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以舍謀得,以屈求伸

101看書

  第299章 以舍謀得,以屈求伸

  金齒衛,一行人馬從南方而來,急匆匆進入軍寨。

  此刻的金齒衛已經相比於幾日前大變模樣,

  外圍的空地被向外闊了好幾里,所有樹木雜草被盡數砍伐,光禿禿一片。

  有一些軍卒正在地里翻土,準備在此地種上莊稼。

  原本被燒毀炸毀的四方柵欄被盡數拆除,換上了里三層外三層的鐵質柵欄,

  不過在最外層依舊包裹上了木質柵欄,以遮人耳目。

  金齒衛被燒毀的房屋也已經展開重建,

  原本的木質房屋倒塌,倒是給幹活的大明軍伍省了不少力氣,方便在原址上修建磚房。

  並且能夠根據如今大明最先進的技藝製造房屋,

  比如在四方開窗,預留一些射出弓弩但不顯於形的口子,

  此時此刻,金齒衛從一座普通的衛所,正在轉變為一座碩大軍堡,

  所有房屋興建都是為了巷戰防務做準備。

  金齒衛衙門中,馮誠與沐春從坪山坳匆匆趕回,

  二人快步進入正堂,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那裡看軍報文書的西平侯沐英。

  他此刻身穿漆黑甲冑,頭甲被放置在一旁,

  臉上帶著輕鬆寫意,只是眼中的紅色血絲能看出其中蘊含的幾分疲憊。

  察覺到腳步,沐英將眸子看了過來,嚴肅的臉上出現幾分笑意:

  「回來了?」

  馮誠臉上帶著一些愕然,「姐夫.你怎麼來了?」

  沐春站在一旁,也有些不可思議,恭敬叫了一聲『父親』。

  「西線取得了如此重要的戰果,怎麼能不來看一看?

  南邊的思倫法應當已經知道罕拔被我等擒住,暫緩了景東進攻,難得清閒。」

  「父親已經去過景東了?戰況如何?」

  沐春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沉聲發問。

  馮誠也將眸子投了過來,面露關切,

  如今景東戰事是由雲南都指揮使寧正統籌,都指揮同知湯昭脅從,

  現在有了罕拔失足在先,馮誠有些擔心明軍的高級將領,

  若是落入敵手,還不知會造成多大的損失。

  沐英看著二人的緊張模樣,輕笑一聲:

  「放心吧,楚雄盤踞著西南精銳邊軍,

  思倫法就算是舉全國之力來攻,也攻不下。

  他上一次在景東用了底牌,這一次他再想的手,沒那麼簡單。」

  這麼一說,二人安穩下來,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沐英指了指下首的椅子,讓他們坐下,旋即問道:

  「坪山坳的防禦工事修建如何?」

  馮誠道:

  「坪山坳地處連山之間,地勢狹窄,

  若是在其中修建防禦工事,難免受到地形桎梏。

  所以我們在坪山坳的入口處修建了土堡,在兩側山坡上修築箭塔。

  在出口處,靠近麓川方向,修建了前哨站以觀麓川動向,

  只要思倫法想要對金齒衛動兵,必然能第一時間得知,組織防禦。」

  頓了頓,馮誠繼續開口:

  「金齒衛西側的潞江河道寬闊,已經安排了軍卒日夜守候,

  一旦有人強行渡江,會第一時間發覺。」

  聽到此言,沐英眉頭微皺:

  「既然拿下了金齒衛,就大膽一些,

  將軍卒派到潞江西側,在那裡布置暗哨,同時在東側安排人駐守,

  一旦發現敵軍,發響箭,射煙花,如此更為直接。」

  馮承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稍後我就去布置。」

  「嗯,此行雲龍州以及永川的防衛我都帶來不少,

  要將其分布在游魚部、金齒衛,以及坪山坳,

  你安排一二,既然如此得了大好局面,就斷然不能再錯過。

  攻防扭轉,就不要怕死人,

  源源不斷地派人去西岸,騷擾敵境,牽扯麓川注意。」

  沐英說到這,發現馮誠以及沐春的臉色都有幾分古怪,問道:

  「發生了何事?」

  馮誠再次開口:

  「游魚部至今還沒有消息傳來。」

  「還沒有消息?」

  沐英看了看桌案上的諸多文書,來回翻找,

  果然沒有發現有關於游魚部的文書,不由得臉色凝重:

  「是何人帶隊前去?」

  「自然是陸雲逸,這是他出雲龍州的首要軍務」

  沐英臉色猛然間變得古怪,不停思索,想著游魚部可能發生的變故,

  但他左思右想,憑藉前軍斥候部兵馬精銳以及軍卒悍勇,

  怎麼也不像是會出岔子的樣子。

  「正好本侯前來,就前去游魚部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麼一說,沐春有些著急,連忙站起來開口:

  「父親,還是謹慎一些吧,

  不如孩兒帶人前去一探究竟,父親留在這金齒衛。」

  沐英擺了擺手:

  「我還沒老呢,不過是一游魚部,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不成?」

  至此,沐春也不再說什麼。

  就在這時,一名軍卒急匆匆來報,手中拿著一包鼓鼓囊囊的文書。

  「啟稟西平侯爺,前軍斥候部送來軍報,游魚部已被攻克。」

  此言一出,正堂內原本壓抑的氣氛消散一空,

  沐英臉上露出笑容,

  「哈哈哈,如此才對。」

  接過文書,沐英一封一封地打開查看,

  這些文書分別是作戰計劃、繳獲、斬首、以及損傷,還有後續的作戰計劃。

  當看到[游魚部信奉神明,上下皆戰,其數盡死]之時,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游魚部的情報大理府早就知曉,

  游魚部以漁獵為生,自從那位阿普扎族長上任後,

  游魚部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神明,人人信奉,取自潞江中的游魚,

  若不信奉,就會遭到斬殺。

  居然如此兇猛?

  可很快,沐英的臉色有些古怪,眼中多了幾分莫名,

  軍報是一名出色將領必備的閱讀之物,

  能從軍報中發現戰事中隱藏的端倪,是名將的必需之物。

  沐英是大明雙壁,此等本領天生有之。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軍報中蘊含的訊息,處處透露著古怪。

  沒有一個活人?

  就連游魚部的城寨也被大火所焚毀?

  此等情況不能說沒有,

  但絕不可能出現在大明軍伍中,反倒是時常出現在麓川軍營中,

  麓川除了思倫法以及幾位將領的親軍,

  其他人從軍打仗就是為了搶錢搶女人,

  走到哪殺到哪,往往都是寸草不生一個不留,並且城寨焚毀。

  如今,此等軍報居然在大明軍伍中出現,

  並且是處處著與細的前軍斥候部。

  沐英看完第一份軍報便不再繼續看下去,

  開頭既然是假的,那過程自然也不可能是真的。

  他在軍報中左右翻找,拿出了後續的作戰計劃,打開查看。

  [前軍斥候部,已於近日剿滅游魚部,賊眾授首,餘孽盡除,邊疆稍安。

  然敵雖除,邊疆之事未可輕忽。

  吾部深知,麓川之地,地勢險要,部族林立,常有異動。

  為探明虛實,為後續大軍深入麓川做準備,

  吾部特遣精兵四百,前往潞江西岸探查。

  此四百將士,皆我軍中精銳,驍勇善戰,熟知地形,擅長偵察。

  彼等已渡過潞江,深入西岸,沿途搜集情報,繪製地形圖,探查敵情,以備不時之需。

  目前,此四百將士已抵達西岸,吾部亦隨時保持與其聯繫,確保情報暢通無阻。

  待探查完畢,吾部將立即呈上詳細訊息。

  此外,吾部隨時待命,準備繼續向麓川深入,肅清邊患。]

  沐英將後續作戰計劃收於眼底,輕輕點了點頭,這不像是假的。

  陸雲逸打仗向來是走一步看三步,攻殺不停,

  繼續進攻,倒是合情合理。

  只是

  沐英看向軍報,眼中閃過陰沉,

  沒有再繼續看,而是將其快速收整,放到了包裹中。

  下首的馮誠以及沐春直了直身子,

  他們還沒看呢,怎麼收起來了?

  沐春身為長子,要放肆一些,連忙問道:

  「父親,孩子還沒有看。」

  沐英瞥了他一眼:

  「等更為詳細的軍報送來你們再看吧,

  我要去游魚部,你們二人不用盡數去坪山坳,留一人在金齒衛駐守。

  游魚部被攻破,麓川就算坐得住,也要派兵前來看看。

  按照先前的吩咐,將兵馬都派過潞江,在對岸提早探查。」

  二人對視一眼,敏銳地察覺到了一分古怪,

  對於那包裹中的文書更為好奇。

  游魚部發生了什麼?

  但他們沒有再去問,而是徑直站起身,

  道了一聲「是」,而後看著沐英快速離去。

  等到他走後,大堂變得安靜下來,馮誠臉色古怪:

  「發生了什麼?游魚部出了什麼事?」

  沐春搖了搖頭:

  「不知啊,還是第一次見父親如此匆忙,定然是大事,舅舅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馮誠瞥了他一眼,輕輕挑眉:

  「外甥啊,此等活計還是要你來,

  若是被發現了,姐夫也不會拿你怎麼樣。」

  沐春像是沒聽到一般,眼觀鼻,鼻觀心。

  天色漸黑,陽光消失在大地盡頭,

  游魚部之事已經過了兩日,

  空氣中依舊瀰漫著難聞的刺鼻氣味,

  廢墟就那麼孤零零立在那裡,

  在夜色照耀下,沒有絲毫光澤,

  相反,不遠處的前軍斥候部軍寨,

  倒是一片燈火通明,猶如在黑暗中的一顆明珠。

  因為殺戮造成的低落漸漸散去,

  前軍斥候部軍寨似是重新恢復了活力,軍卒間的打打鬧鬧也從不停歇。

  但不論如何,軍卒們眼中都帶著對未來的一絲忐忑,

  大明律明文規定,如果士兵或將領虐待俘虜導致死亡,

  此類行為可能被視為「故殺人」或「鬥毆殺人」,

  並會受到相應的刑罰,如斬首、絞殺或徒刑等。

  甚至,若是身背謀反大罪之人殺俘,

  輕則凌遲一千刀,重則三千刀,乃是洪武朝最嚴重的刑罰。

  此時,大帳中,

  陸雲逸依舊在看著水戰兵書,

  眉頭不似前兩日那般緊皺,反而多了幾分舒緩。

  時不時的點頭,露出幾分原來如此。

  此時,劉黑鷹一臉凝重地走了過來,

  迅速軍帳的帷幕拉上,並且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陸雲逸的桌前,

  拉過一條凳子坐下,壓低聲音開口:

  「雲兒哥,事情已經安排好了,

  東西兩個方向,向西渡潞江三百,向東回大理一百。

  向西做了正常布置,人員沒有精挑細選,

  並且做了詳細的作戰計劃,分四路探查敵情,互不干擾,其實只有三路。

  而向東的一百.由陳景義帶領,所選軍卒都是慶州心腹。」

  陸雲逸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有什麼困難嗎?」

  劉黑鷹臉色凝重,也沒有客氣:

  「困難很多,大理府的防務交給了京軍,

  若是只有咱們一百人定然十分好過,但現在有些困難,

  不過我已命陳景義,若是無法渡過防務,

  就在山林中靜靜等候,等待咱們撤軍回雲龍州。」

  「嗯,繼續。」

  劉黑鷹繼續說道:

  「人是藏起來了,但不光是他們的身份難以安排,其父母的身份也難以安排,

  陡然間多了二十個孩子,就算是在大理城中,都有些說不過去。」

  直到此刻,陸雲逸才將眸子抬了起來,靜靜等候。

  「所以.我想著將他們安排給玉石村以及霧山村的那些女人。

  她們大多都被麓川軍卒凌辱,其夫婿以及孩子都被殘殺,是悽苦之人。

  不如給其找一個牽掛。

  而且,以她們的遭遇,突然多一個孩子,

  也不會有什麼端倪,至多有一些閒話。」

  陸雲逸眼窩深邃,想到了在霧山村遇到的春娘,

  她那時正在被兩名麓川兵凌辱,

  並且對於丈夫應當是愛到極致,不顧自身安危也要求他救丈夫。

  軍帳內有些安靜,陸雲逸沉聲道:

  「繼續。」

  「一百名軍卒在計劃中會死在麓川境內,作戰死處置,並且發放撫恤,

  他們會與那些女子成婚,孩子是他們的,

  等到戰事結束,我等補充兵員,

  可以將其再吸納進入軍伍,只是會改頭換面。

  另外,身份文牒同樣是大問題,

  我準備從石文光的渠道入手,

  他在大理府經營多年,與不少人有勾連,

  另外還可以藉助名單上那些人的力量,

  所以我想請雲兒哥看看,名冊上有沒有掌管戶籍的吏員官員。」

  陸雲逸輕輕點頭,在腦海中不停深思,

  很快,他從一側拿過紙筆,

  輕輕書寫了六個名字,在背後有其官職、年齡、家庭成員。

  而後遞了過去,道:

  「這是與石文光有勾連的官員,能不用就不用。」

  頓了頓,陸雲逸緩緩搖了搖頭:

  「越是精密的計劃環節越多,越容易出錯漏,

  此等計劃太精密,出錯的概率太大,收益與風險並不對等。」

  劉黑鷹接過文書,閱覽後便將文書丟入一旁火盆,臉色凝重:

  「我也有這個顧慮,但想要查缺補漏,時間不夠,

  算算時間,金齒衛的人也該來了,就是不知道來的是誰。」

  陸雲逸擺了擺手:

  「來的是誰都無關緊要,我等已經坐上了賭桌,只能等待旁人下注,

  說孩子的事,

  一百名軍卒死在麓川山林中就是最大的破綻,

  若是沒有先前山林作戰的功績也就罷了,

  現在有了,再死上一百,

  敵軍該有多精銳?又有多少人?」

  劉黑鷹眉頭緊皺,思慮後點了點頭:

  「對這是破綻。」

  「一百人太多了,就算是有渠道弄來合法身份,也太過眨眼。

  那份名單我已經重寫一份,準備交給沐侯爺,

  若是用那些人來辦,一個兩個也就算了,人太多不行。」

  劉黑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很快露出恍然,

  沒有說話,繼續皺眉深思,

  過了將近半刻鐘,他才開口說道:

  「那就安排軍卒與那些女子直接成婚,如此便能省去大半功夫,還能落一個好名聲。」

  「這倒是個好辦法,那些女子如今被安置在大理城,

  過得好不好姑且不說,身邊也沒有個依靠,

  等到戰事結束,她們來找咱們要丈夫,

  咱們交不出,就可以順勢而為,將軍卒安排給她們,也算是一個好歸宿。」

  說到這,劉黑鷹緩緩搖了搖頭:

  「孩子依舊是大問題,就算是麓川的種,都還要九個月,時間上有錯漏。」

  陸雲逸沉思片刻,說道:

  「可以娶景東的女子,景東的戰事已經持續了幾年,

  遭災的女子有不少,找一些即將臨盆的女子,狸貓換太子,

  相差幾個月倒是可以搪塞。」

  劉黑鷹眉頭緊皺,在心中剎那間出現了一些計劃,都有實施的可能性,

  「雲兒哥,取霧山村以及玉石村的女子倒是合情合理,

  娶景東的女子找個什麼由頭?」

  陸雲逸沉聲開口:

  「若是沐侯爺對我加以庇護,

  我可以帶沐楚婷去看那些女子的慘狀,

  到時借坡下驢,主動承擔這些女子的養護之責,

  不論是討她歡心還是為軍卒找婆娘,說出去都合情合理。」

  就在這時,軍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馮雲方的聲音響了起來:

  「大人,沐侯爺來了!」

  陸雲逸眼中有著一剎那的呆滯,隨即皺眉深思,喃喃說道:

  「事情越近對人的影響越大,

  若是沐侯爺對我庇護,就用這個法子,

  回去好好做計劃,排除疏漏!

  若實在事不可為,就果斷放棄,抽身而出,

  左右不過是一個嘗試,不能因小失大。」

  劉黑鷹抿了抿嘴,連連點頭:

  「是!」

  (本章完)

101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