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路上車流涌動,車燈匯成一條光流,逐漸從喧鬧匯入靜謐。
這座二線濱海城市已經逐漸被夜幕所籠罩,街道兩側的店鋪也緊閉店門趨於安靜,只有一家古羅馬宮殿般奢華的地方亮著光。
像是掛上彩燈的聖誕樹,霓虹在黑暗中金碧輝煌,無聲無息似乎安靜至極。
而在這輝煌的靜謐下,藏著不為人知的瘋狂。
「哎呀,沒想到陳總會在百忙之中抽空蒞臨,放心,已經給您準備好了,還是上次的那個房間,今天晚上還請睡個好覺哦。」
「田醫生居然也在,一想起上次被您贏走的錢就心疼……哈哈,哪有,您能贏多少就贏多少。」
在地下,皎白的光芒迷濛在女人的臉上,融金的燈華披落在男人的肩上。
男人灼熱的呼吸和女人散發的香水味道仿佛相融,化為肉眼可見、糜爛極奢的氤氳熱潮升到天上。
而在這股紙醉金迷的潮海之中,一道婀娜高挑的身影在一群戴著面具看不清面容的人中遊走,臉上帶著十分甜美誘人的笑容。
「張老闆今晚豪擲千金,這是看上哪個女星了?」
女人走到一張正開場的賭桌前,站在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身旁,湊近壓低聲音語氣輕快而親切:「有沒有合您心意的,我今晚讓她去您的房間?」
「哈哈,還是牧小姐懂我呀。」
張老闆的目光從賭桌上抽離,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酒氣,順手抓住女人的手調笑道:「只可惜千金易得,知己難求,不知道牧小姐有沒有時間陪一陪我?」
「張老闆就別拿我開玩笑了。」女人的笑容依然明媚,嬌嗔道,「我這種老女人站在這裡不是礙眼嗎?」
「不不,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似乎因為喝了點酒,張老闆的膽量也大了一些,一邊伸手想要摟住女人的腰,一邊搖頭晃腦地玩笑道:「牧小姐就像一杯酒,只會隨著時間流逝更具韻味……」
只是,不等張老闆油膩的鹹豬手繼續亂摸。
「牧小姐。」一個兔女郎打扮的荷官走了過來,無視了張老闆不喜的目光低聲道,「老闆叫您過去。」
「我知道了。」
女人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帶著笑容看向張老闆歉意道:「那就失陪了,張老闆。」
張老闆有些失望和不舍,但還是知趣地放開了手。
倘若神性是憐憫是給予,人性是克制是取捨,那獸性就是欲望是掠奪。
當人手中的財富積累到一定的程度,那些錢就變成了一串沒有實感的數字,上漲的欲望野心無法填滿變得空虛,自然而然就開始追求更加刺激的事情。
當人類戴上遮掩貪婪醜陋嘴臉的面具,就會變回崇尚血腥暴力和強大的野獸。
而這個位於地下十數米不為人知的俱樂部,有能力將他們的財富兌換成「力量」,實現他們心中各種各樣陰暗的欲望,將屬於人類的倫理法制狠狠踩在腳底。
只要你手中有足夠的資本,任何窮奢極欲的東西和事情,無論是合法的還是不合法的,都能夠在這裡得到滿足。
可以盡情宣洩自己聲色犬馬的欲望,可以肆無忌憚展現「真正」的自己。
名、權、財、色、力……
奴隸拍賣會、暗殺競爭對手、置仇家於死地、死亡角斗場……
唯獨只有一個人不能招惹。
就是建造「俱樂部」的那位「老闆」。
只要你敢在這個地方鬧事,第二天,新鮮的頭顱就會被人摘去。
迄今為止,無一例外。
所以,當聽到是那位「老闆」來找她的時候,張老闆的酒醉瞬間就醒了大半,十分理智地放開了她。
「看不到張老闆的酒杯空了嗎?還不去倒酒,白川威士忌,記得加一塊冰。」
女人禮貌地鞠躬致歉,叫了一個女酒保過來倒酒陪玩,便轉過身離開了此處。
嘀。
在幾名黑西服壯漢的恭敬避讓下,女人踏入了大廳中央的那台電梯,在掏出磁卡一刷後開始緩緩上升。
而在走出電梯之後,女人穿著高跟鞋的腳步變得很輕,輕得沒有一點聲音。
這條路死寂而靜謐,只有排風扇緩緩轉動響著風聲,仿佛直通幽冥黃泉。
「啊!啊!!」
一直來到盡頭的房間,能夠聽到房間中傳來悽厲如惡鬼受刑般的慘叫,女人才終於停下腳步,垂首沉默地立在門外。
她就這樣站著、看著,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慘叫變成哀嚎,最後徹底靜謐,仿佛碾進土裡。
「進來。」
含笑的聲音從一門之隔的房間中傳出,女人毫不猶豫抬手推開了面前的門扉。
房間裡並不像想像中那般血腥反而顯得乾淨整潔,除了一張擺放著日本將棋的桌子,只有唱片機的唱針在輕輕顫動唱著舒緩的古典樂。
一個戴著墨鏡的中年男人從另一個房間走了出來,隨手拿起門口的一把鈔票擦了擦滿是鮮血的雙手。
「飛車大人。」
無視了另一個房間傳來的呻吟和血腥味,女人十分恭敬地站在面前垂著頭。
「泉美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男人拿起桌子上通紅誘人的血桃,臉上還掛著享受過後的滿足之色,隨口問了一句後便一口咬了下去。
咔呲。
分不出是猩紅的血還是鮮紅的汁從他的嘴角滿溢而出。
「抱歉。」牧泉美抿了抿唇,「那四個『獵人』已經失去聯繫了,死前來不及傳出什麼有用的消息。」
「……」
房間內陷入了一片死寂,只能聽到女人刻意壓低的呼吸,比之前更加徹底的死寂。
而在沉默和死寂之中,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連消息都沒傳出來,可真是幾個廢物啊,不過,會是誰做的呢?」
「是有人和我盯上了同一個獵物,還是說,人畜無害的小羔羊也會齜牙呢?」
他的話語中滿是感慨和喜悅的情緒,牧泉美聽聞後下意識抬起頭,看見了男人正輕輕撫摸的兩張照片。
其中一張是在球場上,兩道風采正盛的身影。
而另一張照片的背景,是掛著「臨海兒童福利院」牌子的孤兒院,前面站著一個小男孩,臉上笑容溫和似乎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但是……
「真像啊,這個眼神。」
他注視著照片中的男孩,嘆息道:「那種被世界拋棄的不幸和孤獨,明明對這個世界充滿排斥,但是因為置身這卑劣的人世間,為卑劣所煩擾,連自己的言行也不得不變得卑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