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家裡有礦
隨著時間流逝,婚宴結束,府邸內的燈火逐漸熄滅,
只余幾盞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散發著柔和溫暖的光芒,為歸家的賓客指引道路。
月光如水,灑滿整個府邸,
將建築物的輪廓勾勒得更為清晰,更添幾分古樸莊重。
一位位賓客醉醺醺地離開,在青石板路上留下紛亂坐落的腳步,身影在月光照耀下拉長。
臨時聘請的僕人開始忙碌,收拾婚宴殘局,
他們動作輕盈有序,偶爾傳來的器皿碰撞聲,也成了夜晚的一部分。
隨著賓客離去,陸府內一點點安靜下來,只有為數不多的軍中之人還在大口痛飲。
一眾軍候也沒有離去,還在內室大喝特喝。
蟲鳴鳥叫與夜間的風聲來回飄蕩,
讓陸府內的氣氛一點點變得輕鬆,遠遠沒有剛剛那般喧鬧。
陸雲逸醉醺醺地站在正堂門口,在其身側是岳父劉知州。
此刻二人都有些沉醉,昏昏沉沉地吐字不清。
「雲逸啊,你是個有出息的,以後好好對待我女兒。」
劉知州沒有了以往的從容,反而像是一個老父親,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
陸雲逸提著酒罈,不停地點頭,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放心.吧岳父大人..」
劉知州十分滿意,眼睛朦朧帶著混亂,拍了拍陸雲逸的肩膀:
「小子,以後有什麼事就與我說,
慶州內,父老鄉親們都支持你,
丈人我..在遼東也有一些根基,大忙幫不上,小忙還是可以的。」
此話一出,不遠處正在胡吃海喝的劉黑鷹眼睛一亮,將頭猛地抬了起來!
陸雲逸也是如此,眨了眨眼睛,
眼中醉意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深邃,
他將劉知州拉向一側,小聲嘀咕:
「岳父大人,還真有一些小事要你幫忙。」
「儘管說,絕不推辭。」
劉知州將聲音壓低,而後嘿嘿笑了起來,臉色通紅,搖頭晃腦,滿是醉意。
陸雲逸甩了甩腦袋,放於身側的手使勁掐了掐大腿,讓自己變得清醒,說話時也極力捋直舌頭。
「岳父大人,我們此行抓了不少草原俘虜,我那副將劉黑鷹他家有商行,想要抓幾個俘虜做苦力。」
「我知道,劉氏商行,賣瓜果的。」
陸雲逸連連點頭:「對對對,那些瓜果太重,尋常活計要給上許多銀錢,
所以我們就想讓那些俘虜來幹活,
他們不用給工錢,只管飯就行,
只是人我們已經找到了,都是挑選出來的壯碩之人,但身份卻沒法解決,
所以想問問岳丈,有沒有法子讓他們變成大明邊民,以後用著也順手。」
劉知州雖然醉了,但官場之人到了關鍵時候還是能強行喚醒幾分理智,
他將身體靠在牆上,閉著眼睛,皺眉深思,
直到陸雲逸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才開口說道:
「那劉氏商行有你的份子?我看你以前經常為他們出謀劃策。」
陸雲逸眼睛微微放大,心中一驚。
劉知州朦朧地睜開眼睛,見他如此表情便知道自己說對了,嘿嘿一笑。
「劉懷浦是個聰明人,他來找過我,想給我一些份子錢,被我拒絕了,
實話說,他那點錢我還看不上。」
說話間,劉知州語氣中帶著一絲炫耀,
陸雲逸面色古怪,在劉知州身上來回打量,這個岳父不會是個巨貪吧。
劉知州笑了笑,解釋道:
「我劉家自打遼國之時就已經在遼東之地紮根,傳承數百年,
雖不顯赫,但一些銀錢還不放在眼裡。」
陸雲逸愣住了,他曾猜想過岳父或許背靠名師,又或者同窗中有人提攜,才能撈得慶州這個立功之位。
沒想到居然是遼東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家世淵源流傳。
「雲逸啊,你可知我這官是從何而來?」
陸雲逸的醉意一下子清醒大半,連連說道:
「還請岳父解惑。」
劉知州嘿嘿一笑,手掌在身前無意識地擺動,小聲說道:
「老夫給朝廷了兩處在定遼右衛的鐵礦,
讓他們打造軍械,護衛與朝鮮的往來商道,
遼東都指揮使梅義,就是汝南侯梅思祖的長子,
他特意來到家中,將我調來慶州,等候大功,如此這留守有方的功勞才能落到我頭上。」
陸雲逸面露震驚,不禁瞪大眼睛,最後一絲酒意似乎也悄無聲息地消散,
巨富啊,兩處鐵礦,換一個五品知州與錦繡前程,這錢花的值。
「我與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缺錢了就與我說,
雖然比不得兩淮那些人,但比尋常人還是綽綽有餘,
軍伍之人行商賈之道難免遭人詬病,要小心。
遼東那些人與朝鮮做生意都是小心到不能再小心,就是怕被朝廷發現,
你那劉氏商行的份子,儘早退了,為那點錢不值當。」
沉吟片刻,陸雲逸壓低聲音:
「岳丈還請放心,劉氏商行中我沒有份子,
只是劉黑鷹是我的副將,乃心腹之人,
他既然說了我就要幫,還請岳父大人幫忙操持。」
劉知州這才放心地點頭,笑呵呵說道:
「多少人啊,遼東那邊還在登記造冊,一時半會結束不了,但人不能太多,否則不好交代。」
陸雲逸眼光一閃,改變了主意,說道:
「岳父大人,二十餘人。」
「這麼少?」劉知州眉頭緊皺,有些詫異,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解釋道:
「你不在遼東,不知道那裡亂象,
遼東山裡的野人不知多少,衛所經常抓他們來幹活,還有一些朝鮮人,
先前我與你說的定遼右衛中,野人與朝鮮人就有近乎千人,
他們以朝鮮人與野人代明軍,李代桃僵的吃空餉,
你這二十人與之相比,小巫見大巫,不是什麼大事。」
陸雲逸已經驚呆了,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本以為慶州中衛的齷齪事已經夠多了,沒想到遼東則是直接抓壯丁白幹活。
「岳丈,他們的膽子也太大了些吧。」
「你啊你太年輕了,
水至清則無魚,遼東是比慶州還要苦寒的地方,
朝廷不給人好處,誰願意去那裡,
更何況那些野人與朝鮮人與我們長得也差不多,
你不說,我不說,朝廷的御史知道他是誰嗎?
衛所的人說他是李四,朝廷就認他是李四。
天下初定,草原人咱們都要得,朝鮮人與野人當然也要得,只要好好幹活,給一口飯吃也沒什麼大不了。」
看著劉知州搖頭晃腦的樣子,
陸雲逸滿臉狐疑,這到底是真是假?
他原本想著若是事情難辦,就只將雅蓉與鄂爾泰弄個邊民身份,其餘人做黑戶打黑工,養在外面。
今日得知岳丈大人神通廣大,便將名額增添至二十,
只是沒想到,他的膽子與遼東那些人比,還是小了些。
頓了頓,陸雲逸也深知不能貪心,便小聲說道:
「那岳丈大人,小婿自然是人越多越好,關鍵是讓您不麻煩,若因為這點事賣個人情出去,就得不償失了。」
劉知州閉著眼睛想了想,聳了聳鼻子:
「五十人吧,再多的話要遞交都指揮使司,會麻煩些,可能還會留下痕跡。」
「好,那就四十人,明日小婿將名單給您?」陸雲逸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心中有些激動。
「現在就給我,軍候們都在這裡吃酒,大營中也有暴動,此刻派人出城無聲無息,不會留下痕跡。」
劉知州臉上出現一絲意味深長,緩聲道:
「你這些人不僅僅是為了運送瓜果吧。」
陸雲逸面不改色,臉上適時露出了一些猶豫,而後輕輕點了點頭:
「瞞不過岳丈大人,小婿過幾日就要到遼東行兵事,
勸降遼王、惠寧王和朵顏元帥,說不得會大打出手,
所以打算收歸一些北元人入麾下,
有他們在,事情也好辦一些,
若此事辦成,事後小婿總要給他們一些好處,
他們不想去邊境修長城,俘虜的身份也麻煩,小婿便打算為他們弄一些身份。」
這麼一說,劉知州面露恍然。
這些草原俘虜除了一些身份尊貴的會去大明內地養著,
其餘人都要在邊境州府修長城,
雖然也是明人,但乾的都是民夫的活,只有下一代才是真正的明人。
「我知道了,既然要出兵勸降,那人自然是多多益善,就五十人。」
陸雲逸眼中閃過一抹喜色,連忙向劉黑鷹招手,
但劉知州的眉頭卻是一皺,連忙伸出手將他的手拉了下來,低喝道:
「此事不宜聲張,你我知道就好,
對待旁人你還要說二十人,剩下的三十人是你自己的力量,要藏好。
大明雖立二十年,但各地都是糟心事,沒有自己的力量一些事很難辦。
至於名單也不用給我了,
我命人準備五十人的路引與牙牌,名字會記錄在遼東的黃冊上,到時給誰你自己定。」
陸雲逸眨了眨眼睛,滿臉愕然,
他覺得喉嚨有些乾澀,他想起了一直流傳於軍中的一些戲言,
大明邊民無好人,尤好鬥。
看看自己,再看看這位岳丈,此言極是。
深吸了一口氣,陸雲逸躬身一拜:
「小婿在此多謝岳丈大人,此去遼東有岳父相助,自然是馬到功成。」
劉知州笑呵呵地,連連點頭,對這位女婿愈發滿意。
他語重心長地說道:
「雲逸啊,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你立下大功,回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來提親,讓我始料不及。」
劉知州滿眼唏噓:「你還年輕,又早早立下大功,未來登上高位已是必然,
若是在京中定然會被朝中大人哄搶招婿,
沒想到娶的卻是一個小小知州的女兒,婉怡沒有看錯人啊。」
「岳丈大人切莫折煞小婿,我與婉怡乃青梅竹馬,若是將她交到旁人手上,我不放心。」
「哈哈哈哈,不錯,不錯啊!」
劉知州轉過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看看諸位侯爺吧,我喝醉了,要先走了。」
片刻後,陸雲逸滿臉怪異地踏進陸府,腦海中的醉意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
就連他也沒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順利。
不僅如此,其收穫遠超他的想像。
至少他知道了遼東隱藏在暗中的一些事。
陸雲逸眼中有一些忌憚,大明正值立國之初,四方遍地深藏不漏之人,到處都是勛貴以及前朝大族,
這些人,他哪一個都惹不起。
若他不是親眼所見,
很難想像一個五品的知州,竟然在遼東之地有如此大的能耐。
這時,早就急不可耐的劉黑鷹興沖沖地跑了過來,黝黑的臉上帶著幾抹酒紅,壓低聲音問道:
「雲兒哥,事情成了,胡奎傳來消息,大營中俘虜暴動,死傷三千餘,蔣瓛屍骨無存。」
說著,劉黑鷹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如我們所料,在大營中留守的是俞通淵,啥那些草原人就是他下的令,果然夠狠。」
陸雲逸靜靜聽著,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目光深邃:
「蔣瓛的屍首清理了嗎?」
「已經與那些屍體一同被清理了,
那些草原俘虜瘋起來不要命,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血肉到處都是,
就算是蔣瓛親自來認,可能都找不到了。
但.蔣瓛死的消息瞞不住,馬廄的守衛還活著,並且可能還有別的軍卒見到蔣瓛進入馬廄,
等明日大軍發現蔣瓛失蹤,可能就會得知蔣瓛死在馬廄。」
劉黑鷹不緊不慢地說著,語氣中有一些興奮。
暗中操持謀劃了將近兩個月,如今終於功成,讓他十分興奮。
陸雲逸臉上也露出幾分笑容:
「無妨,這是我們早就預料的事,
此事功成,賞錢明日給弟兄們發下去,這些日子都辛苦了,
另外胡奎的腿要找人醫治,他是個能辦事的。
還有陳景義,趕緊給他重新找個婆娘,他這本事得傳下來,這也是個能幹事的。」
「知道了雲兒哥,那雅蓉與鄂爾泰的事劉知州怎麼說?他幫不幫我們?」劉黑鷹瞪大眼睛,眼中有著一些期待。
見他如此模樣,陸雲逸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肚子:
「當然辦成了,你現在就可以派人去接他們回來了,
至於將他們安置在哪,你自己決定,北平大寧都行。」
「太好了!」劉黑鷹面露喜色,嘿嘿直笑。
「好了,我要去看看諸位軍候,你要處理好此事參與,任何書面文字都不能留。」
「知道了,雲兒哥,我辦事你放心!」
劉黑鷹將胸膛拍得邦邦響。
陸雲逸笑著點了點頭,步入內室,
一進入屋中,鋪天蓋地的酒氣撲面而來,讓他幾乎都要窒息。
眼前的狼藉已經超乎了陸雲逸的想像,酒罈東倒西歪了一地,
武定侯郭英抱著一個酒罈,背對著眾人蜷縮身體坐在角落,像是在閉目思過。
定遠侯王弼躺在地上,腦袋上扣著酒罈,巨大的呼嚕聲從酒罈中傳了出來。
長興侯耿炳文要稍稍正常,坐在那裡面露微笑,不停撫摸著鬍鬚,旁人與他說話也絲毫不理,像是入定老僧。
鄧鎮與徐增壽依偎在一起,呼呼大睡。
永昌侯藍玉正在與鶴慶侯張翼低頭密語,場中只有這二人看起來還稍作清醒。
這時,張翼也看到了站在門前的陸雲逸,馬上發出一聲大喝:
「哎!你小子不去洞房來這做什麼?」
藍玉也將腦袋轉了過來,臉色漲紅,眼裡有幾分醉意,他同樣大聲開口:
「陸雲逸,你在這裡做甚?」
陸雲逸一愣,眨動眼睛,他自己都有些忘了,今日是新婚之日。
「我我來看看諸位侯爺有沒有喝好。」陸雲逸連忙出聲找補。
「哈哈哈哈,好久沒有喝這麼痛快了,
自從去年陛下要咱們北征,就沒有如此大醉過,算算時間現在也半年了。」
鶴慶侯張翼大笑起來,然後踉蹌著站起身將陸雲逸拉了過去,
而後一邊猛拍陸雲逸的肩膀,一邊看向藍玉:
「大將軍,這小子行啊,是個好苗子,咱們可得看好了,可別被人暗害了。」
藍玉的笑容一頓,臉色一板:
「說得什麼糊塗話,天下承平,哪來那麼多糟心事。」
鶴慶侯張翼臉色有些不自然,撓了撓腦袋笑道:
「你瞧瞧我,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小子別見怪啊,小心一些便是。」
陸雲逸笑著拿過酒罈,從地上撿了一個碗倒滿一杯,朝著兩位侯爺端起酒碗:
「多謝侯爺捧場,下官感激不盡。」
藍玉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碗率先一飲而盡:
「說這些作甚,時辰不早了,我們要回去了,
你早些洞房,明日還有正事呢,遼東送來的軍械明早就到,率先給你部補充。」
「多謝大將軍!」
鶴慶侯張翼也拿起酒碗,笑呵呵說道:
「東北的戰事要速戰速決,
若是讓別人去咱們還真有些不放心,你去的話,咱們已經準備聽捷報了,
好好干,好好打,
讓那些草原人好好見識見識咱大明兵鋒,也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大明年輕人的本事。」
說完,鶴慶侯張翼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
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去扶住大將軍藍玉,朝著陸雲逸擺了擺手:
「行了,不用你操心了,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