淚不可抑制的大顆落下。

  「你,為何?」知曉。

  知曉二字,屠艾沒有說出口。

  「你可願隨我修行去?」

  老者又問了一回。

  屠艾不答,淚眼朦朧的望著他,希望他先給予回應。

  老者笑著望向屠艾,取過一旁的絹帕給她擦淚。

  「你想是哪兒便是哪兒,又為何要哭?可是覺得我誆騙於你?」

  屠艾緩緩搖頭。

  「小兒,不要執著問為何。為何是你,為何又是我。

  你日後自會知曉,沒有什麼為何。」

  屠艾固執的繼續盯著他。

  老者失笑,說了實話。

  「我不過是幫友人的忙,答應她提早喚醒一個痴兒,以免誤了喜事。」

  「她?」

  「是她。她向將來,我向過去。」

  屠艾好似懂了,又好似沒懂,嘴巴張張合合想說什麼又覺得不該說出。

  「她說,若是你問了,便讓我再轉告你一句話。」

  「什麼話?」

  「朝前走,不要回首,不要留連。」

  屠艾用力睜大眼睛,避免被淚水糊住視線,嘶啞著問道,「今後還能遇見你嗎?」

  「她能。我不能。」她能遇見我,我不能再遇見你。

  老者只差沒明說,向將來與向過去,太好懂了。

  屠艾眨眨眼睛,眼淚狠狠砸下。

  「你走了多遠?」

  「很遠很遠。」

  「她呢?」

  「她也一樣。」

  「路上人多嗎?」

  「我只遇著她。」

  「路難走嗎?」

  「也許。」

  「那走慢些。」

  「共勉。」

  「好。」

  屠艾又笑又哭,同老者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時的兩人,一老一小,卻像是久別重逢的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