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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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離家

  兩日後,

  離年關越來越近了,門口貼上了對聯福字,掛上了大紅燈籠,

  台階之上的積雪被門房老張清掃得一乾二淨。

  一匹白色駿馬就這麼被拴在門口,眉心還被貼上了一朵紅色小花。

  此刻,白色駿馬正無奈地甩著腦袋,想要擺脫頭頂異樣,但卻無可奈何。

  沒過多久,身著黑色常服的陸雲逸提著大包小包,從街道盡頭緩步走來,秋荷伴隨在側。

  白色駿馬輕輕動了動鼻子,嗅了嗅,隨後轉動著它的腦袋

  見到是主人,連忙刨了刨蹄子,大大的腦袋左擺右擺。

  陸雲逸帶著一絲詫異走近,立刻注意到了馬額上的紅色小花,

  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瞥向一側笑意吟吟的秋荷:

  「你乾的?」

  秋荷眼中笑意盈盈,嘴角上揚,聲音清脆地回答:

  「少爺,要過年啦,讓小白也沾沾喜氣,

  這些日子你總是在軍營,小白大概是想你了,

  每到晚上都要亂叫,惹得人心煩。」

  「真的?我怎麼不知道?」陸雲逸眼中閃過疑惑在戰馬旁來回打量。

  秋荷輕哼一聲小嘴撅了起來:

  「少爺,您今日剛剛歸家,哪裡能聽得到?等今夜您睡下後再聽。」

  「今晚?」

  陸雲逸挑眉,心中略感異樣,

  然後不再理會秋荷,提著大包小包徑直向府中走去。

  身後頓時傳來秋荷清脆的喊叫:

  「哎~少爺等等我。」

  白色駿馬呆愣在那裡,怔怔的看著兩人背影,不多時又開始搖頭晃腦,想要去掉頭頂的紅色小花。

  院中,陸雲逸將大包小包遞給門房老張,徑直去了正房,

  推門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桌上那一包包被紅色紙張包裹的對聯福字,

  一側書桌前,陸當家面露凝重,在那裡奮筆疾書。

  作為慶州唯一一個舉人,他的字跡每年都會出現在慶州各種達官顯貴門前,

  甚至在門前貼上一幅陸當家寫的對聯便是身份的象徵。

  聽到聲音,陸當家抬頭瞥了眼陸雲逸,不作理會,繼續奮筆疾書,

  直到將這副對聯寫完才將毛筆輕輕放下,

  這才陸當家慢條斯理地問:「軍中的活計忙完了?」

  陸雲逸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輕輕點頭:

  「忙完了,軍卒們今日便休沐。」

  「難得呀,大軍出門在外,將士們背井離鄉,

  軍卒們整日待在軍帳中,心裡難免暴躁,

  休沐也好,終究要勞逸結合。」陸當家緩緩說道。

  陸雲逸知道,父親這是在對自己許久未歸家的不滿。

  以前他在衛所中從軍,每月都有數日休沐,

  得益於父親身份,只要他不做得太過火,甚至可以每日宅在家中。

  但如今卻不行,升官之後,每日幾乎都有忙不完的軍務,

  今日返家,還是十多日裡第一次。

  想到這,陸雲逸訕訕一笑,開口道:

  「父親,年後大軍就要北行,近些日子軍中公務繁忙,

  孩兒不得歸家,是孩兒的錯。」

  陸當家斜了他一眼,遞過剛寫完的對聯與福字。

  陸雲逸心領神會,便在桌上獨自包裹起來。

  陸當家則緩緩開口:

  「軍中之事為父不懂,但但也知道身先士卒,以身作則,你做的沒錯。

  為父聽劉知州說你最近在軍營中立了一些功?聽說還被大將軍所賞識?」

  「孩兒的確立了一些功勞,如今已是前軍指揮使。」陸雲逸回答。

  「靠的是那太陽汗大印?」陸當家眉頭微皺,出聲詢問。

  陸雲逸沒有說話,而是將手掏進懷裡,

  等再拿出來時,手中就多了一青銅物件,上面有兩頭青牛仰天嘶吼,

  正是那先前送上去的太陽汗大印。

  「升任指揮使,除了此物的功勞,

  還因我發現軍中不少軍卒夜夜被噩夢所擾,難以安眠,

  這才想出了一些法子,讓軍卒心緒得以緩解,

  大將軍覺得此法可以推行,所以孩兒便升官了。」

  陸當家動作一頓,眉頭緊皺,在那太陽汗大印上來回打量:

  「那這大印?」

  陸雲逸不再隱瞞,輕輕嘆息一聲,將韃靼部一事盡數告知。

  陸當家聽後眉頭愈發緊皺,略帶思量的說道:

  「好心辦了壞事兒?若這信件送不到,北元可能一路逃竄,那這大軍可就撲空了」

  「正是如此,所以.」陸雲逸有些遲疑。

  「所以要去送信?」

  陸當家目光銳利,先是掃過桌上的大印,又看向陸雲逸。

  不知為何,陸雲逸只覺得父親此刻的眼神鋒銳無比,像是將他整個人都徹底看透。

  在此等目光下,陸雲逸無法隱瞞,艱難地點了點頭:

  「大軍之中,只有孩兒去過捕魚兒海,

  並且此事乃我所為,這後續的功勞也應由我奪取。」

  「功勞?這算什麼功勞?」

  陸當家聲音猛地拔高,隨意丟到毛筆,

  就這麼從桌案前走了過來,在陸雲逸身前停下,臉色凝重:

  「怎麼送信?是要將信件呈送給北元王庭,

  還是讓他們知道韃靼即將出兵這個消息,

  兩者都是送信,但危險截然不同。」

  陸雲逸挑了挑眉,見父親如此失態,他忽然覺得有些緊張。

  「父親,孩兒覺得可以藉此事深入王庭,

  對北元王庭的動向多加探查,讓大軍攻殺變得更容易一些。」

  「胡鬧!」陸當家的聲音猛地拔高,眉頭緊皺:

  「你是想利用此物混進去?」

  陸雲逸弱弱坐在那裡,輕輕點頭:

  「乃蠻部處在草原西南,與元庭沒有多少交集,

  若是冒充乃蠻部的人.要比冒充韃靼部的人輕鬆許多。

  您也知道,孩兒向來不做毫無準備的事,

  此番一去雖然危險,但憑藉孩兒的本領,想要活著回來還是不難。

  大不了到元庭之後便蟄伏起來,待上一些日子便離開。

  此行孩兒只帶親信,他們個個本領高強,深諳草原習俗,不會露出馬腳。」

  陸當家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複雜,怔怔地看著桌上的太陽汗大印:

  「已經做好決定了?」

  陸雲逸臉色凝重:「父親,大將軍藍玉曾與我訴說,

  在如今大明想要封爵有多麼困難,

  他讓屬下珍惜好每一個能獨當一面的機會,

  孩兒覺得此言極有道理,所以決定冒險一試。

  若此事功成,我等為大軍收集了足夠多的情報訊息,

  那加上孩兒探查捕魚兒海的功勞,日後定然平步青雲。」

  陸當家聽到此言出奇的沒有反對:

  「他說的對,承平年間不可能有如此軍功,此番北元一戰,的確成了許多人眼中的香餑餑。」

  頓了頓,陸當家眼窩深邃,剎那間便察覺到了其中關鍵。

  「若是.此戰大軍能將元庭一舉剿滅,

  那你這兩個功勞便不可同日而語,你覺得大軍能做到此事嗎?」

  若是北元因此覆滅,陸雲逸的功勞譜上可能會就此事大書特書,自此名留青史。

  但若是北元成功逃遁,那不過是一場普通勝利罷了。

  平滅北元與大勝北元,其中差距,如同雲泥。

  陸雲逸面露堅定,鄭重地點了點頭:

  「父親,您常言『事在人為』,

  此戰朝廷聚集十五萬大軍,公侯將近十位,就是要做一戰功成之事。

  朝廷已經盡力,剩下的則需要大軍中的軍卒將帥盡力,

  而孩兒為前軍斥候指揮使,自然要竭盡全力,

  為大軍探查到更多的訊息,以保證朝廷大勝!

  天助自助者,孩兒想要建立功勳,就不能放過此次機會。」

  他的聲音在房間內悠悠迴蕩,充斥著堅定,還帶著一絲決然。

  陸當家就那麼坐在那裡,不作言語,怔怔看著桌上的紅色包裹與太陽汗大印,

  不知過了多久,他臉上的苦澀一點點消失,轉而變得輕鬆平靜

  「何時動身?」

  「今晚。」陸雲逸嘴唇緊抿,早晨歸家,晚上離家,倒是讓人難以接受。

  陸當家的眸子又顫了顫:

  「嗯。」

  「多謝父親。」

  對於這個結果,陸雲逸早就心知肚明,

  雖然父親看起來嚴厲,但就如從小到大一般,

  只要他提出要求,父親只會盡力滿足,就如從軍。

  陸當家依舊面無表情,見陸雲逸久久未動,輕輕一笑:

  「少年建功立業,乃大丈夫所為,你長大了」

  聲音中透露出歲月滄桑,夾雜著一絲釋然。

  陸當家長出了一口氣,慢慢站起身,

  將桌上的春聯與福字都拿了起來,自顧自地說道:

  「你看看他們,一到過年就讓我寫對聯福字,我給他們送去。」

  陸雲逸站起身,匆忙遞出手:

  「父親,我去送吧。」

  陸當家輕輕搖頭,隨意擺了擺手,未曾將腦袋抬起,視線始終停留在對聯之上:

  「不用,去看看你母親吧,她早上便說要給你做最喜歡的魚羹。」

  陸雲逸看著父親忙碌的樣子,怔怔站在那裡,過了許久才輕輕點了點滯澀的脖子:

  「好」

  當房門關上,陸當家正在收拾對聯的手也緩緩停住,

  有些泄氣一般身體一松,無力地將手撐在桌案之上,久久不動。

  後院廚房,陸雲逸從一眾僕人忙碌的身影中擠了進來,才在廚房最裡面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娘親,

  她此刻正專注地盯著砂鍋,手裡拿著鹽盒,準備調味。

  見陸雲逸來了,柳氏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我兒,你終於回來了。」

  柳氏的聲音里滿是溫情,她急切地打量著兒子,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看看你,是不是又瘦了?」

  柳氏就這麼將鹽罐隨意一丟,張開雙臂將他攬入懷中,眼神有些模糊。

  「你這孩子,整日待在軍營不回家,都瘦了。」

  柳氏將陸雲逸定在那裡,上下打量著,眼睛紅彤彤的,神色之中的欣喜毫不掩飾,

  見兒子依舊是以往那般充滿英氣,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直起腰來,有些炫耀地說道:

  「我兒,快來看看,這是你最喜歡的魚羹。」

  說著,她臉上帶上了一些埋怨:

  「劉懷浦從北平送來的魚,他保證是活的。

  可昨日他送來時卻說這些日子風雪太大,魚被凍死了,險些將為娘氣死,

  這魚羹啊,要的就是新鮮,如今這魚死了,味道應當也不對了,

  不過不要緊,我兒在軍營里吃糠咽菜,應當嘗不出來。」

  說著,柳氏掀開蓋子,拿著湯匙在裡面來回攪動。

  陸雲逸輕輕一笑,輕聲開口:「娘啊,我.」

  「我什麼,將就著吃吧,再不好吃也是為娘親手做的。」

  柳氏瞥了他一眼,忽然警覺兒子身上所穿的乃新衣,

  連忙將湯匙放下,過來推搡陸雲逸:

  「先出去吧,我這兒正忙著。」

  柳氏輕輕推了推兒子,眼神里滿是不舍,「別讓這身新衣沾上油煙。」

  「娘,我」

  「我什麼我,先出去,有事等我做完這魚羹再說。」

  說完便不由分說地將陸雲逸推走.

  歸家的日子總是過得極快,一日的時間眨眼間便過去,

  夜幕降臨,冷風吹拂,慶州城的月光被陰雲遮蔽,一片昏暗。

  陸府正房的燭火卻格外明亮,透過那複雜繁瑣的窗戶,

  能看到三道身影圍繞在桌旁,手拿碗筷,不時低聲交談,不時大快朵頤。

  就連一側站立的身影,也不時抿嘴偷笑

  似乎還能隱隱聽到風兒呼嘯中的輕笑。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色愈發昏暗,整個慶州陷入寂靜,陸府門前的燈籠也熄滅了燭火。

  但就在此時,大門的吱呀響動聲輕輕迴蕩在周圍,

  一道黑影慢慢走了出來,輕輕將大門關上。

  陸雲逸輕觸冰冷的門閂,行囊挎肩,深情一瞥熟悉的家門,

  一聲輕嘆後,決然離去。

  步履輕緩,陸雲逸在夜色中前行,向著未知的黑暗。

  在那裡,隱隱約約有幾道身影駐足,還能隱隱聽到戰馬的喘息聲。

  陸雲逸就這麼走在青石板路上,

  心緒已經被壓到最低,眼神古井無波,

  不知感應到了什麼,他有些恍惚的在原地駐足,

  而後慢慢轉身,看向那已經半數隱與黑暗的陸府。

  不知為何,他看到了黑暗中隱隱站立的三道身影。

  陸雲逸冷靜的眸子出現幾分晃動,

  站在原地許久,直到遠處又傳來一聲戰馬粗重的喘息聲,

  他這才抬起腦袋,他最後駐足盯著那黑暗看了看,而後頭頭也不回地離開。

  街道盡頭,已經有幾道身影早早等在那裡,

  熟悉的戰馬見到主人前來,大大的眸子中閃過靈動,連忙將腦袋向前湊了湊。

  陸雲逸摸了摸馬頭,將行囊固定在馬身上,

  就這麼輕輕一翻身,整個人騰空而起,坐落在戰馬之上。

  「走吧。」

  周遭的黑影連忙跟了上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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