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北國好風光
十日後,立春。
初春,草原復甦,寒風退去,微風和煦。
只是天氣依舊寒冷,大地上的積雪已經有些融化,露出其積雪下覆蓋的泥濘。
嫩綠的草尖上露珠晶瑩,微風拂過,被覆蓋已久的泥土清香頓時散發開來。
然而,一陣突如其來的馬蹄聲打破了草原的寧靜,
百餘騎兵在廣闊草原上顯得微不足道,
僅是一個小小的黑點,但他們氣勢依舊非凡,
戰馬在草原上肆意翻動著蹄子,一下一下擊打在大地之上。
他們的身影在草原上快速掠過,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蹄印和飛揚塵土。
「馬上就到百眼井了,我們在前方歇息。」
百餘人的隊伍層次分明,
前方領頭十餘人身穿鐵甲,臉色黝黑,臉上掛著長長鬍鬚,一副草原人模樣。
至於其後的八九十人,
他們身穿皮甲,臉上雖然乾淨整潔,卻帶著一些黝黑的乾裂痕跡,
這些人中,領頭之人是一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
他面露陰沉,神情倨傲,在那十餘人身上來回打量,眼神中帶著陰霾。
最後發出一聲冷哼,聲音狂傲,喝道:
「帶我們去哪兒?」年輕人手握彎刀,怒意滿面,
死死盯著前方之人,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那十餘騎兵對視一眼,面露無奈,勒緊馬韁,一點點停了下來。
領頭的是位三十餘歲的大漢,身材魁梧,面容粗獷,聲音低沉。
他臉上堆起笑容,看向那年輕人:
「阿日斯楞殿下,我等是帶您去王庭,見可汗。」
那年輕人不管不顧,仍然抽出長刀,面色陰沉地盯著在場十餘人,輕哼一聲,冷聲道:
「阿魯罕,騙人的鬼話,這裡我們曾經來過!」
此話一出,他身後的軍卒們瞪大了眼睛,
迅速抽出腰間的長刀,警惕地環顧四周,並將那年輕人牢牢護在中央。
那名名叫阿魯罕的大漢身體一僵,臉上露出尷尬,
左顧右盼之下,察覺到周圍的凌洌殺氣,他這才訕訕一笑連忙開口:
「阿日斯楞殿下不愧為少年英傑,
不錯,此地我等在一個時辰前來過。」
不等他說完,對面那年輕人頓時面露兇狠,
眼神之中的殺意不再掩飾,手中長刀用力一揮:
「哼,我就知道你們心懷不軌!!
我們草原就是被你們這些心懷鬼胎之人禍害,這才被明人有了可乘之機,拿下!」
話音落下,其身後軍卒不再猶豫徑直衝出,剎那間就將那十餘人團團包圍!!
阿魯罕臉上閃過一絲慌張,眼神中閃過一絲忌憚,
這些乃蠻人的戰力,他是領教過的,
最初碰到時,輕而易舉便將他們十餘人擒獲。
感受到身旁殺意匯聚,阿魯罕額頭上冷汗涔涔,聲音微顫地說道:
「阿日斯楞殿下,還請聽我解釋。」
「哼,還解釋什麼?我看你就是如那明人一般,圖謀不軌!」
年輕人手握長刀,滿臉倨傲,
一身貴氣撲面而來,壓得阿魯罕呼吸一滯,
此等氣勢,他只在諸位台吉身上感受過。
「我也不欺瞞殿下,如今明人虎視眈眈,
王庭的位置不可輕易暴露,我帶著殿下在這四處兜圈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聽到這話,那年輕人面露不屑,視線眺望遠方,冷哼一聲:
「花言巧語,不過是通風報信罷了,你以為我等是瞎子?」
那阿魯罕面露震驚,沒想到自己的行動早已經被發現。
額頭上冷汗直流,情不自禁的握緊手中長刀,小心翼翼地盯著包圍之人
「還請殿下稍安毋躁,我只是覺得自己身份低微,無法迎接殿下,
所以特意向族人傳信,讓其派人來前來迎接。」
那年輕人的臉色愈發陰沉,視線如同鷹眸,死死盯著阿魯罕。
就當阿魯罕以為這些人要痛下殺手之時,
那年輕人忽然嘴巴張開,發出猖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們也學得如那明人一般拐彎抹角,怪不得被他們打得四處逃竄。」
那年輕人輕輕一揮手,大聲道:
「將刀收起來,既然他已經通風報信,那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我倒要看看,是誰來迎接我等!」
下一刻,長刀與刀鞘摩擦的聲音接連響起,
包圍隊伍中有一面露凶光的肥碩之人,
此刻臉色漆黑,見他們如此畏懼模樣,發出冷笑:
「你們是外圍的探子?就這點膽子?
明人中出了一個極厲害的傢伙,帶領騎卒在大明邊疆之地肆意劫殺我等,
但他們是仗著人多勢眾,才打贏了我們,
若我們有相同的戰馬軍卒,定然不會落敗。」
聽到這話,那年輕人額頭青筋直跳,就將長刀抽了出來,指向那黑胖子:
「黑鷹!不要與他多說。」
聽到這話,阿魯罕面露怪異,心中無聲自語:
「敗了就是敗了,喪家之犬神氣什麼?
這些人中,也就那阿日斯楞有幾分聰明,其他的都是蠢笨之人,也不怪千餘人被殺的就剩這麼不到百人。」
雖然阿魯罕心裡嘀咕,但臉上還是露出訕笑,連連點頭:
「既然殿下想要在此等候,那我們便不再前行,靜靜在此等候便是。」
說完他輕輕一揮手招呼道:「原地歇息,將你們剩下的吃食都拿出來,呈送給殿下。」
一時間,那些北元之人臉上露出一絲不舍,
但在阿魯罕的注視之下,還是將剩餘的食物拿了出來.
一些干餅和干肉。
此物一經出現,他們頓時覺得身旁之人的眼神變了,
像是在草原游弋的餓狼,面露凶光。
見他們眼神死死釘在食物上,阿魯罕在心中不屑冷笑一聲,
「看來是餓壞了。」
同時他也稍稍放鬆了一些,
在草原之上,他見過太過餓死之人,
他們對食物的模樣,就如眼前這乃蠻部人一般無二。
真正的餓是裝不出來的。
食物交接後,那肥碩之人拿著一塊干肉慢慢走了過來,
在年輕人身旁蹲下,一邊將干肉遞了過去,一邊悄無聲息說道:
「雲兒哥,應當是北元的外圍斥候,他們所帶乾糧不多,
就連水也只有那麼兩壺,元庭應該就在附近,
甚至我懷疑,他們就是從元庭出發。」
陸雲逸接過干肉,手掌扭動,讓其變得柔軟,輕輕說道:
「總算碰到了,沒白餓兩天。」
劉黑鷹眼中也閃過慶幸。
在抵達捕魚兒海腹地之後,為了以假亂真,
一行人丟掉了糧草輜重,就這麼生生餓了兩天,
以至於陸雲逸拿在手中的堅硬肉乾,都變成人間美味。
劉黑鷹更是將眼睛死死釘在肉乾之上,喉嚨聳動。
陸雲逸輕輕一笑,掰了一塊遞過去:「來點?」
劉黑鷹連忙搖頭,眼神滴溜溜一轉,面露惶恐回頭看了看,
卻迎上了一道道眸子,他頓時耿直脖子大聲說道:
「多謝殿下,屬下不餓,您吃。」
不遠處,見到這一幕的阿魯罕又放心了些,只有他們草原人能如此忠誠!
他視線掃過四周,迎上了那一雙雙如餓狼一般的眸子,笑道:
「遠道而來的朋友,等回到王庭,阿魯罕請你們吃最好的羔羊肉!」
下一刻,他似乎聽到了口水滴落的聲音,臉上頓時露出暢快笑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這時,遠處的大地開始顫動,一個黑點一點點擴大,慢慢變成了一條土黃色長龍,
大約千餘騎兵疾馳而來!
阿魯罕察覺到了來人,眼睛頓時瞪大,向前跑了幾步,
身體一個踉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其餘十餘人也跟隨他跪倒在地,戰戰兢兢地盯著前方來人。
陸雲逸的眉頭頓時緊皺,視線隨之遠眺,看到了那越來越近的領頭之人,
二十餘歲的模樣,身材魁梧,臉上掛著長長的鬍鬚,
眸子銳利,渾身充滿貴氣,此刻手握戰刀,正疾馳而來。
來人是誰?陸雲逸不認識,他直接發問:
「阿魯罕,那人是誰?」
阿魯罕將頭顱緊緊低下,聲音帶著一些顫抖,還有一些恭敬:
「是天保奴台吉.」
陸雲逸心中一驚,北元太子!
沒想到他只是露出了太陽汗大印,竟然引來了此人,
看來他遠遠低估了太陽汗大印在草原的尊貴。
不到一刻鐘,千餘騎兵如旋風般逼近,馬蹄聲漸漸放緩,
陸雲逸抬頭看去,
他們手持戰刀在陰雲下也反射著寒光,似是精鐵打造,
但相比之下,他們的甲冑遠遠不如大明的精良,
千餘人中有大部分人是半甲,
鐵甲只護住了胸口頭顱以及胳膊肘等要害部位
阿魯罕此刻發出一聲大喊:「小人見過天保奴台吉。」
「就是他們?」天寶奴神情倨傲,在陸雲逸等人身上來回打量。
「回稟殿下,他們自稱乃蠻部之人,身懷太陽汗大印,
先前被明軍追殺,死傷大半,此番來我元庭,是有要事相報。」阿魯罕大聲喊道。
天保奴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打量著他們。
當看到他們臉上那乾淨面孔時,冷哼一聲:
「乃蠻部的人?怎麼一幅明人打扮?莫非乃蠻部想要投奔大明?」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不禁面露憤怒,手掌微微抬起,握緊腰間彎刀。
陸雲逸上前一步抬起手輕輕壓了壓,臉上罕見地露出和煦笑容,朗聲說道:
「乃蠻部阿日斯楞見過天保奴台吉,
不敢欺瞞殿下,我等大部遭遇明軍襲擊,不得已之下這才遣散族人,我等帶著親信喬裝打扮這才逃過追殺。」
難道就憑你一面之詞?」
天保奴冷笑,隨即命令道:
「來人,將他們拿下!」
天安保奴打量著陸雲逸,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手中長刀一指,其身後頓時衝出百餘名軍,將其牢牢包圍。
陸雲逸不假思索地後退一步,神情頓時慌張起來,連連說道:
「且慢,還請殿下聽我細細道來。
我等在逃竄之時遇到了韃靼部的千餘精銳,他們那時也在被明軍追殺。
他們的頭領阿敏·博爾朮給了我一封信,拜託我將其送來此地。
還說只要王庭之人見到這封信件,我等定然能脫離險境,安然無恙!」
一邊說陸雲逸,一邊將手伸入懷,掏出兩樣事物。
一封信件和一個青銅大印。
「這是信件和我部大印,還請殿下查看。」
天保奴眉頭微皺,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王庭與韃靼部所謀之事。
如今此事被一乃蠻部人得知這讓他心中頓感不妙。
輕輕揮了揮手,有一名軍卒沖了過來,
接過信件與大印返回,將其遞交給天保奴。
天保奴沒有拆開信件,
而是在大印與陸雲逸之間來回打量,眉頭愈發緊皺
以他的見識來看,這的確是太陽汗大印,
成吉思皇帝在打敗乃蠻部之後,
重新澆築了兩枚大印,由乃蠻部的兩位大漢分別保管,
那新鑄的大印,其中一枚就被北元朝廷掌控,
與這大印一般無二,只是有些細微處的差別。
隨即他將大印揣入懷中,打開信件,
映入眼帘的文字讓他微微一愣,而後面露狂喜
有些迫不及待地抬頭看向陸雲逸,急聲問道:
「他們如今人在哪?」
陸雲逸想了想說道:
「我們最後碰面是在大明以北的雷山坡,
他們的頭領阿敏·博爾朮告訴我,他們正在被三千餘明軍追殺
可能逃不過,所以在我表明身份後,
他將這封信件交給我,拜託我將其帶來王庭。」
天保奴見到信件後,已經相信了他們所說,
因為與韃靼部一事在王庭所知之人不過一掌之數。
「你有如此好心?而且乃蠻部距離此地相隔,何止千里,為何你們會出現在此地?」
陸雲逸臉上出現一絲憤恨表情來回變幻,最後狠狠一咬牙惡狠狠說道:
「實不相瞞,我等想去遼東之地求見納哈出,希望能將部落遷移至此,
可沒承想到達遼東之地後,卻發現那裡遍地都是明軍,
仔細打探才得知.那哈出早在去年便已戰敗,
不得已之下,我等喬裝打扮輾轉反側,這才逃出了那裡,
但在慶州附近,卻被一支明軍堵截,
死了不少族人,這才艱難逃出生天,碰到了韃靼部之人。」
天保奴微不可察的點點頭,這個理由倒說的過去。
納哈出的祖上木華黎便是率軍擊敗乃蠻之人,與乃蠻部也有幾分交情。
見他們如此悽慘模樣,天保奴有些感同身受,臉色緩和了幾分,
他們北元被明軍打得四處逃竄,而眼前這乃蠻部之人,同樣如此。
輕輕嘆息一聲,天保奴問道:
「你們來時有多少人?」
陸雲逸面露哀痛,輕輕將腦袋低下:
「回稟殿下,有族人一千五百人,
他們大多在路上被明軍殺害,要麼便走散不知所蹤.
如今我身邊只剩下這八十餘忠心勇士。」
天保奴嘴角微微勾起,輕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和煦笑容:
「哦?只有八十人?那便簡單了」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如寒冰般冷酷,整個人散發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氣勢,輕輕一揮手:
「盡數斬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