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和平是弱者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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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和平是弱者的陷阱

  營寨東方,天寶奴看著天空從深藍變成淺藍,繼而變為橙黃,臉上露出一些期待,

  終於,他看到了金色的太陽自東方升起,

  陽光打在他身上,讓他如沐神輝,面容享受。

  他緩緩轉過身,看向身後,視線穿透了草原大山,

  看到了那藏於窪地的營寨,在那裡似乎也有一輪太陽升起。

  天寶奴面露感慨,若是沒有意外,

  在不久的將來,他將會成為這草原上第二個太陽,繼承汗王之位。

  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會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但很快,面對未知的彷徨以及面對未來的期待,都會將他的心緒填滿。

  天寶奴轉過身,看向東方面露期待。

  在那裡,有屬於他的三千軍卒,

  此刻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草原帝王,在等著征戰在外的勇士回歸。

  這種感覺讓他如痴如醉。

  時間一點點流逝,

  眨眼間太陽已經爬上了高空,融化了獨屬於草原夜晚的冰涼,

  天寶奴自太陽升起後就默默站在那裡,如今已經站了一個時辰.

  夜晚消弭的冰冷似乎盡數湧入了他的懷中,

  使得他瞳孔劇烈搖晃,不可置信一點點爬上臉孔。

  他艱難地轉動脖子,看向身旁稀稀拉拉,只有百餘人的軍卒,心中竟然湧出了不可抑制的恐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人呢?

  以天寶奴對於軍卒的了解,

  命令是搜尋八個時辰,在天亮時集結回營,

  但軍卒們可能只會搜尋七個,乃至六個時辰,

  而後早早歇息,等在一側。

  待到時間一到,便飛速返回聚集地,裝出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

  也是如此他將原本搜尋六個時辰的時間改成了八個時辰,

  一來一往,至少也能搜尋六個時辰。

  但.如今已用過了九個時辰,

  原本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三千餘軍卒,此刻只有一百!!

  天寶奴心中湧出了巨大恐懼,一時間無法自控,

  他心中所想的不是那將近三千軍卒出了什麼事,或死了,或叛逃都沒有關係。

  他所想的是不知如何向王庭解釋。

  今日是王庭獨有的新春,

  下午就要舉行盛大聚會,

  此刻這個消息傳回去,影響的是整個族群,

  這比以往做十件錯事的後果還要大。

  天寶奴眼神搖晃,他想過隱瞞,

  但這三千軍卒都有家人朋友,尋常也就罷了,

  但如今.如何隱瞞?

  深吸一口氣,天寶奴心中有了決斷,看向周遭的百餘名軍卒,吩咐道:

  「你們留十人在此地等候,若是他們回來,就及時來報,其餘人跟我回去。」

  同時,他冰冷的視線掃過所有軍卒,聲音帶著寒霜:

  「記住,他們發現了明軍的蹤跡,前去追蹤,今日可能無法回歸。」

  軍卒們面面相覷,點頭如啄米。

  至此,天寶奴才輕輕鬆了口氣,揮了揮手:

  「走。」

  營寨之內,地保奴帶著一眾軍卒回到營寨,

  映入眼帘的紅花燈籠讓他們都露出笑容。

  營寨的百姓早早等在營寨入口,

  將進入營寨的主要道路塞得滿滿當當,

  他們手拿野花草木編制而成的花環,給來往軍卒一個個套上,

  他們臉上質樸的笑容衝散了軍卒心中殺意,也讓地保奴的心微微定了定。

  「阿日斯楞殿下!」

  這時,一聲嬌喝引起了陸雲逸的注意,他循聲望去,

  只見蘇日娜與薩仁面容含笑地站在那裡,

  她們換上了嶄新的衣服,手拿花環,眼神明亮誘人。

  當陸雲逸的眸子望過去時,

  二人眼中的喜悅幾乎無法抑制,臉頰也飛速湧上一縷緋紅,

  年長一些的蘇日娜連忙將手中的花環舉起,在身前輕輕搖晃.

  陸雲逸微微一笑,架著戰馬走了過去,

  這一幕不僅是讓二人心懷雀躍,

  就連她們身側的不少女子都不禁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看著那道背負著陽光的身影。

  心中不禁湧出驚呼:阿日斯楞殿下甚是英俊!

  走到近前,陸雲逸輕輕彎腰,

  蘇日娜上前將花環戴到了他的脖子上,

  白皙的牙齒隨即綻放,臉上笑容毫不掩飾。

  「阿日斯楞殿下,花環象徵有始有終,戴上花環,

  就意味著去年的戰事徹底結束,

  在新春之際,殿下可以好好歇息一二,等待明年。」

  說這話時,二人臉上的薄紅飛速蔓延,爬上了耳根。

  陸雲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多謝你們,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花環有如此含義,

  希望明年還是由你們來為我編織花環。」

  蘇日娜與薩仁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來,渾身瀰漫著喜悅,

  年紀稍小一些的薩仁輕輕撫摸肚子,紅著臉說道:

  「薩仁希望明年能與殿下的孩子,一同為您編織花環。」

  陸雲逸一愣,看向蘇日娜,發現她也是一臉幸福模樣,

  陸雲逸暢快的大笑傳出去很遠,他沒有掃興,而是爽朗開口:

  「一定會的。」

  說完,便在二人的期待中轉身離去,

  不等返回,他便看到了劉黑鷹更加黝黑的臉,

  以及那幽怨的眼神,還有那空空如也的腦袋.

  陸雲逸嗤笑一聲,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打量。

  惹得劉黑鷹瞪大眼睛,怒目而視!

  很快,在一陣歡呼聲中,

  地保奴帶領軍卒回到了所屬營寨,他吩咐諸多軍卒回去休整,養精蓄銳參加下午的宴會後,才徹底平靜下來。

  靜靜掃了一眼陸雲逸,朝著他使了個眼色,徑直回到軍帳。

  那幕僚老者也連忙跟上。

  陸雲逸翻身下馬,跟隨他們進入軍帳,只不過悄無聲息地將長刀握緊。

  天寶奴進入軍帳後,摘掉頭甲,

  自顧自地坐於上首,看著迎面而來的『阿日斯楞』,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輕輕揮手,那老者頓時將軍帳的帷幕輕輕落下,

  陽光被阻隔在外,軍帳內變得昏暗,在場的氣氛也為之一變。

  直到此時,地保奴才陰惻惻地開口:

  「阿日斯楞,你不給我一個解釋嗎?」

  陸雲逸看了看四周,眼神中充斥著堅定:

  「殿下,阿日斯楞不知該解釋什麼。」

  地保奴眼神一凝,勃然大怒,將放於一側的宋代茶盞徑直摔得粉碎!

  「人!!死了那麼多人!我怎麼交代!!

  你去之時與我說過什麼,只是給天寶奴一個教訓,千人足矣,

  現在呢?天寶奴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端倪吧,要我怎麼解釋!!」

  此刻,就連站在一側的幕僚老者也惴惴不安,眼神驚疑不定,

  他也不知該勸說二殿下息怒,還是嚴懲阿日斯楞,

  索性.不說話。

  陸雲逸緩緩直起腰,面容平靜,淡淡開口:

  「二殿下,一個教訓不夠,您與天寶奴台吉.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那你怎麼不把天寶奴一併殺了,留他作甚??

  阿日斯楞,這裡是王庭,不是乃蠻,你不要如此放肆!!」

  地保奴怒不可遏,發出大罵!

  卻沒承想,陸雲逸輕輕一笑,滿不在乎地開口:

  「我曾經想過,若是在絞殺之中碰到了天寶奴該如何是好,

  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我問了鄂爾泰,

  他是個仁慈的孩子,

  他告訴我,為了讓更多族人吃飽穿暖,

  天寶奴可以死,甚至他還打算親自動手,

  就是為了讓我能留得有用之身,幫助二殿下復興王庭。」

  地保奴眉頭緊皺,眼神搖晃,就連一側的幕僚老者也一臉不可思議。

  在他們的記憶中,鄂爾泰與他的母親是他們見過最仁慈的草原人,受人尊敬。

  但如今.

  陸雲逸繼續說道:

  「鄂爾泰說,只要王庭能夠復興,死上一些人無妨,

  甚至他已經想好了,殺了天寶奴之後,就會將自己五花大綁,讓我帶他回王庭,

  面對可汗與王妃,他會承認是自發而為。

  但可惜,天寶奴台吉與以往那般,

  甚至不願意多走那麼幾里路,就那麼在原定地點等了八個時辰。」

  陸雲逸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若他如鄂爾泰那般勤奮,願意與部下一同搜尋,那昨日便是天寶奴台吉的死期。」

  軍帳內的燭火悄然閃爍,就連外邊的陽光似乎也暗淡了片刻,一股冰冷肅殺開始瀰漫。

  他篤定的樣子,讓地保奴覺得..

  阿日斯楞不是在說謊話。

  「你放肆!!!阿日斯楞,你目無尊長!!」地保奴沒來由地感受到一陣惶恐,

  因為烏薩爾汗喜歡讀史書,地保奴為了投其所好,也讀了許多史書!

  他此刻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宋太祖趙匡胤,

  部下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讓他穿上太子的袍子。

  還誠懇地說了一句,殿下,天氣冷,這是為您好。

  陸雲逸對於地保奴的憤怒渾然無懼,淡淡開口:

  「阿日斯楞奪兄長大印,帶部族勇士遠遁千里,早就目無尊長,

  今日阿日斯楞所做之事,為己,也為了殿下,

  如今天下大勢頃刻皆變,

  明國來勢洶洶,也速迭爾帶著瓦剌虎視眈眈,

  韃靼搖擺不定,王庭已經危在旦夕了,

  若此時不變,為之晚矣。」

  地保奴憤怒的臉色一點點收斂,取而代之的是陰沉,他就坐在那裡,默不作聲。

  但陸雲逸卻沒有停止,依舊朗聲開口:

  「殿下熟讀史書,敢問何為天下大勢?」

  地保奴冷聲開口:「南升北降。」

  陸雲逸聽後猛地低下頭,眼神中閃過咧咧殺意,幾乎無法阻擋,讓這軍帳內的氣氛陡然凝固!

  地保奴沒來由地心中一悸,茫然無措地看向四周,不知這惶恐從何而來。

  陸雲逸面容陰寒,沒有抬頭,而是淡淡開口:

  「何為『勢』,人往高處水,水往低處流,便是勢。

  明國冉冉升起,大元慘澹落幕,這同樣是『勢』,

  明國得人心,順勢而為事半功倍,戰場之上節節勝利。

  大元失人心,逆勢而行事倍功半,抵抗之心日漸消退。

  而如今,二十年過去了,

  明國依舊處在順勢,只要一切照常發展,順其自然,順其自然就能將我草原逼在角落,

  甚至不需要大動干戈,只需要對王庭多加安撫,讓我王庭不走上魚死網破之路,

  天下大勢自然會將明國推向潮頭,當浪潮落下之時,就是我王庭覆滅之日。」

  「說這些有何用?」地保奴冷聲開口。

  陸雲逸面容平靜,緩緩抬頭:

  「我王庭處在逆勢,敢問殿下如何破勢?」

  地保奴眼神一點點平靜,緩緩搖頭:

  「不知,阿日斯楞,你請說來。」

  「王庭逆勢而為,事倍功半,

  但也不能因為如此,便不去做,反而要做得更多,做得更激烈。

  因為和平是弱者的陷阱,

  明國順勢而為,日日變強,

  而我王庭在逆勢之下,又如何能趕得上明國?

  這個差距總有一日會大到天翻地覆,

  到那時明國輕輕一抬手,就能將我王庭按死在草原上。」

  陸雲逸的眸子猛然凌厲,聲音鏗鏘有力:

  「所以王庭不僅要動,還要大動,

  要地龍翻身,要天翻地覆,要卯足了勁折騰,如此才有一絲絲機會扭轉逆勢。

  王庭是弱者,弱者若不奮起反抗,這一絲機會也不會存在。

  二殿下想要等,等練兵,等實力強大,一切水到渠成。

  可..王庭想要復興的真正敵人,不是天寶奴台吉,

  而是那千里之外的明國。

  二殿下若以五年之期掌控軍權,取代台吉之位,

  但您是否想過

  五年之後的明國是什麼樣子?

  明國北征,在先前天下大勢積蓄尚少之時,

  還需緩和,北征要間隔數年休養生息。

  那時的明國想要壓制我等草原,需要用出三分乃至四分的力氣。」

  陸雲逸忽然笑了起來,帶著幾分淒涼:

  「自洪武二十年納哈出兵敗,可以看出明國氣勢已成,

  只需要拿出一成乃至半成的力量,就能壓制遼東二十萬兵,

  敢問殿下,五年之後呢?

  那時的明國就算是一年一征,阿日斯楞都毫不意外,

  可汗可以給二殿下機會,天寶奴台吉廢拉不堪,也會給殿下機會,

  阿日斯楞相信,不用五年,三年殿下就足以掌控軍權。

  但.明國不會給王庭機會,

  莫說是三年,只需一年,王庭與明國之間的差距便是天壤之別,

  還請殿下莫要忘了,明國在去年奪得了遼東之地,

  那裡的露天礦石有多少,不必阿日斯楞多言,

  原本王庭還能通過納哈出獲得足夠的礦石,

  但如今呢?那些礦石都去到了明國懷中,

  此消彼長殿下,您的時間不多了。」

  軍帳內一點點變得安靜,遼東的礦石,

  如今是王庭人人避而不談的命脈,

  有了礦石才能打造軍械甲冑,軍卒們才能上陣廝殺。

  而如今明國將遼東之地收入瓮中,兩側的天平徹底傾斜。

  地保奴的眼睛一點點變得深邃,但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他身上的彷徨無助。

  內心一直隱藏迴避的擔憂,如今就這麼被肆無忌憚地說了出來,

  就如那剛剛癒合的傷口被毫不留情地揭開結痂。

  地保奴一時間心亂如麻,已經沒有心思去計較軍卒被殺一事。

  他一點點抬起腦袋,輕輕嘆了口氣:

  「阿日斯楞,你是乃蠻部衰落的親歷者,看得真切,

  只可惜王庭的諸位大人都在掩耳盜鈴,沉浸在以往強大的美夢中。」

  「他們是被『大勢』所影響,

  自古名垂青史者,行常人所不能行,為常人所不能為,

  殿下,還請莫要放棄,

  天寶奴只是眼前的第一道難關,這道難關越早邁過,對殿下越是有益。」

  地保奴嗤笑一聲,面露自嘲:

  「你說得對啊,天保奴只是第一道難關,

  若是連這一關都無法渡過還談什麼王庭中興。」

  他臉上忽然露出一些疲憊,輕輕擺了擺手:

  「你先下去吧,下不為例。」

  「是」

  陸雲逸面色平靜,走出軍帳,看到了早早等候的劉黑鷹,

  二人回到軍帳,劉黑鷹興沖沖地問道:

  「怎麼樣?矇混過關了嗎?」

  「那是自然。」陸雲逸嘴角勾起一絲微笑。

  今日之後,兩位皇子的爭鬥將不再掩飾,也將愈發激烈。

  劉黑鷹放下心:「雲兒哥,你是在做到的?」

  「做錯了事不要緊,扯出一件更大的事就行了,

  王庭興漢學,但學不到精髓。

  不知東拉西扯,顧左右而言他的道理,很容易便能牽著他們的鼻子走。」

  劉黑鷹面露深思,想了片刻,他緩緩抬起頭:

  「雲兒哥,鄂爾泰邀請我們去他家中用飯,我們去嗎?」

  「我是.去還是不去呢?」陸雲逸面容怪異。

  「去也行。」

  「那算了,中午我有事。」

  「還是去吧。」

  「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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