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事能撼朝野,皆因人慾動之

101看書

  第253章 事能撼朝野,皆因人慾動之

  兩刻鐘後,硝煙散盡。

  營寨後那不知開闢了多少日的山間小路上已經布滿屍體,

  鮮紅色的血液從屍體內流出,緩緩浸入泥土,使其變成濕漉漉的暗紅。

  直到此時,前軍斥候部一些軍卒才手持盾牌進入其中,

  將躲藏在盡頭的諸多逃兵都抓了回來。

  還有一些人為了躲避軍卒抓捕,

  從而選擇進入一側的山坡,沿著深山老林而下,慘叫聲時不時地響起,

  如今剛剛下過雨,山路泥濘,走在此等路上,輕而易舉就會葬送性命。

  隨著越來越多的逃兵被抓了回來,眼前山谷的空曠之地已經堆滿軍卒,

  他們被五花大綁跪在原地,眼裡還有著沒有消散的恐懼。

  至於那最開始嚷嚷的壯漢,他沒有絲毫反抗,見勢不妙便跪地投降,

  此刻顫顫巍巍地跪在一旁,臉上充滿懊悔。

  劉黑鷹以及幾名軍卒正在審訊他,只是他的表現有些激烈,不停的大聲嚷嚷。

  那些被綁在木樁上的軍卒也被解救,

  死了四人,只有六七人活了下來,

  詳細問過後,他們是定遠衛的軍卒,前去昆明稟告軍卒逃脫,

  卻沒承想這些逃兵根本沒有走遠,而是躲在山坳中,還堵住了官道。

  聽到軍卒們的回報,陸雲逸臉色凝重,聯想到了那日早晨昆明城門口的場景,

  覺得對這些土司以及外族人警惕一些無可厚非。

  西南戰事已經開啟數年,想必早就有一些外族人充作逃兵,甚至會暗中搗亂。

  這時,劉黑鷹走了過來,臉色古怪,將手中的冊子遞了過來:

  「雲兒哥,這是他們的口供。」

  陸雲逸接過冊子迅速將其查看一遍,臉色轉而變得凝重:

  「他就是主使,逃兵是他攛掇的?背後再沒有人了?」

  劉黑鷹臉色凝重,輕輕點了點頭:

  「雲兒哥,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上刑,要不再等一會兒。」

  陸雲逸擺了擺手,將冊子遞了回去:

  「不用了,一些外族的逃兵罷了,將其盡數綁起來,運送到定遠城。」

  「是!」劉黑鷹連忙跑開,去做具體的吩咐。

  不多時,原本有些安靜的營地再次變得混亂,

  一個個逃兵被連成一串,由軍卒押送出山谷,行至官道上等候。

  而那壯漢也被五花大綁,押送至山谷入口,直到此時他還在罵罵咧咧,來回嚷嚷。

  陸雲逸將眸子投了過去,此人不是天竺人,而是南方的安南人,

  此刻他雖然被捆綁,但眼中卻透露著不服,一邊罵一邊喊冤。

  「你們這些明人道貌岸然,讓我的族人們去送死,

  遲早有一日,族人們的孤魂會回到世間,將你們通通殺死!」

  「啪」

  一條長鞭抽了過去,壯漢的身上頓時出現一道血痕,連帶著壯漢的一聲慘叫。

  但他依舊沒有停止,繼續嚷嚷:

  「你們這些明人對我們的族人多加防範,不僅不給甲,就連飯都吃不飽,

  族人們如何能忍?我們又如何能不逃?」

  他一邊喊,一邊將眸子瞥向那站在中央被團團保護的年輕將領,

  他能看得出來,眼前這年輕將領位高權重,說不得是西平侯府中人,

  若是能將他們族人所遭遇之事傳到上面,說不得事情還有幾分轉機。

  但讓他失望了,那年輕將領眸子從始至終都是平靜,甚至沒有一絲絲惻隱之心,

  反倒是他身旁的幾名身穿甲冑的年輕人眼裡有幾分波動。

  隨著遠去,壯漢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聲音漸漸消失,轉而變得沉默,動作也利索起來,不再負隅頑抗。

  他走後,一身甲冑的李景隆掏了掏褲襠,

  又看了看前方那堆積起來的屍體,眼中閃過疑惑:

  「雲逸,聽那人所說,其中是不是有隱情啊,

  我先前聽說,邊境一些衛所剋扣外族人的軍餉糧食,這些人是不是也有此等遭遇。」

  「嗯。」陸雲逸輕輕點頭,應了一聲,

  繼續看向剛剛戰事的具體記錄以及統計,從中可以發現各部的一些疏漏。

  李景隆面露怪異:

  「雲逸啊,那那咱們不將事情搞清楚嗎.

  雲逸你不要誤會,只是我心中有些疑惑,

  以往在朝堂上,朝臣可能會因為一樁小事而大吵大鬧,最後吵得不可開交,還要陛下與太子來下定奪。

  而如今,將近千餘人叛逃的情形若是放在朝堂上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如今咱們就這麼置之不理,能行嗎?」

  陸雲逸視線轉動,先是從那些外族人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李景隆身上,眼中同樣露出疑惑:

  「逃兵此事在軍伍中常常能見到,

  北征大軍之時就有一些原本因為納哈出戰敗而歸附的軍卒逃跑,

  應當有那麼三四千人,他們覺得在大軍中委屈,打算重新歸附北元。

  最後都被抓了回來,如今只有不到一千人,不算多。」

  「居然還有這等事?」

  李景隆面露震撼,滿臉疑惑,為何這等事他從來沒有聽過。

  「那些人最後如何處置了?」

  陸雲逸淡淡開口:「自然是按照《兵律》處置,杖一百,繼續出征,再犯者處絞刑。」

  但在一側的徐增壽卻小聲說了句:

  「景隆哥,那些人最後都死了,一百軍棍若是打得狠一些,腰都能打斷。」

  啊?

  李景隆大為震撼,一次死傷三千軍卒,他居然連聽都沒聽過。

  他連忙看向陸雲逸:

  「雲逸啊,去年我記得湖廣都司有幾名軍卒當街調戲民女吃飯還不付銀子,最後傳到了京城,

  惹得朝臣大吵大鬧,最後陛下大怒,還牽連了幾位千戶」

  此話一出,徐增壽眼中也出現茫然:

  「就這麼點小事還要鬧到朝廷?衛所懲處一番不就結案了嘛?」

  李景隆也大感詫異,和徐增壽麵面相覷:

  「湖廣的都指揮使還上折請罪,直言管教不嚴,陛下還罰了他的俸祿。」

  陸雲逸終於將文書看完,轉而看向那些堆積在一旁的屍體,輕笑一聲:

  「咱們大明這般大,哪一日不得死上個千把人,

  一些小事能夠震動朝堂,是有人想要它震動朝堂。」

  李景隆瞳孔微微收縮,剎那間便懂了,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明白了..逃兵一事若是沒有人想要用其做文章,定然掀不起什麼風浪,也就無人關注。」

  陸雲逸笑著點了點頭:

  「本就不是什麼大事,現在是戰時,

  若是有人想要藉助逃兵一事找西平侯府的麻煩,陛下與太子殿下定會收拾他。

  所以.這些人不值得關注,是死是活也無人在意。」

  「那若是真有冤屈呢?」徐增壽在一旁問道。

  「就算是有冤屈也不是咱們應該管的事,

  他們是定遠衛的下屬軍卒,應當由當地的指揮使處置,而後秉明都司,與咱們沒有關係。」

  說著,陸雲逸平靜的眼眸中出現了幾分冷意:

  「外族人想要在大明過活還挑挑揀揀,哪來的這般好事,

  只可惜啊,這些人太不中用了,

  若是他們再兇猛一些,能多試一試三段擊的打擊之法也好,

  現在弄得不上不下,威力是見到了,弊病卻沒有見到.」

  一時間,在場之人神情嚴肅,心中冰冷。

  徐增壽與郭銓已經習慣了軍伍殘酷,心中有些惻隱但見怪不怪。

  李景隆還是第一次見軍伍兇殘,臉上有些惴惴不安。

  見他如此模樣,陸雲逸笑了笑,安慰道:

  「景隆啊,先前你雖然隨軍出征,

  但是在宋國公的大帳中,接觸不到此等事也是正常,

  在戰事中,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敵人更是如此。

  作為一軍主將,首要軍務便是讓一眾部下活下來,而後再談立功之事,

  至於其他不重要。日後你若是做了主將便明白了。」

  李景隆已經被他說服了,忍不住又撓了撓褲襠:

  「朝廷還有這麼多軍候在,哪輪得到我做主將,只要能立下一二功勳,站穩腳跟我就知足了。」

  陸雲逸想了想,臉色有幾分古怪:

  「放心吧,總有機會的。」

  李景隆得到鼓舞,連連點頭,面露期待。

  陸雲逸笑了笑,轉而看向徐增壽與郭銓:

  「雖然是第一次作戰,但取得的戰果不菲,

  你二人要好好想想火銃方陣的關鍵,尋找其中弊端,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

  本將軍務繁忙來不及與你們一起,所以要靠你們自己。

  等到戰事結束,本將有空了,再與你們一起研究。」

  「是!屬下自當竭盡全力!」

  徐增壽身形一板,面露銳利,一側的郭銓亦是如此。

  陸雲逸笑著點了點頭,轉而沿著山澗走了出去,很快他便來到了靠近官道的位置,

  火頭軍在這裡安營紮寨,正在燒火造飯,

  洪玉田的罵聲時而響起,人影也在白蒙蒙的蒸汽中穿梭,似是著急萬分。

  「快快快,動作利索點,已經耽擱了這麼多時間了,要將時間搶回來。」

  而在火頭軍一側,是押送俘虜的軍伍,聽到此言面露古怪,也不敢出言調侃。

  二者就這麼一人占據一邊,火頭軍所在忙得熱火朝天,另一側則沉默不語,場面有些怪異。

  陸雲逸來到此地,感受著紛飛熱氣,不由覺得一股燥熱,

  他打量了片刻,一把抓住了穿梭中的洪玉田!

  「他媽的,誰這麼不長眼,小心著」

  洪玉田回過頭來,臉上的橫肉來回甩動,

  見到來人頓時被嚇了一跳,聲音也戛然而止,

  他臉上的凶厲似乎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諂媚笑容,雙手在圍裙上來回搓動。

  「大人!!」

  「過來。」

  陸雲逸平靜的眼眸中出現了一絲絲波瀾,嘴角也露出笑意。

  走到一側,空氣清新了一些,陸雲逸開門見山:

  「你猜得沒錯,那些人是逃兵。」

  洪玉田心中大定,臉上露出笑容,又露出凶戾:

  「這些小崽子,耽誤咱們做飯,真是該殺。」

  陸雲逸笑了出來,壓了壓手:

  「不必如此生氣,火頭軍這次做得很好,一路辛苦之下又發現了逃兵,

  今夜我們會在定遠停歇一晚,到時候你向軍需官領三百兩銀子,給弟兄們發一發。」

  洪玉田愣住了,連忙說道:

  「大人,這這這.這怎麼好意思,這本就是咱的職責所在,

  大人又給開多了許多餉,還怎麼好意思領賞錢。」

  「這是軍令。」

  「是!」

  洪玉田身形一板,朗聲開口,肥碩的臉龐如同花兒一般綻放。

  「弟兄們一路辛苦,多拿些銀子是應該的,好好做,等戰事打完還有賞錢。」

  說完,陸雲逸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顧自離去。

  洪玉田直直地站在身後,大聲開口:

  「還請將軍放心,屬下定竭盡全力!」

  陸雲逸背對著他將手揚了揚,算是知曉了。

  見他走遠,洪玉田連忙屁顛屁顛地跑了回去,一眾火頭軍也將眸子投了過來,面露期待。

  「看什麼看,你們一個個都掉錢眼裡了嗎?」

  「大人,您就別賣關子了,我這忙得腰都快斷了。」

  洪玉田瞥了一眼那說話之人一眼:

  「行了行了,得了便宜還賣乖,將軍這次給咱們三百兩銀子賞錢,一人三兩,今晚發!」

  一時間,原本愁眉苦臉,滿臉怨氣的火頭軍們充滿幹勁,動作也利索起來。

  臨近傍晚,前軍斥候部帶著抓捕的逃兵以及六名定遠衛傷員趕到了定遠城。

  不同於大明內地城池的高聳城牆,

  雲南都指揮使司因為掌控時間較短又連年戰亂,只有一些重鎮才來得及重新修築城牆。

  眼前這定遠城,一眼看去城牆斑駁,

  已經有一些土塊石塊掉落,只有大約兩丈,應當是故元所修繕。

  「來者何人!」

  一名軍卒從城牆上探出頭來,神情嚴肅。

  一名親衛小跑著上前,大聲喊道:

  「我軍乃京軍前軍斥候部,奉西平侯之命前往大理,路上所幸抓捕了一些定遠衛逃兵,快開城門!」

  說著,親衛便將文書與軍令安放至竹筐里。

  城牆中人聽後連忙將竹筐拉了上來,而後喊道:

  「還請將軍稍等!」

  不多時,略顯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露出了城池內有些破碎的青石板路,

  守城將領匆匆上前,恭敬一拜:

  「下官定遠衛百戶孔仁景拜見將軍,

  逃兵一事下官已命人前去通傳上官,還請大人進城歇息。」

  陸雲逸輕輕點頭:「多謝。」

  說完後,他看向傳令兵,吩咐道:「通告全軍,入城歇息,明日再行出發。」

  軍令很快下達,在聽到歇息一晚的消息後,

  一眾軍卒們臉上露出笑容,連續三日趕路雖然還能堅持,但能有休息還是極好。

  坐在一旁的李景隆亦是如此,

  他摸了摸褲襠,覺得裡面濕濕的,不由得嘆了口氣,

  長時間的趕路以及時常下雨,讓傷口不那麼容易癒合。

  半個時辰後,前軍斥候部已經在位於城西的軍營里安營紮寨,一根根燭火接連點燃,

  大部分軍卒都坐在軍帳中歇息,

  而火頭軍來不及歇息,要快些準備晚上的飯食。

  而就在這時,負責交接以及安排安營紮寨的軍需官將一名身材壯碩的中年人帶了過來。

  「大人,定遠衛的指揮使來了。」

  正在將地圖鋪開的陸雲逸一愣,抬起頭來說道:

  「快快有請。」

  很快,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一名中年人走了進來,四十餘歲的年紀,身披厚重甲冑,身形魁梧,面容凝重,絡腮鬍已經有些發白,眉宇間透露出不凡氣勢與疲憊。

  當他走近,見到那位於桌案前的陸雲逸時,

  臉上的陰沉剎那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愕然,

  他轉而看向身旁那名軍需官,眼中帶著疑惑。

  那軍需官卻沒有看他,而是朝著陸雲逸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中年人有些狐疑地看向陸雲逸,上下打量,心中已經充滿了荒謬。

  在他得知有足足五千名騎兵要在定遠城駐紮後,

  他便匆匆趕了過來,卻見到了一名比自己兒子還要年輕的將領。

  「您您是陸將軍?」

  陸雲逸臉色平靜輕輕點了點頭:

  「本將陸雲逸,乃京軍所屬,奉西平侯之命特去大理駐防。」

  直到此時,中年人才收起臉上狐疑,轉而變得鄭重,躬身一拜:

  「下官定遠衛指揮使岳忠達拜見陸將軍。」

  衛指揮使是正三品實職,但陸雲逸還是太子賓客以及北平行都指揮僉事,岳忠達以下官自稱理所應當。

  陸雲逸輕輕點了點頭:

  「岳大人不必客氣,此行我等入城是為了與定遠衛交割那一千逃兵,

  請問岳大人,那些逃兵是定遠衛所屬嗎?」

  岳忠達神情猛地複雜起來,猶豫了片刻才輕輕點頭:

  「回稟陸大人,的確是定遠衛所屬。」

  「好,那本將安排人交割,並且將此事上報西平侯府。」

  「大人且慢!」

  岳忠達面露焦急,上前一步,伸出手掌

  (本章完)

101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