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坦坦翁劉三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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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坦坦翁劉三吾

  對於李景隆的到來,陸雲逸有些出乎意料,

  畢竟大人口中的改天、下次、以後等諸多詞彙都是敷衍,心照不宣之詞。

  說的人不當真,聽的人也不會在意。

  桌上,李景隆明顯已經帶上了幾分醉意,

  說話沒有剛剛那般嚴謹,反而多了幾分隨意。

  不等陸雲逸說話,李景隆便將手中的酒壺重重拍在桌上,

  拿過陸雲逸的杯子給他倒滿,一邊倒還一邊得意地說道:

  「陸將軍啊,這是宮中窖藏,藏了好些年了,若不是北征大勝,陛下都不捨得拿出來。」

  陸雲逸不好酒,只是笑了笑,

  但一旁幾位官員卻紛紛將目光投向酒壺,

  一名五十餘歲的官員甚至拿起酒杯即刻喝了一杯細細品味。

  「來,陸將軍,我敬你一杯,我李景隆平生最佩服身負軍功之人,

  陸將軍又如此年輕,日後在軍中定然大放異彩,本公提前恭賀你。」

  李景隆抬起酒杯,說話有些磕磕絆絆,但偏偏多了幾分真誠,

  陸雲逸也不怯場,拿起酒杯來與李景隆的酒杯重重一碰:

  「曹國公說笑了,以您的才能,日後定然能統領大軍。」

  本是一句戲言,但李景隆卻愣在那裡,眸子微微搖晃,握住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臉上也不自覺地浮上一抹紅暈。

  「好,幹了!!」

  李景隆大喝一聲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即便酒水滴落,也毫不在意。

  身在京城,其中苦澀只有他自己知道,

  軍中將領大多見他年輕叫他九江,

  今日陸雲逸一聲曹國公,叫得李景隆心情舒暢。

  李景隆砰砰砰地拍著陸雲逸的肩膀:

  「咱們年紀差不多大,不要見外,以後叫我九江就好。」

  「曹國公,你我雖都是軍伍中人,但也要注意禮數,卑職還是叫您曹國公吧。」

  這一聲軍伍中人,讓李景隆的眼睛又眯了起來,臉上不由的露出喜色。

  只見他快速拿起酒壺,又給二人倒滿,

  「干!」

  咕咚咕咚喝完,李景隆將酒杯放下,

  抬起手掌放在身前,伸出另一隻手的手掌在上面來回點著:

  「陸將軍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大軍的往來軍報我都看了,其中大半捷報都與陸將軍有關,

  都是,前軍將領陸雲逸怎麼怎麼

  做了什麼事兒、立了什麼功、斬敵多少,

  與大軍北征有何種益處,看得本公五味雜陳,心裡羨慕。」

  李景隆又將手放在胸口,臉上露出悲戚,一下一下拍著。

  見到他這番模樣,陸雲逸才終於確定,他真的醉了

  「來,干!」

  「乾乾干」

  酒水一杯一杯下肚,李景隆開始喋喋不休,

  陸雲逸露出些許明悟。趁著他吃東西閉嘴,

  陸雲逸這才有機會插話,試探著問道:

  「曹國公,您是想去前線打仗立功?」

  李景隆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起來,連連點頭,

  只見他壓低聲音,努力捋直舌頭:

  「實不相瞞,本公想進入你部,一同到西南參與麓川戰事,我已經將此事告知大將軍。」

  陸雲逸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上下打量著李景隆,

  這副翩翩公子的瘦弱模樣,莫說是行軍打仗,可能就是拿起刀劍揮舞都會雙手起泡。

  「那大將軍是何意?」

  李景隆臉上露出幾分古怪,將聲音又壓低了一些:

  「大將軍自然是欣然同意,但他讓我來徵得陸將軍的同意。

  陸將軍放心,我來做你的副將,軍中一切事情你來操持,本公絕對不會添亂。

  若是此戰立功,本公同樣送你一座京城宅子,以示感謝。」

  李景隆甚是急切,說到最後,

  甚至已經開始手腳並用,不停比畫

  陸雲逸臉色古怪到了極點,再次打量起李景隆,

  瘦弱白皙的胳膊,修長的手掌,粉嫩如水的還有兩個青春痘的臉龐.

  李景隆察覺到了陸雲逸的打量,連忙將手掌伸了出來,說道:

  「陸將軍放心,我爹在世時,時常敦促我操練,

  只是這些年來公務繁忙,難免有些落下,找補回來就是。」

  李景隆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沒有底氣,眼神也開始躲閃,

  心中思緒一二,陸雲逸沉聲道:

  「曹國公,您有些醉了,距離出征還有些時日?

  要不等明日您醒酒之後再考慮一二?

  實不相瞞,行軍打仗尤為艱辛,尤其是在西南,吃穿住行都是難事。

  曹國公身居富貴,為何如此想不開?」

  先前張牙舞爪的李景隆頓時萎靡下來,

  原本挺直的肩膀也弓了起來,臉上閃過黯淡,過了許久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既然陸將軍坦言相告,那本公也不瞞你,

  靠著家父遺澤,本公這些年是風光無限,但遺澤總有用完的一日,

  本公身上沒有功勳,在都督府這等衙門任職,自覺低人一等,也不能服眾。」

  李景隆面露苦澀,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市井中都傳言人不配財,必有所失,於本公來說是才不配職,難當大任。」

  陸雲逸只覺得一道飽含深意的目光投了過來,還能察覺到其中一絲絲懇求,

  話已至此,若不答應,恐怕要再多一名生死大敵,

  並且,權貴子弟來軍中一事陸雲逸並不反感,

  反而因為他們的到來,許多事情會好辦許多。

  想到這兒,陸雲逸面露慎重,沉聲開口:

  「既然曹國公有意為國盡忠,那卑職願與曹國公並肩作戰!」

  一時間,李景隆愣在當場,嘴唇翕動,手掌顫抖,

  只見他緩緩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陸雲逸的肩膀,將他攏了過來:

  「多謝陸將軍,本公絕對不會給陸將軍添亂,有什麼差事儘管吩咐。」

  陸雲逸眼睛一亮,微微轉動,馬上說道:

  「還真有一個差事!」

  「這麼快?」

  李景隆一愣,而後大手一揮,頗有橫刀斷水之氣勢:

  「說來!」

  「敢問曹國公,我部是否已經定下,到西南出戰?」陸雲逸出聲詢問。

  「下午定下,旨意來自太子府。」

  聞言,陸雲逸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同時感慨,在洪武朝太子府的權力甚大,居然還能摻和軍伍之事。

  輕咳一聲,陸雲逸靠近了一些,壓低聲音:

  「曹國公,兵法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下官最近在制定我部入西南之後的作戰方略,

  但苦於沒有足夠的軍事地圖以及軍報支持,進展緩慢,

  不知五軍都督府中的往來軍報以及有關麓川的地圖能不能借我一觀?」

  李景隆眨動眼睛,眸光中雖然還有醉意,但已清醒許多,

  他仔細想了想,眼中露出一絲果決,重重點頭:

  「沒有問題,明日我將其就送到前軍營寨!」

  「太好了,有此地圖軍報,下官可以保證,此戰必定立功!」

  陸雲逸放於桌下的拳頭猛地攥緊,面露激動。

  李景隆此刻也感覺被幸福擊中,同樣面露激動,

  二人連幹了好幾杯後,他才提醒道:

  「陸將軍,此乃軍中機密,切不可向外透露。」

  「還請曹國公放心,軍報地圖入了營帳,斷無泄露之可能。」

  「好!喝酒!!」

  時間流逝,皇宮宴會一直持續到深夜,

  待到一眾朝臣以及洪武皇帝都有些醉了,才悄然散場,

  洪武門前,渾身酒氣的陸雲逸將已經醉成一攤爛泥的曹國公李景隆放上馬車,面露無奈。

  果然醉酒的人格外沉。

  曹國公府的侍者面露感激,連連點頭:

  「多謝陸將軍相助。」

  「無事,快些回去吧。」

  侍者連連點頭,就要策動馬車,離開洪武門,

  但李景隆那含糊不清的聲音從馬車內傳來:

  「陸將.軍..雲逸,今日我醉了,改日再喝。」

  陸雲逸笑著點了點頭,輕輕擺手,

  侍者這才策動馬車,帶著李景隆離去。

  馬車緩緩駛離皇城,朝著曹國公府行去,

  雖然應天城施行宵禁,但因為是宮中舉辦宴會,所以無人探查,

  一眾錦衣衛以及京營衛士站在道路兩旁警惕著盯著四周,充作護衛。

  「公爺.已經離開皇城了。」

  一刻鐘後,那趕車的侍者將腦袋微微湊近,低聲開口。

  此等場景他已經見過不知多少次,公爺每次都裝得爛醉如泥。

  遲遲未聞聲音傳來,侍者眼中閃過疑惑,

  一邊放慢馬速,一邊將腦袋探進去查看。

  奢華內斂的馬車內,

  曹國公李景隆靠坐在角落,臉色漲紅,眼神迷離,身體無意識地擺動,嘴角已經咧到了耳根,嘿嘿傻笑。

  此舉分明是真醉了。

  侍者有些驚訝,連忙將馬車停在路邊,吩咐其他侍者進入馬車服侍曹國公。

  待到一切安排妥當,馬車才繼續行駛。

  皇城門口,陸雲逸看著一輛輛馬車離去,臉色慢慢古怪起來,他竟然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京中宵禁,城門已關,就算是能出城,夜晚的江上也不准行船,

  原本他打算晚上去到定遠侯府小住一夜,

  但定遠侯卻跟著其餘幾位侯爺去了景川侯府上,繼續喝酒,這也讓他的計劃落空。

  思來想去,陸雲逸決定還是去大將軍送的宅子一探,

  雖然那裡還未收整,但皇城邊的宅子怎麼也不至於荒廢,睡一夜應當無妨。

  正在他打起精神,回想那素未謀面的家所在何處之時,

  一輛馬車緩緩在陸雲逸身側停下,緊接著車裡傳來了一道蒼老聲音:

  「無處可去?」

  陸雲逸心中疑惑,來回打量著馬車。

  下一刻,馬車的帷幕被掀開,

  一道蒼老乾瘦的身影浮現,身穿儒衫,頭髮鬍子盡數花白,

  蒼老的臉上溝壑縱橫,眼窩深邃,眸子內有著平淡,卻充滿睿智。

  陸雲逸眼中閃過疑惑,但很快他心中就有了猜測,瞳孔微微放大,呼吸不免急促起來!

  見到他如此模樣,那老者臉上勾起一絲微笑,有些埋怨地說道:

  「到了京城也不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簡之如何教你的尊師重道。」

  如此一說,陸雲逸心中再無懷疑,眼前又是一黑,

  但他連忙躬身面露恭敬,嘴角也擠出幾分笑容:

  「陸雲逸拜見師祖。」

  那老者眼中笑意更甚,在陸雲逸身上來回打量,連連點頭:

  「不錯,倒是長了一副俊俏模樣,上來吧,今日去老夫家中歇息。」

  陸雲逸心中欲哭無淚,但臉上卻露出恭敬,眼裡浮現喜色。

  眼前之人,就是如今大明文壇領袖、翰林學士、坦坦翁劉三吾,也是他父親的老師,

  更是洪武南北榜案的主謀之一,如今已經年過七十。

  二人交談之間,陸雲逸發現不少人都將眸子投了過來,

  大多都是武將,不由得暗暗嘆息。

  他是軍伍中人,在大明文武相爭愈演愈烈的今日,有這麼一個師祖可謂是潑天禍事。

  但兩害相權取其輕,若是不認這個師祖,

  明日他陸雲逸不忠不孝的名聲就會傳遍大明京城,

  儘管陸雲逸心中不願,還是上了馬車。

  馬車內十分簡陋,只有一盞昏暗燭火放置在角落,搖搖欲墜,

  劉三吾坐在一邊,陸雲逸進入後坐在另外一邊,面露恭敬:

  「師祖,總是聽父親提起您,今日終得一見,逸心中甚喜!」

  劉三吾一副和藹老人的模樣,含笑著連連點頭:

  「我與簡之一別多年,沒想到你已經長得這般大了,還是我大明功臣,哈哈哈。」

  劉三吾爽朗的笑聲傳遍車廂,待到笑容停止,他才將眸子投了過來:

  「北征大軍剛剛南歸,老夫聽聞你就在軍中,

  原本打算過些日子,等你歇上一二再行相見,

  但沒想到,能在這宮廷宴會之日相見,看來你我還有幾分緣分。」

  「軍中事物繁多,未能及時拜訪,還請師祖恕罪。」

  陸雲逸同樣開口,心中微微詫異,

  劉三吾要比他想像中的隨和許多,

  說話也沒有老學究那般講究,而是十分隨意,

  若是不知他的大名,可能陸雲逸會認為他是一名普通老者。

  劉三吾含笑著擺了擺手,看向帷幕,吩咐道:

  「走吧,回府。」

  「是,老爺。」

  馬車緩緩駛動,車輪壓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咯咯作響,搖搖晃晃。

  劉三吾看向陸雲逸,面露感慨:

  「當年陛下停科舉,簡之執意去關外授學,

  說實話,那時老夫是反對的,

  但這些年來,老夫的年紀越來越大,已是風燭殘年之際,一些糾葛早就看開了,

  只是老夫沒想到,你居然在軍伍一道有如此大的建樹,

  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陸雲逸面露古怪,小聲說道:

  「逸從軍一事,父親害怕師祖責備,所以不曾相告。」

  劉三吾點了點頭,蒼老的眸子微微抖動:

  「從文治理天下,從武平定四方,都是為國盡忠,何來高下?」

  大抵是劉三吾累了,說完後他便靠坐在車廂上,默默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陸雲逸亦是如此。

  到達劉府後,他被安置在廂房,

  燈火熄滅,陸雲逸躺在床上回想著初到應天所發生的一切,

  重中之重自然是今日宴會上一事,左思右想發現沒有什麼披露之後,這才放下心來。

  轉而想著明日的計劃。

  上午去看應天的宅子,尋找一些匠人收整,

  下去回軍營看西南的地圖以及軍報,順便打探一下封賞,再制定一番操練計劃,提高軍卒體能,

  長跑好像是跟呼吸有關,什麼頻次來著,怎麼有點忘了,

  想著想著,陸雲逸沉沉睡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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