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明誅暗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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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明誅暗殺(一)

  三日後,當捕魚兒海大勝的消息,

  如春風般穿越重重宮牆,悄然吹入紫禁城的深處時,

  皇宮內一片肅穆,似乎連空氣都屏息以待。

  陽光自巍峨的琉璃瓦頂傾瀉而下,將金碧輝煌的武英殿照耀得更加耀眼,一磚一瓦都在訴說著大明煌煌威嚴。

  宮殿之中,洪武皇帝朱元璋靜坐龍椅,及上稍長,姿貌雄傑,志意廓然,獨居沉念。

  臉龐溝壑縱橫,雙眼深邃銳利,鼻樑高挺,嘴唇緊抿,不怒自威。

  下首,解縉吐字清晰字正腔圓,讀著捷報,每一個字都如重錘般敲擊在武英殿。

  朱元璋不為所動,面無表情,手掌輕輕抬起,又輕輕落下,臉龐從容沉穩。

  太子朱標侍立於一側,他身著太子服飾,

  眉宇間與父皇有幾分相似,卻更多了幾分溫文爾雅。

  他同樣靜靜地聆聽捷報,臉色沉凝,看不出喜怒。

  最後一個字落下,解縉束手而立,難掩激動,握著奏疏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陛下.大捷。」

  洪武皇帝朱元璋依舊靜靜坐在那裡,目光凝實,眼窩深邃。

  皇太子朱標沉聲開口:

  「父皇,北征大勝,此乃國朝幸事,故元再無反覆之可能。」

  朱元璋這才微微點頭,目光如炬:

  「勝而不驕,此乃將士之功,亦國之福。傳閱百姓,命藍玉班師。」

  「兒臣遵旨。」

  慶州,距離大軍回程已經七日,

  百姓們對於慶州城的擁擠似乎已經忍受到了極點,

  心中關乎於北征大捷的喜悅也一點點褪去,轉而想著大軍什麼時候走。

  他們並非不喜歡大軍,而是不喜歡那些草原俘虜,

  因為人太多了,又難以管制,所以草原俘虜軍寨內可謂是臭氣熏天,

  慶州以北的天空都是灰濛濛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腐臭,

  那是污穢之物與各種屍體混雜而成的味道,讓慶州以北的百姓苦不堪言。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朝廷的班師聖旨已經來到慶州,

  盤踞在慶州內的軍卒,稍稍整頓竣備,

  過不了幾日就要入關回明境,百姓們也決定再忍一忍。

  今日,慶州城格外喜慶。

  是慶州城內遠近聞名的俊俏公子陸雲逸大婚的日子,娶的是劉知州的女兒,大家閨秀。

  陸府所在的城東仿佛被一層喜慶紗幔輕輕覆蓋,洋溢著喜悅祥和。

  晨曦初破,天邊泛起了溫柔的緋紅,

  街道兩旁,一盞盞精美的燈籠漸次亮起,宛如點點繁星落入凡間,

  將夜色與晨光巧妙交織,徒增了幾抹夢幻。

  紅燈籠下,各式彩綢隨風輕舞,五彩斑斕,交相輝映,

  每一面牆壁,每一扇門扉,乃至每一棵樹木,都被細心地纏繞上了鮮艷彩帶,

  天剛剛亮,街巷之間人群就已熙熙攘攘,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孩童們在人群中穿梭嬉戲,手中拿著各式玩具,臉上洋溢著純真笑容。

  大人們駐足觀賞,相互交談,言談間帶著一絲絲自豪,

  慶州是大明關外一座新立小城,人不多,

  對於陸雲逸,那自然是耳熟能詳。

  他立功的消息也在慶州不脛而走,隨著軍卒傳播,

  以至於整個慶州百姓都知道了,慶州出了一個將軍。

  陸雲逸劉黑鷹這些孩子,是慶州百姓們看著長大的,

  今日陸雲逸功成名就娶親,百姓們打心底里高興,

  尤其是那闊綽的排場,讓他們心生羨慕。

  聽說,大軍中的一些軍候將領都會參與其中,更是讓他們羨慕的緊。

  百姓們早早等在街道兩旁,翹首以盼,希望能見到朝廷大官的身影。

  空氣中瀰漫著花香與食物香氣,讓人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隨著日頭漸高,慶典的氣氛愈發濃厚。

  一隊隊身著華麗服飾的樂師穿梭於人群之中,

  悠揚的樂聲與喜慶的鞭炮聲交織在一起,向著遠方蔓延。

  迎親隊伍走出了陸府,陸雲逸高騎戰馬身穿紅衣,臉上笑容一刻不停,朝著兩側跟隨的百姓連連拱手.

  在慶州長輩的帶領下,迎親大步朝著劉府而去。

  城北大營,中軍營帳之內,

  石正玉站在其中不停地搓著手,神情中有幾分焦急,不時將眸子瞟向桌案後的藍玉大將軍。

  藍玉如往常一般坐在桌案後,

  手中拿著軍報文書一封一封地翻了過去,不時作出批示書寫,

  他眼神一瞥,看向站立不安的石正玉,冷哼一聲:

  「又不是你成婚,如此激動作甚?」

  石正玉搓動的手猛然停止,臉色一僵,嘿嘿直笑:

  「大軍啊,陸將軍已經去迎親了,咱們何時去呀」

  「不急,正事要緊。」藍玉淡淡回復,

  石正玉臉色來回變幻,鼓起勇氣想要說些什麼,

  但見到藍玉那凝重的臉龐卻又憋了回來,

  最後發出了一聲重重嘆息,無奈說道:

  「大將軍,軍醫已經多次叮囑我照看好您的身體,讓您不要太過勞累,

  昨日您就沒睡,不如將軍中之事放一放,

  我等先去陸將軍家中樂呵樂呵,接親的隊伍可熱鬧了,

  軍醫說了,整日緊繃心弦,對身體尤為不好。」

  藍玉有些意動,但抬起頭撇向文書後又嘆息一聲,心緒有些沉重:

  「軍務一日不理,便堆積如山,想要參加婚事,就要將軍務往前趕。」

  藍玉將手中文書放在早就堆迭好的文書上,拿過茶杯輕輕一抿:

  「藥煎好了嗎?」

  「好了好了.」

  石正玉小跑著離開軍帳,不多時端來了一碗湯藥,

  濃郁的苦澀味兒頓時在軍帳中瀰漫,引得藍玉眉頭緊皺,破口大罵:

  「這些軍醫整日給本將吃這些苦澀之物,就算沒有毛病,也要被他們吃出毛病。」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藍玉還是接過藥碗,深吸了一口氣,面露凝重,眼中帶著一絲抗拒,

  仰頭將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喝完後他將藥碗重重向桌上一摔,徑直拿起茶壺又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直到這時,石正玉才僵笑著開口:

  「大將軍,這些藥方藥石是陛下特意賜下,用作滋補身體,以防日後出現大病。」

  藍玉喝完後,呸了呸嘴裡的藥渣:

  「本將的身體自己知道,倒是軍中的那些老傢伙要多喝一些,也省得大病後一命嗚呼。

  趙庸與耿炳文的身體如何?好些了沒?」

  「回稟大將軍,經過多日休養,

  長興侯爺的身體已經愈發康健,現在已經能下地行走了,

  但..南雄侯爺還臥床不起,身體虛弱。」

  藍玉的臉色有些凝重,打仗向來都是一件辛苦事,

  戰事正酣時幾天幾夜都不得睡覺,

  整日心神緊繃,所食所用,又得不到滋補,

  軍中不知多少人在戰事結束後都會得一場大病,

  立國勛貴中有許多人年紀頗大,每一場大仗後就要一病不起,若是不加謹慎則會一命嗚呼!

  耿秉文如今五十有餘尚有餘力,而南雄侯趙庸如今已經六十有餘,身體早早大不如前。

  如今經歷一場大戰,臥病不起也是理所應當。

  大將軍藍玉目光深邃,嘴角勾起一絲絲笑容意味深長。

  為了讓余通淵奪得勛貴之位,巢湖水軍一系可謂手段盡出,

  南雄侯趙庸為了出讓功勞,主動前去阻敵,

  不參與對草原王帳的圍攻,從而讓俞通淵奪得立功機會。

  但如今,俞通淵雖然立功,但立的功勞不夠大,

  而趙庸也大病不起,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收起思緒,藍玉看了看天色,沒有心思再去處理軍報文書,

  便長嘆一聲吩咐道:「去叫諸位軍候,咱們也去沾沾喜氣。」

  石正玉臉色一喜,連忙小跑著上前,

  快速將桌上的軍報文書通通收進帶有大鎖的櫥櫃之中。

  藍玉見到他如此模樣,輕哼一聲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這酒就有那麼好喝?」

  「大將軍,人生在世,總得圖一樂,屬下就好這一口酒了。」

  藍玉笑了笑:「郭英最近心情煩悶,今夜你與他好好喝一頓。」

  聽完此言,石正玉臉色一僵,連忙將脖子縮了縮,連連搖頭:

  「大將軍,您還是小心一些吧,

  我聽郭銓說,武定侯爺的氣還沒消呢,整日念叨著您不等他就出征了」

  藍玉一愣而後暢快大笑,將衣袖一甩,徑直邁出軍帳。

  北征大軍以永昌侯藍玉為首,

  見他出營,準備一同參加陸雲逸婚事的幾位軍候也共同走出軍帳,朝著慶州城東而去。

  就連與陸雲逸不相熟的雄武侯周武、懷遠侯曹興、東川侯胡海等人都在其中,

  他們與其說是去參加陸雲逸的大婚,

  不如說是找一個正當合理的由頭聚一聚,然後大醉一場,徹底褪去北征之後的疲憊。

  而陸雲逸自然也將請帖都盡數送到,

  事實上,為了讓蔣瓛看起來不那麼突兀,

  陸雲逸給中軍所有參將以上的將領都送了請帖。

  此時此刻,蔣瓛身處營帳之中,聽到外面喧鬧,眼中眸光閃爍,

  站起身來到營帳入口,伸出手指,輕輕掀開簾幕,

  看到諸多君侯以及軍中將領結伴而行,大笑著出營,

  蔣瓛面無表情,但眼中還是閃過了一絲複雜,

  作為錦衣衛,他註定要特立獨行,獨來獨往。

  他回到床榻輕嘆一口氣,半躺在上面,

  從被褥下拿出那一封鮮紅請帖,左右翻看,思索著到底要不要去。

  事實上,自從那日他與陸雲逸在前軍斥候營寨中交鋒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

  他不曾去過後軍,而陸雲逸來到中軍之時,他也會故意躲避。

  但他沒想到,陸雲逸還是送了他一封請帖。

  蔣瓛咬著嘴唇面露思索,手掌又在被褥下摸索,

  不多時,他手掌中又出現了一個用鮮紅紙張包裹的紅包,

  這是他準備的喜錢,不多,只有十兩,

  相比於諸多軍侯以及參軍所贈,他這十兩銀子寒顫至極。

  但蔣瓛左右翻看著紅包,面露猶豫,

  到了如今,他也沒有決定到底要不要去。

  就在這時,軍帳外又傳出了陣陣吵鬧,

  蔣瓛直起身,快步來到軍帳入口側頭查看,

  原來是大軍中的一些參將結伴而行,手中大多都拿著請帖,神情暢快。

  蔣瓛眉頭微皺,面露不喜,雖說這些參軍去參加大婚是看在諸多軍候以及上官的面子上,

  但.不論如何,這都代表著陸雲逸聲勢已成,

  尤其是軍候的幾位公子,都對陸雲逸推崇有加,

  這儼然是公侯二代們組成的一個新興朋黨。

  蔣瓛的眸子一點點深邃,

  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去看一看,不過不是現在,

  要等到迎親隊伍返回陸府,將要開席時再行前去。

  就算是提前去,也是被孤立,徒增難堪。

  想到這,他將掀起的簾幕放下,返回床榻,密目沉思。

  蔣瓛軍帳不遠處,一個稍稍小一些的千里鏡從小孔洞中探了出來,將蔣瓛多次偷看的行動收於眼底。

  千里鏡之後是略顯蒼老的陳景義,

  他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輕哼一聲,果然如大人所料,

  蔣瓛性格孤僻,不合群,定然不會與軍候將領們一同前去。

  此時,陳景義所在軍帳中有三名軍卒或坐或站或爬,

  大軍中難求的千里鏡此刻他們人手一個,正眯起眼睛,觀察著三個方向的一切變化。

  千里鏡被特意打造成了古銅色,與軍帳外圍的布匹一個顏色,

  只要不近距離仔細觀察,這裡就是一座背靠牆壁的普通軍帳。

  陳景義拿出紙筆將蔣瓛的行動記了下來,

  而後將紙張撕扯下來,遞了過去,吩咐道:

  「送到營寨東側戰鼓旁第十五號軍帳,放在門口的磚石下,小心一些。」

  「是!」

  其中一名軍卒接過紙張,用輕薄的羊皮輕輕包裹纏繞,而後塞入嘴中,

  若事情有所疏漏,他就會將羊皮留在嘴裡,將信紙吞下。

  軍卒走到營帳入口,深吸了一口氣,側身一閃鑽了出去,

  軍帳的入口緊鄰牆壁,顯得有些狹窄,但給人以安全感。

  軍卒側身看了看四周,面無表情地整理頭盔,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向著營寨東側行去。

  不多時,他來到了營寨東側,

  視線轉動間他看到了那屹立在牆根的大鼓,而後一個一個帳篷數了過去。

  很快他便找到了第十五帳篷,緩步來到軍帳之前,

  當他看到放在營寨入口的磚石後眉頭一皺,故作撓癢,飛速將嘴裡的紙團吐出,放入磚石之下。

  做完這一切,他鬆了口氣,如常離開。

  不多時,一隻手從軍帳入口下方伸了出來,連帶著磚石紙團一同拿走。

  不多時,又有一名軍卒神色如常地離開軍帳。

  慶州大營西側一處帳篷中,

  劉黑鷹眉頭緊皺,背負著雙手在其內來回走動,

  軍帳內還有四名軍卒正伏案書寫,其身側已經有經過整理的諸多訊息。

  包括慶州內接親隊伍的行程、陸府劉府的準備、軍寨中軍候將領出營的人數,以及軍寨內因為軍候將領離去造成的防禦空檔。

  這時,軍帳入口出現一抹身影,能看到他的身影快速彎腰,快速離去。

  劉黑鷹快步來到帷幕一側,待到人影徹底離去之後,便迅速彎腰,將那紙張拿了進來,快速打開查看。

  [枕下有喜錢請帖,人未隨大部。]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讓劉黑鷹面露激動,狠狠地攥緊拳頭,振臂一揮。

  只要蔣瓛離開中軍,那這次行動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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