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闔家團圓
大軍回城,回到了他們三個月前所待的軍寨,
因為多了許多草原俘虜,
慶州衙門早就將營寨擴充,以安置那些草原俘虜。
而慶州城也因為突兀地擠進來二十餘萬人,
顯得格外擁擠,空氣中都多了一些燥熱。
中軍大帳,藍玉一身常服坐在桌案之後,眼神凝視,提筆書寫大捷奏疏。
雖然邊疆戰事的詳情早在一個月前就已送往京城,
但此時他所書寫,乃是洪武二十一年北伐結束的標誌,
待到京城收到此封奏疏,由陛下發折班師,大軍才可以回到大明之境。
深吸了一口氣,藍玉目光微凝,提筆書寫,
「臣藍玉,恭謹頓首上言:
昔奉陛下詔命,提兵出征捕魚兒海,意在蕩滌北元餘孽,光復中原之疆土。
臣披甲執戈,矢志不渝,歷經風霜,終抵彼境。
戰鼓雷動,旌旗蔽空,臣依天時地利,運籌帷幄,將士奮勇,如龍騰虎躍。
北元朝廷望風而靡,故元正統亦授首於陣前。
激戰十日,敵軍崩潰,俘斬無數,繳獲馬匹、輜重,不可勝計。
北元之勢,至此蕩然無存。
臣聞捷報傳來,心潮澎湃,感念陛下聖德廣布,澤被四海。
此役之勝,皆因陛下英明神武,指導有方,亦得朝中賢臣輔佐之力。
臣身為將帥,僅盡匹夫之責,實不足道也。
然臣深知,勝而不驕,方為上策。
今雖大捷,然邊疆之事,不可一日或忘。
臣願繼續鎮守邊關,操練兵馬,以待國家召喚,誓保大明江山永固。
謹以此捷報奏上,懇請陛下恩賜獎賞,以慰將士之心。
同,臣亦乞請撥發糧草,修繕軍備,以備不時之需。
臣藍玉再拜頓首,恭祝陛下龍體安康,大明萬世昌盛。
[洪武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五日]。」
奏疏一氣呵成,藍玉輕輕將墨跡吹乾合上,
與那厚厚的請功摺子堆迭在一起,長出了一口氣。
「來人!」
略帶酒氣的石正玉快步走了進來,一臉嚴肅。
「大將軍!」
「八百里加急送往應天,呈奏陛下與太子。」
「是!」石正玉嚴肅的臉上多了一絲笑容,到了此刻,
只等軍候返京,與兵部五軍都督府的官員定下賞罰,
再將軍卒們遣散原籍,洪武二十一年的北征算是徹底落下帷幕。
待到石正玉離開,藍玉臉上罕見地露出笑容,
他站起身,用力抻了一個懶腰,慢步走出軍帳,
撲面而來的溫暖陽光打在他身上,像是沐浴了光輝。
藍玉眯起眼睛,看向中軍中正在收拾行李,清掃營寨的諸多軍卒,嘴角微微勾起..
神情產生了些許恍惚,經此一役,
藍玉之名將傳遍大明與草原,而盤踞在北方與大明糾纏將近二十年的故元殘餘,也徹底煙消雲散。
他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鄭重,
僅僅站了片刻便返身回到軍帳坐下,從一側拿出地圖,
在東北方向仔細查看,接下來要解決東北之地盤踞的故元權貴,讓遼東之地徹底沒有外患。
如此,大明才可以利用遼東之地的諸多礦石發展壯大,日漸強盛。
陸府,安頓好軍卒的陸雲逸騎著戰馬匆匆返回!
他已經是前軍參將,領兵五千,一方霸主,再也不是慶州衛所那小心謹慎的百戶,
如今軍營中的戰馬他想怎麼騎就怎麼騎,想騎著去哪就去哪!
門房老張早等在門口,東張西望,
見陸雲逸回來,蒼老的眼眸中頓時多了一些晶瑩,快步上前,伸出手接過那即將掉落的馬韁。
「少爺哎,您可算是回來了」
陸雲逸笑了笑,將馬韁遞了過去,順便從馬袋中掏出一把造型古樸的彎刀遞了過去:
「來,張叔,這就是你一直嚷嚷的可汗刀,是我從北元王庭里繳獲的,送你。」
門房老張瞪大眼睛,顫顫巍巍地接過可汗刀,
這是草原皇室所用,所能持之人皆是皇室精銳,
老張以前就在北方與草原人打仗,心裡一直念叨著何時能繳獲一把可汗刀。
沒想到,身體腐朽,年齡已大,卻能親眼所見,
讓門房老張心緒噴涌,嘴唇翕動,一時不知該說何是好。
「少爺.這太貴重了。」
「拿著吧張叔,以後當你傳家寶。」
陸雲逸說完,邁上台階,走入闊別已久的家。
兩進小院,靜謐古樸,
入門便是青磚鋪就的地面,歷經風雨卻依舊平整堅實。
兩旁栽種著幾株老槐樹,乾枯的樹枝已經多了幾抹綠意。
樹下擺放著幾張石凳和一張石桌,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陸雲逸的步子不禁慢了下來,踩在青磚上,
看著縫隙中偶爾可見的青苔,心緒忽然有一些複雜。
沒有了未歸家時的迫切,反而多了幾分彷徨。
三月不見,如隔三秋。
正房大門敞開,鏤空複雜的房門後露出秋荷的半個腦袋,
她死死盯著小院入口,希望能見到那早已不知想了多少次的身影。
終於,一道身穿黑衣,身材高大勻稱的身影邁了進來,
臉龐還如以往一般英俊,上面的開裂讓他徒增了一些成熟,
眼裡不再是以往那般明亮跳脫,而是多了一些渾濁疲憊。
秋荷心中沒來由地感受到一股心疼,但這也無法淹沒她心中喜悅,
她開始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
「少爺,少爺回來了!!」
柳氏的身影出現在門前,臉上有些哀傷,眼中的水霧在飛速擴散,再也無法阻擋,
她邁開步子,踉蹌地走出房屋,
快步朝著陸雲逸衝來,一把將他攬入懷中。
「我兒!」
淚水終於決堤,無聲地滑落在陸雲逸的衣襟上,留下斑駁痕跡。
陸雲逸似乎也不再是戰場上運籌帷幄的將領,也不是衝殺無敵的戰將,
而是那個整日調皮搗蛋,不可救藥的半大孩子。
「母親,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時,陸當家也從正房走出,
他的步伐看似穩健,但每一步都似乎承載著千斤重的思緒,
步子比以往快上許多,而後越來越慢,最後靜靜站定在不遠處。
眼神始終在陸雲逸身上徘徊,情感複雜交織,
拳頭時而攥緊時而鬆開,臉上的古板在此刻似乎也舒緩了一些。
頓了許久,陸當家才平復思緒,沉聲開口:
「回來了?」
陸雲逸眨了眨眼睛,站直身體,用力點了點頭,
「嗯,父親,我回來了。」
陸當家輕輕點頭,不作言語。
父子關係,
是世界上最複雜的關係。
是君臣,是仇人,是朋友,
唯有雙方一人躺在病榻上時,他們才是真正的父子。
父親與兒子,總是話不投機,無話可說?
父親渴望傳授經驗,讓兒子少走彎路,
而兒子卻常對未知充滿好奇,執意體驗父親曾經歷的挫折與教訓。
餐桌上,母親偏愛夾菜,父親則選擇迴避。
此時,母親如滔滔大河喋喋不休,父親如厚重高山沉默不語。
秋荷在一旁抹著眼淚,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燦爛,她手裡攥著陸雲逸最愛吃的點心,
因為心緒激動,早已捏扁了還不自知。
過了許久,當陸雲逸將眸子投過來時,秋荷的眼睛才亮了起來,臉頰出現一絲緋紅,怯生生地將手中糕點遞了出去,
「少爺,您最喜歡吃的糕點。」
但當她看到那已經有五個深刻指印的點心後發出一聲驚呼,
連忙將糕點藏在身後,連連說道:
「在在屋裡。」
「哈哈哈哈哈!」秋荷的囧壯吹散了一些陸府內的沉重氛圍,
陸雲逸臉上帶上笑意,狠狠地抹了一把秋荷的腦袋,柳氏破涕為笑,陸當家眼中也出現了一絲柔和。
「進屋進屋,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我兒回來了。」
柳氏接過陸雲逸的行囊,拉著他向屋內走去,秋荷連忙跟了上來,朝著他吐了吐舌頭。
陸當家靜靜站在院中,背負雙手,看著他們蹦蹦跳跳地進屋,這才緩緩邁開步子,還吩咐道:
「老張啊,將家門關上,今日不見客。」
「好嘞,老爺。」
兩刻鐘後,書房內,
陸雲逸將此行大致經過說了出來,
陸當家從最開始面容舒緩,到後來的眉頭緊皺,最後變為釋然,其內心複雜難以想像。
他用飽含複雜的眼睛看向陸雲逸,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過了許久,他才發出了一聲輕嘆。
「雲逸啊,你已經長大了。」
「父親,您覺得我所作所為有什麼疏漏和改進嗎?」陸雲逸問道。
陸當家臉色有些複雜,緩緩搖了搖頭,過了許久才輕聲開口:
「以後這些事你不必問我,今後的路你要自己走,我給不了你幫助。
大部分人身在局中不知局,
但對一些人來說,唯有身在局中,才能看得真切。
為父沒有在局中,也沒有在軍伍朝堂,一些事情看不真切,
而你已經深入其中,並且做得很好,遠超大明百萬軍伍,
旁人給你的建議,初見可能是最好的選擇,但日後卻會帶來最壞的結果。
所以,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斷。」
頓了頓,陸當家再次開口:
「你在中軍與草原王帳中的一些選擇我覺得不妥,
但卻有著難以想像的好處收穫,由此可見,
你的選擇是對的,符合隱藏在明面下的大勢潮流。
你現在要做的不是聽取我的教誨,而是將你心中所想貫徹到底!」
「那錯了呢?」陸雲逸眼神空洞,沒來由地發問。
「物來順應,未來不迎,當時不雜,既過不戀,
這天下誰不出錯?錯了就錯了,又能如何?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對錯皆有益,向前走便是。」
陸當家的語氣有些重,說的陸雲逸心緒激盪。
「走什麼走!!過來吃飯!!」柳氏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帶著幾分不滿。
書房內凝重的氣氛剎那間消散一空,
陸當家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明日我便去劉知州家中提親。」
「多謝父親。」
「好了,先吃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