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知心伯母雅蓉
二人一身輕鬆,兜兜轉轉,便來到鄂爾泰所在的帳篷。
他此刻正在帳篷前忙前忙後,屠宰著一隻鮮嫩小羊,旁邊架著爐火,
身旁還有兩個侍者在幫忙刷著佐料。
見到二人前來,鄂爾泰眼中閃過喜色,連忙直起腰:
「兩位大人,您居然這麼早就來了,我這還沒準備好。」
陸雲逸擺了擺手:「這些事為何不讓侍者去做,你征戰了一夜,應當休息。」
鄂爾泰重新恢復了拘謹,笑了笑:
「母親曾經說過,對待客人要鄭重,
只有自己親手做的美食,才能體會對客人的尊重。」
不得不說,鄂爾泰天然有一種親和力,
這些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陸雲逸只能感到真誠。
「那便多謝了,鄂爾泰。」
「兩位大人,請先進帳篷,中午時我們先吃一些豆面與羔羊肉,待到下午聚會之時,我們再大吃痛飲。」
陸雲逸緩緩搖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鄂爾泰,你的心意我們領了,將此事交給侍者吧,
你來陪我們說一些閒話,我也是剛從二殿下那裡歸來,有些事情需要交代。」
鄂爾泰臉色變得凝重,猶豫了片刻,重重點了點頭:
「那還請阿日斯楞殿下稍等,我洗洗手。」
「嗯」
說完後,二人徑直進入軍帳。
軍帳內,一名三十餘歲的女子正在忙碌,
女子身著素雅衣裳,腰間繫著一條繡有雄鷹的腰帶,既顯端莊大方,又不失柔美。
她的頭髮被精心地盤起,露出一張溫婉如玉的臉龐,眼角雖已有了歲月的痕跡,但依舊清澈明亮,閃爍著柔和。
此刻,她正站在灶台前,熟練地翻炒著鍋中豆面。
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紅暈。
她的風韻經過了歲月洗禮,愈發顯得沉穩而動人。
二人站在帳篷入口,劉黑鷹呆呆地看著她,陸雲逸呆呆地看著他。
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
察覺到聲音,雅蓉緩緩抬起頭,額頭的細汗清晰可見,
見到二人前來,她眼中像是出現了星星,愈發明亮,嘴角的笑容也不再躲藏。
「阿日斯楞殿下,賽博黑鷹大人,你們來啦。」雅蓉聲音柔和,帶著一股如沐春風。
二人輕輕躬身:「見過伯母。」
「兩位大人如此客氣作甚。」
雅蓉笑容燦爛,在一側洗了洗手,笑意吟吟地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說:
「兩位大人凱旋,看我給你們準備了什麼?」
二人面帶好奇,很快雅蓉便從內室中走出,手中拿著兩個精心編制的花環,
她慢慢走到二人身前,上下打量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面帶讚嘆:
「兩位大人雖然年輕,但已經功勳卓著,已經是大人了。」
雅蓉聲音中帶著寵溺,眼睛彎成了兩片月牙,輕輕將花環戴到了二人頭上。
「嗯不錯,看來我的手藝還沒有變差。」
陸雲逸心中怪異翻滾,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於這個女人,再也無法輕視,從而心中暗暗警惕。
孤兒寡母在這群狼環視的王庭中生存,果然有些手段。
而劉黑鷹則眼淚汪汪,忽然覺得有些委屈,想要撲到雅蓉懷裡大哭一場,
從小沒娘,孤苦伶仃,
因為長相不討喜,入營時連花環也沒有,
如今感受到腦袋上的輕輕重量,劉黑鷹心緒複雜,一時無法言說。
甚至雅蓉還幫他將腦袋上的花環正了正,笑著說道:
「戴上花環,賽博黑鷹大人的兇狠少了許多,
您要多笑一笑,年紀輕輕的整日板著臉,不會招姑娘喜歡。」
劉黑鷹的臉色已經漲得黑紅,手足無措地去扶住花環:
「我會注意的。」
雅蓉微微一笑:「該謝的應該是我,鄂爾泰從小性子就有些軟弱,
是兩位大人到來之後,才愈發的堅毅,
今日他歸來時,告訴我他在戰場上殺敵立功,是草原的勇士,
我很高興,所以想要做一些吃食來招待兩位大人,還請殿下與大不要嫌棄。」
「怎麼會.我最喜歡吃豆面了!」劉黑鷹迫不及待地說道。
陸雲逸輕輕點頭:「多謝伯母了,那您先忙,我等有些事要與鄂爾泰訴說。」
「好。」雅蓉微微行禮,慢慢轉身回到灶台,
二人則徑直進了帳篷,陸雲逸眼神警惕,叮囑道:
「你要小心一些,這女人有些手段。」
「什麼?」劉黑鷹將視線從手中花環挪開,面露詫異。
「我讓你小心一些。」
劉黑鷹眨了眨眼睛,輕鬆一笑:
「放心吧雲兒哥,咱大事不糊塗,能將鄂爾泰拉扯大,還與王妃關係良好,怎麼也不會簡單。」
聽他這麼說,陸雲逸就放心了。
二人等了一會兒,鄂爾泰走了過來,但依舊能聞到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隨著他的到來,侍者也端上了一些小菜與美酒,值得一提的是,
今日的草原新春,王庭分發了一些美酒,比上一次所見的要清澈一些。
三人相對而坐,鄂爾泰臉上出現了一絲忐忑,看向陸雲逸:
「阿日斯楞大人,二殿下怎麼說?」
他臉上生出一絲後悔,每到夜晚,
他總是會輕易地作出決定,但第二日就有些後悔,如今也是這般,
想到昨日的豪言壯語,鄂爾泰不由的心生畏懼,有了一絲猶豫。
陸雲逸笑了笑,端起酒杯將其一飲而盡,見他們也將杯中酒飲盡,才說道:
「你放心,昨日之事罪責在我,
但二殿下也知道我們事出有因,一心為主,
所以只有一些憤怒,但不曾責罰。」
此話一出,鄂爾泰才徹底鬆了口氣,面露慶幸,感慨道:
「現在想起昨夜的瘋狂,我都有些懷疑那不是我自己。」
他又看向劉黑鷹,問道:「黑鷹大人,昨日我斬首多少?」
「十九。」劉黑鷹吐出了一個數字,讓軍帳內陡增了一抹殺氣。
鄂爾泰聽到這個數字也有些驚嚇,
不過隨之而來的是狂喜,他終於算得上一名草原勇士。
但劉黑鷹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收起了焦躁之心:
「你能做到如此斬級,一是我等以多欺少,他們無力招架,只需要砍過去即可,
二是你出身草原貴族,他們的甲擋不了你的刀,
三則是你心緒激盪,一身本領能盡數發揮,
這才有如此斬級,所以你還不能驕傲。」
不知為何,陸雲逸聽到這話,
忽然有種熟悉感,倒像是老父親教訓兒子的訓誡。
而鄂爾泰則一本正經地聽著,
時而臉色凝重,時而點頭,時而面露恍然..
直到劉黑鷹將他在戰場之上的諸多錯誤指出,
鄂爾泰才長出了一口氣,抬起酒杯,面露恭敬:
「多謝黑鷹大人教導,我們是真正的朋友。」
劉黑鷹笑了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面露暢快。
草原酒水自然比不得大明的美酒,
但經過昨日一戰,心中殺伐之氣得以宣洩,劉黑鷹只覺得心神舒暢。
三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不多時,鄂爾泰臉色一點點凝重,看向陸雲逸,輕聲問道:
「阿日斯楞殿下,鄂爾泰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陸雲逸與劉黑鷹對視一眼,臉色凝重。
劉黑鷹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笑著站起身:「我去幫幫伯母。」
鄂爾泰眨了眨眼睛,連忙說道:「黑鷹大人.」
「哎~你們的事我不想摻和,
我這人啊心眼小,聽多了事情難免放在心上,惴惴不安,你們說」
說完,他便邁動步子離開,還正了正頭上花環。
鄂爾泰面露怪異,仔細想了想,說道:
「阿日斯楞殿下,是我冒昧了。」
「沒事,你有何事,盡情說來。」
鄂爾泰面露凝重:「鄂爾泰想問二殿下心中如何想?」
陸雲逸想了想,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反問道:
「你為何自己不問?你打小就跟在二殿下身旁,
伯母也與王妃是好友,你若是問,二殿下不會對你隱瞞。」
「我我有些害怕,我不敢問。」鄂爾泰將腦袋低了下來,輕輕嘆了口氣。
「嗯害怕乃人之常情,
但你放心,二殿下自己也有此等心思,不然不會讓我們做如此事。
更何況.天寶奴台吉是如何模樣,想來你也看得真切,
若是這偌大王庭交到天寶奴台吉手中恐怕.」
陸雲逸頓了頓,仔細看著手中頗具歷史的酒杯,輕嘆一聲:
「恐怕我等在此悠閒吃酒的日子將不復存在.明國人會打過來,我們也會死在戰場之上。」
說著,陸雲逸眼中生出一絲恐懼,聲音空洞:
「鄂爾泰,你沒有與明軍交過手,不知道他們的可怕,
此刻的王庭,就算是再強上數倍,也不是明國的對手。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放棄,
只有二殿下,也唯有二殿下能接過汗王衣缽,讓我等草原人重新富強。」
儘管鄂爾泰眼中充滿畏懼,但身上卻湧現出一絲絲堅毅,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阿日斯楞殿下,你放心..我會一直支撐二殿下,母親也會如此。」
說著,他的神情有些晦暗,將腦袋側了過來,壓低聲音:
「我會讓母親在與王妃閒談時,多誇獎一番二殿下,
只要爭取到了王妃的支持,那些營寨外的族人,便會支持二殿下!」
陸雲逸的瞳孔微微收縮,臉上震驚一閃而逝,有些疑惑地發問:
「王妃.竟然有如此大的本領?」
鄂爾泰凝重地點了點頭:
「這些年若是沒有王妃,族人們不知會死多少,
那些大人會將他們的口糧剋扣一空,一分一毫都不會分給他們,
是王妃這些年來一直在與那些大人們作對,這才讓族人們沒有餓死。
我有些懷疑,這些都是可汗示意王妃做的。」
鄂爾泰的眼神有些躲閃,顯然他也有些驚疑不定。
陸雲逸聽後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點頭,
察覺到氣氛有些凝重,他輕輕擺了擺手,拿起放於身前的酒杯,面露讚賞:
「你說沒錯,鄂爾泰,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
但今日是新春,下午王庭還會有聚會,是高興的日子,不要被此等沉重之事影響了心緒」
「你說得對.阿日斯楞殿下。」
夜晚,當太陽落山之後,整個草原王庭的篝火被點燃,沖天的橘紅色火光似是照亮了天空。
王庭之內,熱烈的氣氛開始瀰漫,
肉香與酒水的香味四散而開,讓聞到這個味道的草原人們,都覺得有了幾分醉意。
王帳前那巨大的廣場之上,火光沖天,
一個個桌案被擺了出來,上面放著美酒佳肴,
權貴坐在其後,推杯換盞,臉上帶著毫不掩蓋的笑意。
陸雲逸沒有與劉黑鷹坐在一起,
而是被安排在靠近地保奴的地方,這裡同樣靠近可汗與王妃。
酒過三巡,王庭內的氣氛越來越熱烈,
已經有不少人在篝火一側縱聲高歌,神情愉快。
這時,臉色微紅的地保奴拿著一大壇酒走了過來,眼神中帶上了一絲迷離。
他坐在陸雲逸身旁,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
待到他坐下,地保奴眼中的迷離消失了一些,重新變得清醒,他輕輕嘆了口氣,顯得有些失落:
「阿日斯楞,天寶奴比我想像的還要無恥。」
「發生了何事?」陸雲逸問道。
「天寶奴沒有把軍卒之事告知王庭,
他說發現了明軍的蹤跡,那些軍卒去追人了.
哈哈哈.去追人了王庭的大人們還夸那些軍卒勇猛。」
地保奴說話時有些磕磕絆絆,
對於這種變化,他完全沒有預料到。
他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繼續說道:
「你說得對.他們靠不住,我已經能猜到天寶奴的說辭了,
他們會將軍卒死傷之事賴到明軍頭上,甚至還會罵上一些明人狡詐!!」
地保奴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阿日斯楞,我不知為何都到了如此地步,他還能繼續忍讓,
不瞞你說,今日我已經做好了與天寶奴一決死戰的準備,
就當我調集軍卒,通知諸位大人之時,天寶奴居然就這麼偃旗息鼓?」
陸雲逸也微微張大嘴巴
想了想,陸雲逸覺得還是提醒一二:
「二殿下還要小心,說不得天寶奴台吉是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待到我等鬆懈,才會給我們致命一擊。」
「我會的」地保奴的聲音一點點低沉,充滿了失望。
他寧願天寶奴怒不可遏,也不願如此。
對於他這副樣子,陸雲逸深有體會,
一個人如何強大,有時要看他的對手,
天寶奴如此窩囊,倒顯得地保奴也不堪大用。
地保奴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直直地掃向阿日斯楞:
「明日我會在朝會上提出練兵,
甚至我們還可以激進一些,派出軍卒去往南邊探查,
如今明人掌控主動,我們步步退讓,
但今日你的一番話點醒了我,我們不能這樣,
要主動出擊,如此才有機會。」
陸雲逸眼睛一亮,這是好事,只要王庭不跑,一切好說!
於是,他堅定地點點頭:
「二殿下英明!」
「我打算讓你帶領軍卒去尋找明人的蹤跡,你覺得如何?」地保奴眼中有精光閃爍,讓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陸雲逸面容呆滯,心中湧現出狂喜,連忙躬身:
「願為二殿下獻犬馬之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