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乾清宮偏殿。
長長的膳桌上,擺滿了御膳房的膳食。
天佑帝微閉著眼睛坐在上首,梁王朱武城雙手放在膝上,極規矩地坐在邊上,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半晌,天佑帝睜開了眼,望著朱武城用少有的溫和的語氣說道:「咱們父子多久沒有單獨在一起吃飯了?」
朱武城連忙起身,「回父皇的話,一年四個月零七天。」
天佑帝:「哦!記得這麼清楚?」
「當時兒臣在河間府受了點傷,所以記得非常清楚。」
天佑帝警覺地審視朱武城,「你可曾怨恨朕?」
朱武城連忙跪下,「兒臣不敢!」
「不敢?」
天佑帝故意將臉一沉,「看來你還是在心裡埋怨朕。」
朱武城被這話戳到了痛處,低頭沉默不語。
天佑帝暗暗一笑,滿意地點了點頭,「起來吧,這幾年委屈你了。」
「父皇!」
朱武城有些激動了,「兒臣不孝,不能理解父皇的難處,反而置氣惹您生氣,兒臣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兒臣願意放棄爭奪太子之位,只懇求能留在父皇身邊服侍您」
說到這裡,朱武城哽咽了。
天佑帝深深地望著朱武城,似是也有些激動了,半晌,調整好了情緒,「說完了?說完了就起來,朕的身子骨好著呢,不需要你來服侍。你若是真的孝敬朕,就替朕擔起戶部的差事,以後朕還會給你加擔子。」
「」
朱武城迷惘地抬起了頭。
天佑帝抬起了頭,望著殿門方向,像是對朱武城,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朕也是身不由己啊」
「陛下,消息被透露了出去,他們沒來!」
殿門被推開了,戴權快步走進來,小聲說道。
「西城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
戴權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二公子死了!混亂中被人用火銃擊中了心臟。」
天佑帝的臉色立刻異常莊重嚴肅起來,火器在大明朝是嚴禁私人持有,就是勛貴人家也是不被允許,此時的神京城內只有三個地方擁有火器,一個是禁軍,一個是打造火器的兵庫司,還有一個便是臨時駐紮在崇文門大營的銳士營。
難道是賈珝?
沉默了一會兒,朱武城說話了,「父皇,應該不是忠武伯。」
「是不是因為他支持你?」
「是,也不是。」
天佑帝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再糾纏此事,便對戴權說道:「國子監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神武將軍在孔廟部署了三千精銳步軍,周邊還隱藏著兩千弓箭手,蜀三皇子所在的院子內還有五百刀盾手。」
戴權看了眼朱武城,小心說道。
「嗯,西城那邊都準備好了吧。」
「回陛下,鎮國公親自帶人處理,定會萬無一失。」
朱武城被這話說得心裡一動,目光投向了戴權。
戴權連忙低下了頭。
天佑帝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對戴權說道:「將事情的原委告訴太子!」
此言一出,不僅是朱武城心中大驚,戴權也是一怔。
到底是大風大雨中過來的人,戴權立馬反應過來,先是跪地給朱武城道喜,接著將皇帝的計劃全部告訴了朱武城。
就在這時,東廠管事太監急匆匆進來,稟報導:「陛下,安定門方向傳來示警燧火,叛賊行動了!」
話音剛落,禁軍參將李賢大步走了進來,稟報導:「陛下,信使來報,有人在截殺信使,西城公侯街、阜成門大街、西直門大街方向都有火光和喊殺聲,另外,還夾雜著火銃聲。」
「什麼!」
聞言,天佑帝坐直身子,有些詫異,又對戴權問道:「錦衣衛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沒有。」
說完,抬頭見皇帝沉思不語,便小心問道:「陛下,要不還是讓李將軍領著禁軍前去支援吧!」
朱武城說話了,「戴總管這話不錯,還是派遣禁軍前去支援,西城住著的都是皇親貴胃,不可讓亂賊傷著他們。」
「你親自領兵前去支援鎮國公,將圍攻梁王府的逆賊全部剿滅,不需要活口,然後再去支援公侯街,最後再去西直門大街。」
天佑帝遲疑了片刻,沉聲說道。
「是。」
李賢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朱武城的手微微一顫,忠順王府等幾家宗室王爺的府邸就在阜成門大街,皇帝根本沒打算派人前去支援,還有,哪來的這麼多叛賊?
天佑帝身子微微向後靠著,嘴角含著一絲微笑,看了看朱武城,澹澹道:「記住一句話,這大明朝,除了你我父子之外,一切都可以推到重來。」
彷若石破天驚!
朱武城被這句話震在當場,戴權卻是兩眼一亮,接著快速低下了頭。
神京東城,成賢街,國子監門口,看著從安定門城樓上升起的示警燧火,周家教頭面色一變,心道,上當了。
突然,四周響起了梆子聲,夜色中,萬箭齊發,箭雨密如飛蝗,鋪天蓋地射進周家殺手人群中,頓時慘叫聲、哀嚎聲響徹夜空,那教頭知道中了朝廷的埋伏,立刻大聲喊道:「殺!衝進去!」
「投降吧!」
就在這時,神武將軍馮唐帶著大群禁軍圍了過來,指著僥倖活下來的周家殺手高喝道。
那教頭推開身邊的護衛,笑著站了出來,看著騎在馬上的馮唐,嘲笑道:「哈哈哈,投降?你當老子是三歲孩童!還是說,你做得了皇帝的主?」
說著,又轉過身來,說道:「弟兄們,咱們都是無家之人,這麼些年全靠殿下的照顧,今日就將這條命還給殿下了,來世咱們再做兄弟,再一起為殿下效命!殺!」
「殺!殺光逆賊,一個也不留!」
馮唐抽出腰刀,帶著親兵殺了過去。
國子監內,三皇帝朱武祥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身旁的茶几上空空蕩蕩,聽著大街上傳來的廝殺聲,閉上了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
神京西城,梁王府前。
無數禁軍團團圍住,地上到處是屍體,在火把的照耀下,可以清晰的看到地面上的積雪已經被死者身上噴灑出來的鮮血融化,鮮血混雜著雪水匯集成小河,緩緩流向遠處,空氣中散發著濃濃血腥味。
無邊的黑空,雪花紛紛揚揚從天空落下,牛繼宗面似寒霜坐在一匹大白馬上。
就在剛剛,他接到了一份天佑帝的密旨,就一句話,守住梁王府。
聽著阜成門大街傳來的喊殺聲,牛繼宗哪裡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這裡是京城,哪裡會有這麼多的逆賊?
這是皇帝藉機清洗蜀王黨,或者說,宗室勛貴中對他有異心之人。
今晚一切,都是皇帝的謀劃,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就在這時,一名禁軍參將馳馬而來,奔至牛繼宗面前勒住了韁繩,跳下馬,大聲稟道:「稟國公,探子來報,一群著甲叛軍正向著這邊殺來,人數在一千四五,其中有部分重甲步卒,應該是宗室王府的親兵。」
牛繼宗一聲冷笑,「好,熄滅火把,按計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