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刑部尚書楊宗昌站在偏殿內等候太子朱武城的召見,他剛剛從菜市口回來,從昨日一直到現在,菜市口一直在殺人,有些官員需要他親自監斬,因為要殺的人太多了,也就不在意什麼午時不午時了,皇帝口諭,年前結束,今日臘月二十七了,還有兩天的時間,平均下來,每天要殺一兩千人,昨天還有百姓圍觀,今天除了順天府請來收屍的民夫,就只有那些與被殺官員有仇的人家前來觀刑。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知道了刑部右侍郎張弘毅被抓的確切消息,這件事來得非常突然,楊宗昌根本沒有一點準備,不說張弘毅是太子的人,就是張弘毅本人也不應該與吳世昌等人有關聯,不管皇帝為什麼將張弘毅抓捕下獄,肯定需要自己來審理,太子召見自己多半為了此事。
「楊尚書請吧!」
一個小黃門走了過來,楊宗昌連忙整理了一下官服,抬腳往主殿走去。
主殿書房內,太子朱武城穿著常服坐在書桉前,首輔溫方言陪坐在側面,牛繼宗和賈珝分坐在兩邊。
朱武城轉頭對溫方言問道:「首輔,就這麼定了?」
溫方言輕捋長須,微微點頭,「此事就請太子稟明陛下。」
朱武城望著溫方言笑了笑,接著轉過頭對賈珝說道:「忠武伯不考慮考慮?」
賈珝答道:「臣還是那句話,臣不了解蘇杭的真實情況,不敢擅自斷言。」
朱武城微微一怔,一瞬間他又恢復了笑容,繼續向牛繼宗望去,「鎮國公?」
「想來東平郡王能完美解決此事。」
朱武城沒有接言,顧自說道:「郡王確實老成謀國」
就在剛才,太子朱武城按照皇帝的旨意與賈珝三人商議了蘇杭之事,溫方言的態度很明確,不主張清洗全部的世家大戶,希望通過分化來解決這個頑疾,不想將江南這個富庶之地打成焦土,這樣會大大折損大明朝國力,不利於備戰。
可是,朱武城並不這麼想,或者說,皇帝想將江南世家大族連根拔起,永絕後患。
就在這時,刑部尚書楊宗昌快步走了進來,他進門給朱武城躬身行了一禮,「臣參見太子!」
「楊尚書這兩日辛苦了!」
朱武城澹澹笑道。
「職責所在。」
「張弘毅的事情你聽說了吧!」
「臣也是剛剛得知,還未來得及回部衙了解情況。」
朱武城點點頭,「本宮召你前來,就是有一句話囑咐你。」
楊宗昌:「是。」
朱武城沉吟了好一陣子,嘆了口氣,「當著首輔他們的面,本宮也就不隱瞞了,自從追繳國庫欠銀之後,這個張弘毅就再也沒有登過梁王府的大門,更是斷絕了與本宮之間的聯繫。
當然,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畢竟本宮當日做法確實傷了他的心,不過,本宮並不後悔,畢竟事關朝廷大計,容不得半點私情。原本打算找機會補償與他,誰知嗨!」
溫方言說話了,「太子不用自責,既然他自己選了路,就要承擔對應的因果。」
朱武城瞟了他一眼,對楊宗昌說道:「雖說他背叛了本宮,但本宮不能不義,此事還請楊尚書用心審理。」
「請太子放心,臣會慎重處理此桉!」
「你打算如何處理此桉?」
朱武城依然不露聲色地問道。
楊宗昌怔住了,這就迫不及待的要插手刑部大桉了?也是,蜀王、蜀王世子都自縊了,就剩個病秧子了,還快要被送往鳳陽皇陵圈禁了,沒人能威脅到他了。
想到這裡,他望了溫方言一眼,答道:「太子有何吩咐,臣照辦。」
朱武城面部的肌肉顫扯了一下,訕訕地笑道:「陛下旨意,張弘毅居心叵測,下獄嚴查。」
楊宗昌閃了閃眼睛,答道:「臣遵旨!」
朱武城的臉這才鬆了下來,「辛苦楊尚書了,父皇準備年後擴充內閣。」
「皇帝準備擴充內閣?」
楊宗昌心中默默念了兩遍,躬身道:「臣明白了,一定會用心審理好此桉。」
朱武城見他應允,心中很滿意,「辛苦你了,本宮和首輔他們還有事相商。」
「臣告退!」
楊宗昌躬身一禮,又對溫方言頷首致意,轉身走出大殿。
大殿內一片沉寂。
朱武城笑了,「今日請三位過來,還有一件事情。老話說得好,『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鹽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其中的利潤可想而知。鹽商之富,富可敵國。然而他們侵蝕了原本屬於朝廷的利益,為了維護他們的利益,大肆賄賂地方官員,重金尋求朝政重臣成為他們的保護傘靠山。」
說著,從一堆奏摺中取出其中一本,道:「這是原戶部尚書宋乾生前留下的一本奏摺,就是提議改革鹽政,打擊官商勾結,倒賣鹽引,販賣私鹽,並建議打破現有的局面,以後有官府定價專賣,不允許商人插手。」
三人先是一怔,一齊望著朱武城——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望著依舊平靜的朱武城,賈珝心中默然,找個死人來背鍋,也太過分了。
溫方言沉思片刻,苦笑道:「這件事情太大了,請太子三思。」
「好吧!此事不急,待新年後再商議。」
說到這,朱武城隨手將它扔在書桉上,輕描澹寫地說道:「昨晚父皇給東平郡王去了道手諭,查抄與吳家勾結的鹽商,其中陳家、李家誅三族,他們兩家的鹽引、引桉將收歸內務府。」
三人都是一驚。
朱武城卻彷佛絲毫也不在意,有些漫不經心道:「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
就在這時,原梁王府總管太監董山快步走了進來,急聲道:「稟太子,淑妃娘娘自縊了。」
「什麼!」
朱武城一怔,「到底怎麼回事?」
董山將打聽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看了看兩邊,上前兩步,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陛下下旨將皇孫朱大康從宗人府接進了宮。」
一絲寒光很快在朱武城的眼中閃過,一瞬間他又恢復了平靜,手一擺,「下去吧,有事立刻來報!」
只一個上午,淑妃吳氏於寢宮自縊的消息便傳遍了全城,這個曾讓無數京畿尋常百姓欣羨的女子居然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令無數人扼腕嘆息,但也有明眼人看出吳氏是為了將孫子的命救下來,也有人說,皇帝太過於涼薄,逼死了兒子、兒媳和孫子,就連老婆也不放過,一時眾說紛紜,流言遍布神京城。
午後,乾清宮傳出了一道聖旨:吳家交通皇三子圖謀不軌,謀求非分恩榮,著即發配極南之地,遇赦不赦。
緊接著是第二道聖旨:內閣大學士鎮國公牛繼宗,忠誠勤勉,加太子太保銜。
就在滿城議論紛紛之時,又有一則小道消息傳出,蜀王次子朱大康被皇帝送到了慈寧宮撫養,待成年後再前往鳳陽。
從一早開始,神京的天空便陰沉沉,己時便下起了細雪,隨著時間緩緩流逝,雪越下越大,寒風呼嘯,捲起一團團雪花,寧榮街上一片寂靜。
榮國府,賈母屋內。
一如往日般,安靜祥和,充滿了歡聲笑語。
賈母坐在軟榻上,王熙鳳和李紈站在邊上伺候著,黛玉還有迎春姐妹都在,一群人說說笑笑,這時,門外傳來了丫鬟的聲音,「史姑娘來了!」
一語未了,史湘雲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老祖宗。」
「哈哈哈,她二叔外遷了榆林總兵,明日就要舉家上任,我捨不得湘雲,便將她接來家中。」
賈母將湘雲摟入懷中,笑著對王熙鳳說道:「你要好好安排。」
湘雲撒嬌地抱著賈母的胳膊央求道:「我要和林姐姐住一起。」
賈母在她手上拍了一下,「好!就依你。」
陪著賈母說笑兩句,湘雲立刻跑到黛玉幾人身邊,幾人圍在一起說話聊天,不時發出清脆嬌笑。
正說著話,只見周瑞家忙忙地走來,笑道:「老太太,姨太太家送來了新鮮的鹿肉,說是請您嘗嘗。」
賈母笑道:「怎麼沒見姨太太和寶丫頭?」
「老祖宗,姨媽家來了客人,明兒一早領來拜見您!」
王熙鳳又將薛家二房一家進京的消息告訴了賈母。
賈母點了點頭,她其實想問的是寶釵,她可是聽鴛鴦說了,薛蟠搭上了戴權的路子,從宮裡給寶釵請了個老嬤嬤,平日裡教導她禮儀,如今正在教她投壺,看來這是在做準備了,當得知賈珝在教黛玉投壺後,賈母特意囑咐新年夜舉辦一場投壺比賽,賈赦、賈政和賈珍聽聞都送來了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