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朝中局勢依然緊張,右都御史陳強連上三本彈劾奏章,工部右侍郎趙文生放縱家奴欺凌百姓,被免職;應天巡撫李頡任用私人、接受賄賂,被免職入京審查;湖廣布政使蘇斌結黨營私,居心叵測,就地罷免入獄。
這意味著清洗蜀王黨向縱深發展了,朝中上下人心惶惶。
一早,賈珝就接到了太子朱武城的手諭,在一名小黃門的陪同下,賈珝來到了東宮,東宮位於皇城東側,靠近東華門,文華殿為太子日常講讀辦公之所。
「太子在書房,伯爺請進吧!」
賈珝點了點頭,這時,身後傳來了溫方言的聲音,「忠武伯,請留步!」
「首輔有什麼事嗎?」
「時間還早,我們說會話吧。」
賈珝點點頭,自從他回京之後,數次受到溫方言的提點,對他非常的感激。
二人走到空曠的廣場上,溫方言這才緩緩說道:「今天上午發生的事,你聽說了嗎?」
「您是說蜀王妃和蜀王世子的事情?」
溫方言嘆口氣道:「我說的是次輔家的事情。」
「」
賈珝一怔,他從昨晚到今早一直在整理著從周府運回來的那批西廠密檔,就連答應教黛玉練習投壺的事情都推掉了,還真不知道張輔的事情,難不成這老東西提前掛了?不是說要到新年夜才會吐血而亡嗎?
溫方言瞥了他一眼,道:「次輔的大限只怕就在這一兩天了」
賈珝低頭略想了想,問道:「首輔,你有什麼事情吩咐,請儘管說。」
「吩咐是不敢當的,不過倒是有件事要提前和忠武伯打個招呼。」
「首輔請說!」
溫方言背著手又走了幾步,才緩緩道:「雖說陛下已經準備好了與江浙世家開戰,但吳世昌那句話說的不錯,沒了江浙這個富庶之地,朝廷拿什麼來擴軍備戰,他所說的並不是危言聳聽,錦衣衛和東廠的密牒我也看了不少,這些世家大戶生活奢華糜爛,他們從小便生活在富貴溫柔鄉里,只要朝廷不將他們往死里逼,他們會乖乖的聽從朝廷的指令。
原本我也是支持陛下以武力解決蘇杭兩地世家大戶的,但現如今情況變了,周揚死了,張輔也要不行了,吳家更是被陛下以正當理由誅了九族。這一下江南文官集團徹底成了一盤散沙,咱們只需要拉攏一部分,分化一部分,再打壓一部分即可掌控住江南。沒必要在大動干戈,畢竟那裡是大明腹地,打爛了還要重建,代價太大了。」
「可是,陛下的意思」
「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話,待會太子殿下一定會向你詢問有關可能發生的江浙動亂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秉公處理此事,雖然你和張家有仇,但這件事是公事我不是要阻止你報仇。」
賈珝笑著點點頭,又問道:「您老可知陛下會如何處置張家?」
「什麼處置!」
溫方言嘆了口氣,「又沒有確鑿的證據。」
就在這時,牛繼宗走了過來,遠遠地大聲說道:「時辰不早了,該進去了!」
就在賈珝、溫方言和牛繼宗走進文華殿的時刻,乾清宮也發生了一件大事,乾清宮大殿外,淑妃吳氏長跪不起,吳氏是蜀王朱武祥的生母,她在大殿外跪了大半個時辰了,她披頭散髮,額頭烏青,她不知道自己磕了多少頭了,不由想起了昨日慘死宗人府的兒子以及今早自縊的兒媳和長孫,趴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吳氏的哭泣使她身邊的宮女們也跟著哭了起來,戴權見吳氏哭得傷心,想勸她又不知該怎麼說,他只得嘆了口氣,退到了邊上。
此時,吳氏心中充滿了悲涼,一天之內她失去了兒子、兒媳和長孫,如今整個吳家也因為皇帝對蜀王黨的清洗而被連累,一個時辰前,她母親進宮來,將清晨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她的父親、兄弟以及子侄都被抓進了大理寺監獄,最讓她憂心的便是被關在宗人府的小孫子朱大康,這孩子從小體弱多病,今年才十歲,一旦被圈禁鳳陽皇陵,也不知此生還有沒有再見之機。
她越想越傷心,她清楚,自己救不了吳家,所以她想求皇帝放了小孫子,哪怕將她留在宗人府,這樣也能離她,離皇帝近一點,也許某一天會被皇帝想起放出來,要是去了鳳陽皇陵,能不能平安長大都兩說。
「陛下,臣妾為皇孫求情!」
吳氏一聲一聲無助地喊著,聲音微弱,天空中飄起了細碎的雪沫子,戴權忙讓宮女將她攙扶起來,並勸道:「娘娘,別跪了,起來吧!您先回去,陛下這會子正忙,等忙完了,指不定就會去見您。」
吳氏無力地搖了搖頭,她知道,皇帝是不會去見她,這時,鼻尖一涼,吳氏仰起頭,一團團雪花在空中打著捲兒,斜飄落下,慢慢地眼中又閃出了淚花,也不知小孫子是否孤零零地一個人呆在小黑屋內,慢慢地逼上了眼睛,耳邊只剩下呼嘯的風聲,她那瘦弱的身軀再也支持不住,她弱弱地喊了一聲,「陛下,臣妾為皇孫求情!」忽然身子一軟,暈倒在地上。
眾人一片驚呼,戴權急得直跺腳,呵斥道:「還不快將娘娘送回宮去,快去請太醫!」
天佑帝此刻就在寢宮書房內,吳氏的喊聲他聽不見,不過,戴權早就將消息傳了進來,他已經決定徹底清洗蜀王黨了,在他面前有一份長長的名單,密密麻麻有近百人,遍布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其中有近半是京官,最低都是正五品,這些都是他要剷除的對象。
「陛下,淑妃娘娘昏過去了,老奴親自送回宮了。」
「命宮人好好照顧!」
天佑帝起身背著手又走了幾步,才緩緩問道:「周府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當吳世昌臨死前仍然大喊周揚不是他殺的時候,天佑帝就開始命人重新調查此桉,結果發現事情確實蹊蹺,東廠將那些隨吳世昌趕往周府的殺手一一進行了審問,得到的口供大體相同,他們趕到的時候,周府男丁就已經被人給殺光了,吳世昌之所以殺那些女卷就是因為張氏認出了他。
另外,從那些殺手口中得知了一個消息,吳世昌之所以冒險前往周府,為的是從周府得到一些東西,至於是什麼,他們並不知道,不過可以肯定的就是,那些東西非常的多,或者說是很大,因為吳世昌準備了數輛大車。
周坤並不知道這些,或許,張輔知道些內幕,可惜,他已經快要不行了,太醫去看過了,從清早起就停藥了,已經灌不進去了。
還有就是,太醫懷疑張輔是被人下了毒藥。
天佑帝懷疑給張輔下毒藥、滅了周揚滿門是同一人所為,此人竟看透了自己的算計,一箭數凋,手腕之高明令天佑帝不寒而慄,他開始意識到這個人或許就在他的身邊。
天佑帝慢慢冷靜下來,又想到張家,不由微微嘆了口氣,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他轉身拿起錦衣衛送來的密報,忽然想起一事,便對戴權問道:「太子在做什麼?」
「按照陛下的旨意,正在召見首輔、鎮國公和忠武伯商議江南的事情。」
天佑帝點了點頭,又想起了蜀王一家子,眼中也流露出了茫然暗澹的神色,想了想,「讓人去看看」
就在這時,乾清宮副總管王安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撲通跪在了天佑帝的腳前,「陛下,淑妃娘娘薨了!」
天佑帝彷佛被一記重物狠狠地撞擊在胸口,渾身一顫!
戴權立刻迎了上來,天佑帝一擺手,「去將皇孫接進宮來。」說著,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