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進宮

  乾清宮,上書房內,天佑帝坐在龍椅上,用拇指輕輕按著額頭,內閣首輔溫方言、次輔張輔、兵部尚書齊國公陳瑞文,還有戶部尚書宋乾分坐在御桉的兩邊。

  天佑帝啪地將那份密密麻麻寫了上百號人的姓名和封號官銜的奏摺合上,對陳瑞文說道:「照鎮國公的意思,儘量安排吧。」

  話音剛落,戶部尚書宋乾一咬牙道:「宣府之戰獲得大勝,自然要封賞將士,戶部自然要大力支持,只是,只是接近年關,要預留一百五十萬兩用以兩節之用,還有官員們的俸祿。

  陛下,宣府一戰陣亡近十四萬將士,陣亡撫恤至少要三百餘萬兩,這兩樣加起來,戶部就只剩不到兩百萬兩,還有,宣府年後要重建、復耕,預計要撥付八十萬兩,不若等到開春後江寧織造還有福建、廣東市舶司等地的稅款進京」

  「不行!」

  天佑帝手一擺,「將士們在前線流血打仗,年前必須將賞賜發放到每個人的手中,還不能少,朕早就有言在先,戶部就應該提前準備好相應的賞賜,這個時候告訴朕沒錢,你讓朕怎麼面對那些將士們?」

  不等他說完,天佑帝重重一拍御桉,怒道:「你是戶部尚書,朕是信任你才將戶部交給你,朕可以理解你,但是你也要替朕,替大明江山社稷考慮考慮,一旦傷了將士們的心,以後誰還會豁出命與異族作戰?這是在挖大明朝的根基!」

  「臣死罪!」

  宋乾嚇得跪倒在地。

  張輔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紋。

  溫方言和陳瑞文飛快地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一齊向張輔望去。

  戶部原有庫銀一千三百餘萬兩,在得到天佑帝的旨意後,預留了三百萬兩作為大軍賞賜之用,可惜,時局一變再變,先是陝西、河南等地接連報災,戶部先是調撥糧食賑災,接著又撥錢前往南方購買糧食,先是宣府大戰,後有數省遭災,糧價立時大漲,比平時翻了一番,八百錢一石,就這還是因為是戶部大量採購才給的優惠價,河南、南直隸水災還要撥錢幫百姓重建家園,年後還要保證春耕,一下子又多出了兩百餘萬兩的支出,這樣一來,戶部哪裡還有錢。

  至於張輔等人為何要將同是江南世家出身的宋乾架在火上烤,說來還是因為當初他將御林軍當中有文官棋子的事情透露給了蜀王朱武祥,誰知,朱武祥又將事情舉報給了皇帝,這讓張輔等人不得不終止了計劃,再加上宋乾積極配合梁王朱武城的工作,惱羞成怒的張輔等人便決定借著給皇帝增添麻煩的機會給宋乾一個教訓。

  天佑帝自是清楚這些,深深地望了宋乾一眼,說道:「你是個正直的人,做事就得正派,堂堂正正,公公正正,給下面的官員做一個榜樣。」

  宋乾這時微微一驚,口中答著「是」,作勢便要叩首。

  天佑帝手一擺,「起來坐著回話。」

  宋乾叩了個頭,又答了個「是」字,方起身坐下,接著從袖中掏出一本奏摺,遞上前,「這是臣昨夜寫的一個方桉,請陛下御覽。」

  戴權上前把奏摺呈給天佑帝,天佑帝接過奏摺看了看,眉頭微皺,宋乾的方桉是將官賞賜土地、勛職以及綢緞等物品,士卒則是土地、錢、綢緞三者結合,這樣可以從將官以及京畿籍士卒那裡擠出一百餘萬兩,這一百餘萬兩發給宣府、薊州、山海關三地士卒是夠了,可是,山東那裡朝廷可是沒有土地,總不能全部折成綢緞吧。

  還有,銳士營的賞賜可是大頭,這裡面也沒有提起。

  天佑帝將奏摺合上隨手仍在御桉上,「山東怎麼說?還有,銳士營可是立了大功的,不重賞,說不過去。」

  這一點宋乾當然心知肚明,欠了欠身子,答道:「回陛下,軍隊是個講規矩的地方,並不是所有參戰的軍隊賞賜都是一樣的,像銳士營這樣的肯定要重賞,但是宣府一戰,山東兵馬沒有參與大戰,一直屬於後軍輜重兵,雖說這是鎮國公的安排,所以,他們只需十五萬兩即可。這筆錢,戶部還是能擠出來的。」

  坐在兩側的溫方言三人都是一驚。

  天佑帝不露聲色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那銳士營呢?」

  宋乾:「忠武伯在宣府新招募了一萬新兵,這些人要麼是無家之人,要麼是家中兄弟眾多之人,他們既然願意報名,必然是打算在京畿落戶安家,臣一早翻閱了戶部存檔,京畿一畝上好農田大概在二十五兩左右,一個兵卒就算給一畝半,這就是將近四十萬兩,那些犧牲的已經算在了陣亡撫恤中了,不到五千人分這四十萬,綽綽有餘。」

  眾人先是一怔,一齊望向宋乾,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宋乾卻彷佛絲毫不在意,又笑著說道:「都道忠武伯發了橫財,賈家商會釀造的酒一罈子就要十兩銀子,這可比五年的陳釀還貴,想必這點錢忠武伯還是不在意的。至於是否從軍餉中扣除這些買地錢,就是忠武伯自己的事情了。」

  張輔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銳士營是陛下的私軍,不是忠武伯的私軍,你這麼做是在幫他收買軍心。這要是傳了出去」

  宋乾澹澹一笑,打斷了他的話,站起身對天佑帝躬身一禮道:「陛下相信忠武伯不?」

  聽了這話,天佑帝身子向前略傾了傾,又矜持地坐端了,不禁看了宋乾一眼,點頭微笑道:「朕當然相信忠武伯!」

  金陵鎮守府傳來了消息,之所以糧價大漲,就是那些士族在背後搗鬼,還打出了釀酒的旗號,好在賈家並沒有將收購的糧食全部用來釀酒,不然沒了賈家商會的三十萬石糧食,真可能讓這些小人的奸計得逞。

  陳瑞文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不若讓兩位殿下代陛下前往銳士營發放賞賜以及給那些宣府籍軍卒劃撥落戶安家的土地。」

  「這」

  天佑帝雖然心動,但還是猶豫了,空手套白狼已經讓他覺得有愧與賈珝了,如今卻又

  溫方言說話了,「陛下將銳士營擴編為一萬五千人的大營,已經是對忠武伯最好的賞賜了。這麼做是在愛護他,想來忠武伯能夠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

  天佑帝沉吟了好一陣子,接著斷然說道:「不行!朕不能傷了忠臣的心,這樣,賈珝之前不是上書說他從廣東市舶司找了幾個會打造火器的西夷人麼,既然他想做些實事,那就讓他兼領了兵庫司的差事。」

  說到這,對著陳瑞文說道:「再將銳士營擴編為兩萬人的大營。」

  陳瑞文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稟報聲,「陛下,蜀王、梁王、忠武伯到了。」

  「快宣!」

  天佑帝倏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殿門前,將殿門給打開了,天空下起了小雪,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遠遠地便瞧見了從雪霧中走來的三人。

  這時,賈珝三人也發現了站在上書房門口的皇帝,他們一齊奔至天佑帝面前,跪下高聲道:「兒臣參見父皇!」「臣賈珝參見皇帝陛下!」

  天佑帝連忙將單膝跪地的賈珝扶起,拍了拍鎧甲上的雪花,欣慰地笑道:「愛卿沒有辱沒賈家的先祖,更沒有辜負朕的期望,鷂兒嶺一戰打出大明的威武,愛卿有功於朕,有功於江山社稷!」

  「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陛下不必高贊!」

  賈珝雙手抱拳,「鷂兒嶺一戰還是靠將士們用命,他們才是真正的勇士。」

  「朕明白。」

  天佑帝笑了,打量了賈珝一眼,點點頭道:「三個月不見,黑了,也瘦了,不過精神頭不錯。你的功勞朕都記在心上,在這裡,朕當著首輔他們的面給卿許諾,只要朕在一日,銳士營的主將就不會變。」

  賈珝愣了一下,如果天佑帝不是死於文臣之手,那自己豈不是就虧了?

  齊國公陳瑞文咳了聲嗽。

  賈珝回過神來,連忙跪下叩了個頭,大聲答道:「臣謝陛下恩典。」

  天佑帝又親手扶起了賈珝,笑道:「朕在乾清宮給你擺了慶功宴,咱們先去赴宴,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蜀王、梁王哥倆慢慢抬頭,這才發現天佑帝一行人已經走遠了,二人對視著苦笑,自顧爬了起來,知道這是對二人在永定門前爭鬥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