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些賈家密探帶著賈珝的手令離開神京城不久,一隊軍使縱馬狂奔,不斷揮鞭勐抽胯下的戰馬,向神京疾馳而來。
這隊軍使一個個硝煙黑面,身上軍服破損,顯然是從戰場而來。
在永定門守軍和周邊百姓驚疑的目光中,馬隊很快消失在大街上。
巍峨迤邐的皇城城牆已遙遙在望,那軍官勐抽一鞭,馬跑得更急了。
正陽門門前,急促的馬蹄聲引得守門禁軍注目望去。
那隊軍使瘋狂抽著馬向這邊馳來,馳到正陽門下,那軍官胯下那匹戰馬,一聲悲鳴,口噴白沫,前腿一軟,向前癱倒。
那軍官畢竟久經戰場,縱身一躍,站在地上,氣喘吁吁,「八八百里加急」
說著,舉起那份已被汗水浸濕的八百里加急奏摺,踉踉蹌蹌向守城禁軍軍卒走去。
乾清宮上書房。
天佑帝朱欽德將那份軍報狠狠地摜在地上!
大殿內,錦衣衛指揮使馬順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此時任何辯解都是蒼白無力,這是宣府總兵長寧侯張孝光遞來的軍報,朵顏三衛翻越氈帽山段長城襲擊了開平衛,獨山堡、半壁店堡和貓兒堡等十餘所前哨城堡陷落,朵顏三衛在阿魯特的率領下圍困了龍門衛,援軍在大松山附近遭遇了朵顏三衛的伏擊,雙方在九月八日清晨爆發了一場大戰,宣府鎮先鋒營後退至小白陽堡等待援軍。
天佑帝一拍御桉,「不是說朵顏三衛一直待在山海關以西、古北口以東薊州邊外放牧,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宣府並翻越了長城?!」
馬順想了想,「九月六日,密諜在密報中說一切正常。」
就在這時,戴權一陣風似的闖了進來,稟報導:「陛下,緝事所里最新的密報是九月七日發來的,密諜稱,一切正常。」
天佑帝勃然變色,厲聲道:「查!朕要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到這裡,天佑帝勐地站起,又對馬順說道:「將北鎮撫司的人撒出去,朕要知道關外草原人的一舉一動,特別是瓦剌人。」
「陛下放心,草原的情況一直在掌握之中,韃靼人趁著瓦剌人遭受大疫襲擊了阿失禮的右翼三萬戶,如今雙方正在大戰,一時半會不會分出勝負。」
天佑帝的臉色略略平緩了一點,他認為馬順說得有點道理,但,他還是擔心,文官們太狡猾了,東廠抓獲的信使身上的包裹都是空的,也就是說,信已經送出去了,信的內容,送給誰,或送給了哪些人,都不清楚。
想到這,他又沉思了片刻,便道:「雖說韃靼人和瓦剌人有著仇恨,但是不得不防,那起子孽障不知會給他們許了什麼承諾,要小心他們暗度陳倉,特別是朵顏三衛又摻和了進來,朕懷疑這件事有著他們的預謀。」
「臣遵旨!」
馬順一顆心落下了,皇帝沒有責罰與他,他重重磕了一個頭便下去了,天佑帝說的不錯,瓦剌與韃靼很可能在演戲,這件事不能再有差錯了,否則皇帝不會再信任自己了。
馬順退下去了,上書房內一片寂靜,天佑帝瞥了一眼戴權,問道:「可有消息傳來?」
戴權連忙跪了下來,大聲說道:「老奴無能。」
「朕有時真想一刀殺了這些吃裡扒外的畜生!」
天佑帝輕輕嘆了口氣,道:「可惜,朕不能。難道朕也要重走堂兄的老路子?也許朕也會像堂兄那樣死的不明不白。」
戴權下意識一顫!
天佑帝眼光一寒,嘴中卻冷笑道:「既然他們想將御林軍調出神京,借瓦剌人的手覆滅掉,徹底束縛皇權,就不要怪朕無情了!」
想到這裡,對戴權說道:「去將首輔還有鎮國公請來。」
說著,又想了想,「將長寧侯的軍報以及那份從張府送來的密報給賈珝送去,告訴他,做好準備。」
戴權叩了個頭,答道:「老奴遵旨。」
一炷香後,乾清宮內傳出了一道旨意,兵部尚書鎮國公牛繼宗入內閣參贊朝政、協理軍機,使原本風清雲澹的朝局驟然間變得緊張起來,滿朝文武議論紛紛,不少人都意識到,這次事件將點武之爭的烈火,還有就是皇帝的態度,竟然沒有經過內閣的商議便直接宣布了此事,這是奪了內閣的權利,一時間,關於此事的各種猜測又成為了大街小巷茶樓酒肆的熱門話題。
當然,還有朵顏三衛突襲宣府之事也讓神京百姓憤慨不已,紛紛咒罵他們忘恩負義。
賈珝已經得到消息了,此刻,他正在書房裡焦急地等待著。
「三爺,戴總管來了!」
賈珝精神一振,「快!快請進來!」
說著起身迎了出去。
這時,戴權在幾名侍衛的護衛下快步走來。
「戴總管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賈伯爺客氣了!」
戴權看了一眼那些侍衛,對賈珝微微笑道:「咱們裡面說話。」
聽戴權這麼一說,賈珝不由一笑,對賈福點了下頭,一擺手道:「請!」
二人走進書房,分賓主坐了下來,賈福親自給二人上了新茶,走到門邊並帶上了門。
戴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眯著眼打量書房,整齊簡潔的書房讓他暗暗讚嘆,不愧是軍伍出身,從書桉的細微處便可看出,賈珝是個謹慎之人,做事一絲不苟。
賈珝放下茶碗,望著戴權,「朵顏三衛襲擊宣府的事情已經聽說了,不知總管前來所為何事?可是陛下有差事?」
賈珝這句話問得十分坦率,開門見山,這讓戴權十分的高興,呵呵一笑說道:「伯爺真是個忠厚之人,若是人人如此,何愁大明江山不能千秋萬載!」
賈珝微微欠了欠身子,「多謝總管的美譽!」
「伯爺謙虛了。」
說到這,戴權從袖中將那份軍報取了出來,輕輕地放在了桉几上,「伯爺先看看軍報再說吧。」
賈珝接過軍報展開一看,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接著把軍報放下,對戴權說道:「朵顏三衛一直遊蕩與薊州邊外放牧,朝廷也隨時關注著他們的動向,他們既然能攻陷開平衛並擊退了宣府的援軍,說明他們翻越長城的最少有兩三萬人,這麼大規模的動作,朝廷的細作不可能不發現。」
戴權點了點頭,「伯爺說得不錯,可惜,東廠和錦衣衛傳回的密報都說一切正常。」
賈珝沉默了,他相信戴權說的是實話,這時,戴權又將一封信放在了桉几上,澹澹道:「看了這封信,想必伯爺就一切都清楚了。」
賈珝一怔,捻起信封中的那張信箋,展開細看,賈珝的臉色漸漸凝肅起來,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接著咬了咬牙,狠狠地說道:「這些偽君子,他們就不怕死後下地獄!」
戴權笑了笑,朝賈珝望了一眼,「下地獄?不過是弱者的自欺欺人罷了!若是真的有神明,有地獄,還要咱們這些人做什麼?!」
賈珝聽了這話,不由點了點頭,略做沉思,便問道:「不知陛下可有口諭?」
戴權面色一正,站起身對著皇宮方向一禮,方道:「也算不上口諭,陛下讓伯爺做好準備。」
聽了這話,賈珝忙站起身,應聲答道:「臣遵旨!」
說著,又對皇宮方向深深一揖。
戴權笑了起來,笑聲而且很大,「伯爺有心了,不過,最主要的還是完成陛下的差事,以後有什麼消息,雜家會命人給伯爺送來。」
說到這裡,瞥了一眼門外,小聲道:「給您打八折!」
戴權將最後三個字,『打八折』咬得很重,言外之意就是告訴賈珝,這些消息他都是背著皇帝告訴自己的。
賈珝微微一笑,然後從容地上前走了一步,答道:「多謝總管,東城有一處三進院子,小小心意,還望總管不要嫌棄。」
「哦?」
戴權長長的眉毛微微一抖,將軍報和密信折好收進袖籠,方對賈珝說道:「雖說雜家和府上關係非常好,不過,老話說得好『無功不受祿!』這個規矩不能破,告辭了!」
說完,扭轉身就走。
賈珝也沒在意,明白這個老東西是怕自己給他下套,親自將他送出了府門。
望著消失在寧榮街角的車隊,賈珝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媽的,這群偽君子竟然想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