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可怕的馮勝

  第88章 可怕的馮勝

  天色一黑,王帳四周已經點上了火把,

  橙紅色的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氣勢宏偉的王帳以及守衛軍卒。

  王帳之內,淡淡的清香開始瀰漫,氣氛卻有些凝重。

  烏薩爾汗與王妃坐於上首,王妃不遠處還坐著一中年女子,

  四十餘歲,身材高挑,眼角帶著淡淡的皺紋,眸子中蘊含著處事不驚。

  女子乃元昭宗、必里克圖汗之妻,高麗人『權皇后』。

  天寶奴與地保奴坐在左右兩側第一把椅子。

  再下方是身形有些瘦弱,皮膚黝黑的太師哈剌章,

  體格壯碩,面容兇悍的太尉蠻子,

  山羊鬍老者,丞相失烈門,

  看不清年齡的樞密知院捏怯來,

  再遠一些是王保保之弟詹事院同知脫因帖木兒,合赤溫後裔蒙元吳王朵兒只。

  王帳之內只有寥寥十一人,顯得有些空曠,

  但這些人手中掌控著北元大部分的權勢財富軍卒,真正的舉足輕重。

  王帳內氣氛凝重,所有人都默不作聲,低著頭默默思考,眼中不時還閃過一絲恐慌。

  不多時,坐於右側的地保奴深吸了一口氣,略顯凝重的眸子投向上首,沉聲問道:

  「可汗,消息為真嗎?」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都緩緩抬起腦袋,將視線投向上首。

  烏薩爾汗抿了抿嘴唇,沉重地點了點頭:

  「七日前送來消息,明人軍隊在向遼東方向集結,去向不明。

  三日前收到消息,明人軍隊不是去遼東,而是去慶州,

  並且那裡已經有了將近五萬兵馬駐紮,後續還要源源不斷趕來。

  而昨日的消息稱,明國數位公侯已經隨四萬兵馬抵達了慶州,

  如今慶州內有公侯十餘名,軍卒十萬餘,糧草軍械無從查證。」

  王帳內的氣氛一點點凝重,所有人眼中都生出了一絲恐懼,

  尤其是地保奴,眼中帶著驚駭與不可置信,還有一絲不甘心。

  他想到了那日阿日斯楞與他所說的『天下大勢』,

  阿日斯楞曾說遼東之地的丟失,會徹底讓雙方失衡,

  有了充足的鐵礦之後,明國可能會有一年一北征的事情發生。

  只是沒想到,如今不過十日,便已經應驗!

  明人在慶州聚兵十萬,為了什麼不言而喻只能是北元王庭。

  而明人若是動兵,王庭能如何?

  只能匆匆逃竄,從而讓他失去改變軍隊的機會,甚至如今大好局面也會付諸東流。

  地保奴拳頭緊緊握起,眼中閃過一絲不甘,慢慢低下頭,牙關緊鎖!!

  烏薩爾汗的聲音再次傳來:

  「先前我等認為明國是在邊境陳兵,準備下一次北征,為此王庭擴軍一萬餘練兵,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的消息來看,明國已經準備完全,只差進軍了。」

  烏薩爾汗眼神一黯,繼續說道:

  「從慶州送信來王庭,至少也要十日,

  這十日有太多變數,說不得明軍已然出兵,留給我們決斷的時間不多了。

  是走是留,諸位的想法是何?」

  哈赤溫後裔蒙元吳王『朵兒只』是一身形乾瘦的草原大漢,鬍子很長,他眼中閃過一絲戾氣,率先開口:

  「可汗,不能再走了,

  王庭千里迢迢到達此地,為的就是尋一安身之地,如今明軍來勢洶洶,

  王庭又能去哪裡,不如在這捕魚兒海與其一決死戰。」

  在場之人將視線都投向了此人,對於他的心思心知肚明。

  捕魚兒海是合赤溫汗國的領地,而吳王朵兒只一直待在捕魚兒海,

  明軍來襲,若是逃了

  憑他自己完全無法阻攔明軍,只能與王庭一同逃遁,

  那一直苟延殘喘的合赤溫汗國,就要徹底湮滅了,他也將會成為如在場諸人那般的喪家之犬。

  「不能打,我們要快些走。」溫和帶著一絲冷冽的聲音響起,

  坐於上首的權皇后臉色凝重,緩緩開口:

  「和林我們敗了,金山我們敗了,

  如今我們跑到了捕魚兒海,明人還是不打算放過我們,

  不能再逞強打下去了,敢問諸位大人,

  如今的王庭比之一年前如何,又比之十年前如何,是變弱了,還是變強了?

  明軍呢?是變弱還是變強了?當年打不過,現在更打不過!」

  在場之人心中一沉,莫說是相比十年前,

  就是相比於去年,王庭就弱了不止五成。

  去年大尉納哈出兵敗金山,遼東之地徹底歸於明國,

  北元損失二十萬兵馬部眾,也失去了賴以支撐的各類礦石。

  毫不誇張地說,今日的元庭,甚至打不過去年的納哈出部,又如何能與愈發強盛的明軍作戰?

  「逃逃逃,又能逃到哪裡去?難不成真的去和北山野人過日子?」朵兒只不厭其煩,聲音中帶著一些煩躁。

  這時,烏薩爾汗嘆息聲傳來:

  「北山野人那邊本汗已經聯繫好了,我們可以向東北而行,與其結伴為鄰。

  本汗原本打算在捕魚兒海休養生息,

  等到秋日再行北進,也趁著這個時間練兵,

  但.明人不給我們喘息的機會啊。」烏薩爾汗面露苦笑。

  地保奴與天寶奴眼中閃過一絲不甘,

  他們都想藉助練兵的由頭來擴充實力,但明人的消息打亂了他們的部署。

  「真要走嗎?可汗」坐在下首的脫因帖木兒緩緩抬起頭,臉上充滿苦澀,瞳孔微微搖晃。

  烏薩爾汗嘆息一聲:「明人想要將我們趕盡殺絕,我們不能意氣用事。

  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想要為河南王報仇,但現在..不是時候。」

  脫因帖木兒臉色漲紅,面露不甘,

  但也能看清如今局勢.長嘆一口氣,便不再作聲。

  烏薩爾汗將視線投向掌握元庭禁軍的太尉『蠻子』與太師『哈剌章』,問道:

  「太尉與太師心中有何想法,是戰是走?」

  太尉蠻子冷聲開口:「既然可汗已經做了決定,又何必問我等?」

  烏薩爾汗拳頭猛地握緊,眼中閃過一絲憤怒!

  太師哈剌章的態度則要緩和許多,想了想,沉聲問道:

  「可汗,消息可靠嗎?

  若這是明人放出的假消息,為的就是讓我等疲於奔命,那可如何是好?」

  烏薩爾汗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心中怒意,點了點頭:

  「消息可靠。」

  「敢問可汗,是何人送來的消息?為何可汗如此篤定?」哈剌章不依不饒,繼續開口詢問。

  烏薩爾汗面露凝重,猶豫了許久,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像是泄了氣一般說道:

  「送信之人與王庭多有生意往來,他們賣給我們鹽鐵茶糧食,

  作為交換,王庭的一些動物皮毛以及發現的一些礦石地點會被送往明國,

  而且為了維持生意,若王庭面臨生死危局,他們會出手相助。」

  哈剌章聽後面露恍然,喃喃點頭:

  「如此一來.王庭若是覆滅,對他們不是一樁好事,那通風報信倒是情有可原,

  敢問可汗,他們所說的出手相助,只是通風報信一種?」

  烏薩爾汗聲音空洞:「前些年我見到他們的使者,他們答應我,

  若明軍真的北伐,會在通風報信的同時,

  阻撓明軍的糧草運送,為我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來撤離。

  另外明國北征一事,他們也會竭力阻攔,

  如今看是攔不住了,明國的老皇帝已經瘋了。」

  在場之人面面相覷,將眼睛眯了起來,不少人對視一眼,晦暗難明。

  而地保奴與天寶奴則滿臉愕然,對於此事,他們渾不知情。

  烏薩爾汗將這些人的神情收於眼底,心中閃過一絲陰鬱,

  這王庭之內,與明人沒有勾連的,只剩下他這兩個傻兒子了。

  輕輕嘆息一聲,烏薩爾汗將思緒收斂,沉聲開口:

  「既然明國已經來了信件,那便說明局面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諸位還是快些準備,向東北而撤吧。」

  「可汗,明人的大將是誰?還是馮勝?」太尉蠻子出聲問道,眼中帶著濃濃的忌憚,還有一絲畏懼。

  說到馮勝,在場之人眼中皆是如此。

  二十年了,在此人手裡,草原從未討得哪怕一次勝利。

  烏薩爾汗搖了搖頭:

  「是藍玉,左右副將軍是唐勝宗與郭英,唐勝宗募兵,郭英鎮守遼東打造軍械。」

  在場一些人面露疑惑,脫因帖木兒解釋道:

  「去年在遼東我與藍玉交過手,他當時是馮勝的副將。」

  太尉蠻子也知藍玉其名,只是未和他交過手,便問道:「戰陣之道如何?」

  脫因帖木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冷哼一聲:

  「明國的大將軍,哪個是省油的燈?

  郭英在遼東三年,與我們不知交手多少次,我們沒有討得什麼便宜,藍玉能壓蓋郭英一頭,定然了得。」

  權皇后面露思索,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我記起此人了,十六年前和林一戰中,

  他是徐達手下先鋒,那一次徐達的中路軍敗了,只有西路的馮勝讓我們損失慘重。

  如今馮勝不在,但明軍兵鋒強盛,

  我們也不能小覷了藍玉,還是早早北進吧,不要在此久留。」

  烏薩爾汗掃過軍帳,見他們都默不作聲,心中鬆了口氣,沉聲說道:

  「既然如此,明軍北征的消息先行封鎖,

  諸位回去快些準備,待到所有軍卒都收整完全,我等迅速離去。」

  「是」

  稀稀拉拉的聲音傳來,在這軍帳內並不起眼,

  烏薩爾汗就那麼坐在那裡,靜靜看著他們離開。

  讓他欣慰的是,天寶奴與地保奴未曾離開,而是靜靜等在那裡。

  直到王帳內只剩下了一家四口,烏薩爾汗才笑了起來:

  「到最後,還是要我們一起面對啊。」

  北元王妃眉宇間閃過一絲憂愁,輕輕握住了他的大手,輕輕說道:

  「可汗.王庭一定能度過危機。」

  烏薩爾汗笑了笑:「一定。」

  他又看向下方的兩個兒子,問道:

  「你們怎麼不走啊。」

  天寶奴率先開口:「啟稟可汗消息來得太過突然,讓兒臣有些猝不及防,

  近些日子兒臣的手下一直在外挑選青壯,籌備擴軍練兵一事,

  這明國的消息來得真不是時候。」

  天寶奴臉上閃過一絲複雜,心緒失落到了極點,

  原本他可以憑藉這次擴軍,堂而皇之擁有軍卒,如今卻被突然打亂,他如何能甘心。

  同樣有這個想法的,還有地保奴,

  聽了阿日斯楞的一番話後,在地保奴看來,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機會,但偏偏明國還來橫插一腳,讓他的算計落馬。

  烏薩爾汗將兩個兒子的神情收於眼底,輕輕嘆了口氣,神色複雜:

  「明國的老皇帝真要死了,他越來越著急了。

  去年調集二十萬兵北征,這還不到一年.居然又調集了十萬兵,明國越來越強,

  本想著在這裡休養生息,如今卻是不成了。」

  烏薩爾汗眼中閃過沒落,強行打起精神,笑著問道:

  「你們二人所操練的兵馬如何了?」

  地保奴開口:

  「回稟可汗,在得知明軍屯兵慶州的消息後,

  兒臣已經命阿日斯楞帶著軍卒向南方探查,

  他也答應兒臣,傳授乃蠻部的斥候之法,」

  天寶奴微微躬身:「博爾朮已經在傳授軍卒戰陣衝殺之法,

  兒臣前去看過,已經初具威勢,只可惜明國不給我們時間。」

  烏薩爾汗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們做得很好,雖然明軍來了,但兵依舊可以練,

  距離我等北進還需要一些時日,

  趁這個機會,將營寨外的青壯都編入新軍,能學一些是一些。

  若是那明軍打過來了,就讓他們前去抵擋吧。」

  說話間,天寶奴與地保奴眼中閃過一絲不甘,

  雖然那些是『罪人』是新軍,但終究是他們的兵馬。

  見二人遲遲不說話,北元王妃柔聲說道:

  「你們要體諒可汗,王庭如今四處危機,人心渙散,想要讓那些大人出兵,絕非易事。

  而你們作為皇子,要先人與前,做一番表率。」

  烏薩爾汗滿臉寒霜,冷聲說道:

  「有營寨外圍的族人作為屏障,在他們未死光之前,那些人是不會出兵的。

  如今阿日斯楞與博爾朮在,讓他們先去抵擋明人吧,

  他們是外族之人,他們戰死了,族內的大人也就沒有理由阻撓出兵了。」

  天寶奴面露不甘,但也知道這是唯一的法子,

  剛剛在場的諸位手中都有兵馬,對於王庭陽奉陰違,貌離神合。

  而此刻,地保奴心中的不甘是天寶奴數倍有餘!!

  阿日斯楞是他的麾下,而博爾朮也展露了一些臣服之心,

  只要繼續發展下去,他很快就能盡數掌握新軍,一舉壓過天寶奴。

  如今,卻因為明人的到來,而變為一場空,

  多日的謀劃,付諸東流。

  烏薩爾汗眼中黯淡,輕輕嘆息一聲:

  「不要捨不得,王庭的衰落不在軍卒,而在將領。

  相比於明國,我王庭還要仰仗外人,真乃滑天下之大稽啊。」

  地保奴還是有些不甘,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猛地抬頭:

  「可汗,兒臣還有一些懷疑,慶州聚兵的消息,我們的人為何沒有察覺?」

  烏薩爾汗嘆了口氣,從一側拿出信件遞了過去:

  「王庭派出的暗探已經被慶州一名為陸雲逸的將領盡數絞殺,

  明國的朋友.起初便是根據陸雲逸的軍功推測大軍將要北征,

  直到那些公侯到達慶州才徹底確認。

  對了,阿日斯楞與博爾朮在慶州外所碰到的明軍,應當就是他所絞殺,那人也因此而升官。」

  地保奴接過信件查看,天寶奴也湊了過來,

  當看清信上的內容後,面露驚駭。

  阿日斯楞與博爾朮是二人手下為之倚重的大將,他們的本事二人一清二楚,極為佩服。

  但如今信上卻告訴他們,這二人都是同一人的手下敗將,被打得狼狽不堪,讓他們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

  烏薩爾汗勉強擠出了幾分笑臉:

  「與你們說這些,就是告訴你們,那二人是敗軍之將,棄了也就棄了,不要捨不得。

  什麼時候你二人找到如陸雲逸一般的將領,再捨不得也來得及。」

  「兒兒臣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