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局勢突變,爭端起
時間流逝,已到半夜,整個金齒衛還是一片忙碌,
但前軍斥候部所在的營寨早已熄燈休息,
在預定的作戰計劃中,明日就要離開金齒衛。
這一夜,是他們最後的休息時間,
之後,就是深入敵境,再也沒有如此舒坦的休息之地。
而在茫茫的營寨中,中軍大帳的燭火一直閃亮,
如同茫茫黑夜中孤獨亮著的星星,微弱卻堅挺。
守在門口的馮雲方看了看時辰,回頭看向營帳,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從帷幕的縫隙向里看去,
能看到大人依舊伏在桌案前,不停地翻看文書以及地圖,眉頭緊皺。
馮雲方想了想了,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走進軍帳,
進入軍帳,馮雲方只覺得一道銳利的眼眸投了過來,還伴隨著清冷的聲音,
「什麼事?」
「大人,時辰已經到了,是該巡營的時候了。」
聞言,陸雲逸有些恍惚,詫異地側頭看了看時辰,已經到了子時,
他面露感慨,長出了一口氣,笑了起來:
「時辰居然過得這麼快。」
陸雲逸低頭看向密密麻麻的作戰計劃,
眼中閃過抉擇,不多時他還是決定去巡營,
後續作戰計劃統領的兵馬會增加人數,洪福衛的五千人也要歸他頭籌,
不是自己的兵,用起來終究是有一些顧慮,
作戰計劃的制定也顯得尤為艱難。
他將文書合上,回想腦海中的粗略計劃,慢慢站起身:
「好了,巡營吧。」
馮雲方表現得有些擔憂,輕聲開口:
「大人,要不然還是我去吧,您早些休息。」
陸雲逸聽後笑了笑,沒有理會,
轉而將一側的長袍拿了起來,披在身上,淡淡開口:
「軍伍之事,一刻也疏忽不得,
今日懈怠,明日懈怠,
終有一日,小問題也會變成大問題,走吧。」
陸雲逸率先走了出去,
馮雲方在身後看著那高大背影,臉上露出幾分無奈還有敬佩,
設身處地地想一想,若他現在是將領,或許也做不到如此。
夜風吹盪,二人行走在軍營中,
偶爾還能聞到空氣中未散盡的血腥味,
還能聽到不遠處金齒衛營寨外的忙碌聲,隱隱間還有一絲抱怨,
或許他們此刻也不清楚,為什麼前軍斥候部的軍卒可以在晚上呼呼大睡。
夜色揮灑,天空中朦朦朧朧的烏雲籠罩,南安州已經下起了小雨,
雨水滴滴落下,打在了南安州的殘垣斷壁上,
未熄滅的火焰被雨水噴濺,發出刺目的白煙。
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南安州的諸多防禦工事中,
有著一道道人影在來回忙碌,修補攻勢,搬走屍體。
只不過由忙碌的人從原本的明人,變成了現在的麓川人。
在南安州四周大地上,雨水滴落,
使得大地上的血腥一點點匯聚,像是突兀出現了一條紅線,四處蔓延。
開始向著深入大地的腳印匯聚。
慢慢地,在四周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水坑,綿延不絕,
那是象兵踩踏出來的腳印。
城牆上的麓川軍卒每每看到這些腳印,眼中都閃過一絲畏懼,
象兵,太強大了。
城池中央,南安州府衙,
思倫法身披甲冑,行走在府衙之中,
他此刻在南安州的案牘庫中,
這裡密密麻麻的書架,上面擺放著密集的冊子,
隨意拿下一本查看,上面都是南安州歷年的帳目以及名冊。
思倫法靜靜站在書架前,看著手中冊子,眼窩深邃,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國主,有何喜事?」
不遠處的黑暗中,立著一道高大身影,
四十餘歲,方臉,鬍子長,瞪著兩隻大眼,嘴角張開時露出虎牙,像是老虎。
他是思倫法麾下驍將昔剌亦,也是最信任的禁衛軍統領,
思倫法站在那裡默不作聲,靜靜翻看著帳目,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發出了一聲輕笑,輕聲開口:
「昔剌亦,對於今天戰事,你覺得如何?
我麓川勇士勇猛與否?與大明精銳相比,孰強孰弱?」
昔剌亦靜靜站在那裡,嘴角咧開,像是一隻雄壯的老虎,
他的聲音也有些粗獷沙啞,非常具有威勢:
「國主,麓川勇士勇猛至極,
而大明精銳,不像是傳聞中的那般經打,
在國主帶領的麓川大軍進攻下,如同土雞瓦狗,輕易就被擊潰。」
說話間,昔剌亦帶上了一些激動,繼續開口:
「國主,此刻我等占據了南安州,
接下來想向哪裡打,就向哪裡打,明人再也無法阻攔我等。
等我們攻占了大理,打破了昆明,看看明人還能使出什麼招式。
麓川,就是西南大地上,最強大的國度!」
思倫法整張臉隱藏在黑暗中,讓昔剌亦看不真切,
但昔剌亦覺得,國主此刻應當是高興的。
思倫法將手中冊子放回架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同樣的身強力壯,肌肉虬結,
臉上的鬍子如同精鋼一般,根根豎立,顯得他生龍活虎。
他慢慢走到昔剌亦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昔剌亦與其對視一眼後,默默低下腦袋,
眼中露出狂熱,渾身散發著熊熊戰意,
「國主,昔剌亦願為國主先鋒,替國主攻破大明精銳。」
思倫法依舊沉默以對,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如同一湖死水,
就連臉上也看不出什麼,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過了許久,正當昔剌亦想要再次開口之時,
思倫法終於開口了,他看向昔剌亦,眼窩深邃,神情莫名:
「昔剌亦,你知道自己為何比不上阿魯塔以及罕拔嗎?」
昔剌亦身上的熊熊戰意陡然一僵,
像是脊梁骨被轟然打斷,整個氣勢也萎靡起來。
但隨即,他身上戰意重新掀起,
這一次支撐他戰意的不再是兇悍的殺意,而是心中憤怒。
他不明白,他比不過罕拔也就算了,為什麼連阿魯塔都比不過。
他眼神陰霾,想到了阿魯塔如今的遭遇,心中冷哼一聲,
若是沒有意外,阿魯塔現在應該正帶著族人送死,
而他自己,也離死不遠了。
深吸了一口氣,昔剌亦沉聲開口:
「國主,罕拔將軍生死未明,阿魯塔將軍也死期將至,
昔剌亦不明白,為何比不上兩位將軍。」
說話間,昔剌亦將腦袋猛地抬起,
兩道銳利的眸光投出,打在了思倫法臉上。
對此,思倫法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一笑:
「昔剌亦,他們都有縱觀全局之能,也不會輕視任何對手。」
「本王不是在說你不好,但你可以做得更好,
麓川就要贏了,等到戰勝那一日,
真正的戰事才剛剛開始,現在還不是夜郎自大的時候。」
昔剌亦有些不明白,氣勢有些削弱。
思倫法走到一旁,輕輕坐下,拿起杯中茶水,輕輕抿了一口。
茶水將冰冷的身軀燙開了一條路,讓他面露舒適,
「明國不會容許失敗,打下雲南那一日,麓川就要面對不死不休的明國,
北元已經敗了,接下來就輪到麓川了。」
昔剌亦臉色凝重起來,眼中隱隱有著一絲躍躍欲試:
「還請國主放心,就算是明國舉國來伐,也無法奈何我等。」
思倫法陷入沉默,輕輕嘆了口氣:
「昔剌亦,若是國內的一些人都如你這般想便好了,
只可惜,他們不僅不敢面對明國,
本王在前方征戰,他們還在後方拖後腿,
等戰事勝利,他們還會衝上來分一杯羹,
到了那時,對內對外都是敵人,才是你我真正需要謹慎對待的時候。」
說到這,昔剌亦臉上終於露出了凝重,
嘴唇緊抿,眼中全是忌憚。
「國主,還是早日進兵,速戰速決,
有象兵在,我等必然能將明軍擊潰。
到了那時,雲南之地落入麓川之手,
國內的那些人,就讓他們在家中蹦躂吧。」
思倫法露出一絲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昔剌亦,從今日起你便是麓川第一勇士了,
你要對得起這個名頭,要將大明的軍隊戰勝,讓榮光留在麓川。」
昔剌亦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震得七葷八素,
一時間呆愣在原地,眼睛也瞪到了最大。
過了許久,他才顫顫巍巍地反應過來,
原本挺直的膝蓋一點點彎曲,慢慢跪了下來,
「國主.真.真的嗎?」
思倫法看著跪地的昔剌亦,滄桑的臉孔露出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罕拔不知所蹤,阿魯塔將死,也只有你能擔當得起這個名頭。」
「多謝國主,昔剌亦原為國主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昔剌亦洪亮的聲音在案牘庫內迴蕩,能聽出他聲音中壓抑許久的激動。
思倫法輕笑一聲,站起身將他扶了起來,
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開口:
「明日本王就會離開南安州,繼續進攻,
你作為麓川第一勇士,你要留在南安州,牢牢地守住這裡。」
昔剌亦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明白為什麼要守住南安州,
若是再開戰事,這裡明明是後方啊。
可很快,他便有所明悟,眼睛一點點瞪大:
「國主,您的意思是說?背後會來敵人?」
思倫法眼中閃過一絲欣慰,輕輕點了點頭:
「明人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在大理,明人還有許多精銳,
他們可以從大理長驅直入進入景東,
一旦景東的兵擋不住,我等就要腹背受敵,
所以,你要守好南安州,
本王已經將後背交給了你,希望你,不要讓本王失望。」
昔剌亦陡然覺得,渾身充滿了茫茫多的壓力,也有一些備受重用的喜悅,
這是國主以及大軍的後背,
若是守不住,麓川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功敗垂成。
而這一切,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深吸了一口氣,昔剌亦眼神銳利,用力抿了抿嘴:
「國主還請放心,昔剌亦就算是死,也要將敵人阻攔在南安州!」
案牘庫內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思倫法臉色同樣凝重起來,重重點了點頭:
「昔剌亦,交給你了。」
「是!」
翌日,晨曦未至,夜色仍深沉地籠罩著大地,
南安州的輪廓在星光下若隱若現。
此時,四方大門在沉寂中猛然間轟然開啟,發出低沉而有力的喘息。
一陣刺耳而悠長的象鳴聲驟然響起,
帶著野性不羈,蘊含著戰場肅殺。
緊接著,是甲冑清脆而密集的碰撞聲,
麓川大軍,如同潮水般浩浩蕩蕩地湧出南安州。
隊伍中,高大戰象威風凜凜,
它們身披重甲,鼻卷長鞭,巨大的身軀在夜色中更顯威嚴,如同一座大山在一棟。
細雨濛濛,如輕紗般拂過大地,雨珠落在甲冑上,發出細微聲響,
與象兵的腳步聲、甲冑碰撞聲逐漸遠去。
城牆之上,昔剌亦靜靜看著他們離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盡頭,這才將眸子收了回來,轉而看向來時方向,
那裡同樣一片黑暗,
他似乎看到了奔流不息的禮杜江,也看到了駐守的麓川軍,
也能看到一些日子後,那裡一片瘡痍的樣子。
昔剌亦沒有懷疑國主的話,
國主既然說明軍會從背後而來,會堵住他們的歸途,那就一定會來。
國主這些年,從未錯過。
深吸了一口氣,昔剌亦沉聲開口,發出大喊:
「關城門,繼續修築防禦工事!」
「任何人不得懈怠。」
同樣,在夜幕尚未完全退去的清晨,天邊僅露出一絲微弱曙光,
前軍斥候部營寨已經悄然擺脫了夜晚的安靜,
重新煥發出熱鬧與忙碌。
營寨內,篝火餘燼仍微微閃爍,
不知多少軍卒的身影在營寨的各個角落穿梭往來,
宛如蟻群,為即將到來的戰事做著最後準備。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昨日戰事剛剛落下帷幕,今日就要開赴新的戰場!
不過,縱使他們心中興奮無比,
但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平靜,沒有絲毫波瀾。
畢竟,整個雲南有兵馬接近三十萬,能親臨戰事的兵馬也就那麼多,
前軍斥候部接二連三的打仗殺敵,容易招人嫉妒。
中央軍帳中,儘管外面熱火朝天,
但馮雲方還是沒有進去叫醒陸雲逸。
負責軍中統籌的劉黑鷹蓬頭垢面地走了過來,手中拿著幾本文書,
從他那布滿血絲的眼睛就能知道,昨夜他一夜未睡。
他剛想要進入,馮雲方連忙走了過來,小聲說道:
「劉大人,大人才睡下一個時辰,不如讓大人多睡一會兒。」
劉黑鷹的眼睛陡然凌厲起來:
「昨夜巡營,不是說回來就歇息嗎?」
馮雲方露出幾分無奈,輕輕撓了撓頭,壓低聲音說道:
「劉大人,原本是打算歇息的,
但大人不知怎麼了,突然看起以往的作戰文書,還盯著地圖一直看,
卑職一直勸,還被罵了一頓.」
劉黑鷹眉頭緊皺:「還有這事?」
劉黑鷹雙手叉腰,在軍帳外來回踱步,思慮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半個時辰後再叫,多睡一會兒。」
「是。」
可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出現在軍帳入口,
同樣蓬頭垢面的陸雲逸出現,雙目同樣充滿血絲,瞥了二人一眼:
「有事就進來,在外面嘀咕什麼呢。」
這..
劉黑鷹與馮雲方臉色一僵,滿臉尷尬。
噗嗤噗嗤——
陸雲逸雙手捧著一盆涼水,在臉上用力嘩啦,
冰冷的水浸潤五官,讓他昏昏沉沉的大腦也愈發清醒。
等他從臉盆中抬起頭來時,
眼神已經重新變得鋒銳,渾身上下都透露著大戰將起的凝重。
站在一旁的劉黑鷹微微一愣,
感受到了雲兒哥身上截然不同的變化,忍不住問道:
「雲兒哥,怎麼了?」
陸雲逸將手中毛巾搭到架子上,臉色凝重,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走回長桌,將手中一紙文書遞了過來,問道:
「現在頭腦清醒嗎?」
劉黑鷹愣了愣,將文書接了過來:
「清醒。」
「好,那幫我看看,此等推斷合理與否,驗證可行性。」
「慢慢看,不著急。」
劉黑鷹面露疑惑,拿著文書面露慎重,
他打開文書一看,眉頭頃刻間就皺了起來,若有所思。
他抬頭看了看陸雲逸,轉而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
手中文書也放到一旁,開始自己查看起手中文書。
時間一點點流逝,劉黑鷹臉上的凝重已經被震驚所取代,
他猛地將文書合上,快速說道:
「雲兒哥,我目前沒有看到什麼疏漏,
真正如何還要等到進入景東後再詳細去看,
或許只有在哪裡才能察覺到一二端倪。」
陸雲逸臉色凝重,輕輕點了點頭:
「這一切都是我的推測,缺少實證,但既然你我都覺得沒有問題.」
接下來,陸雲逸聲音變得鏗鏘有力,斬釘截鐵:
「那事情就是這般,我推斷得沒錯!」
陸雲逸匆匆站起,從他手中拿過文書,一邊走一邊吩咐道:
「軍中的事情你先處置,按照原本的作戰計劃行事。」
劉黑鷹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雙手,喊道:
「雲兒哥你去哪?」
「去找馮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