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陸誾的反思
陸誾聽到這裡,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向裴元委婉的說道,「這兩人不合適吧。他們是蕭公公放在我身邊的,若是意外出了什麼岔子,我怕是沒法和蕭公公交代。」
裴元義正詞嚴的說著明面上的藉口,「陸公公對谷大用坦坦蕩蕩,總要有個合適的見證者才是。」
接著,話鋒一轉,向陸誾提示道,「而且,陸公公你現在的處境,難道只有我能看得出來嗎?」
「蕭敬同樣是司禮監掌印的有力爭奪者,他之前對你還不錯,那是因為他根本沒想到,你會有突然崛起的一天。」
「可現在呢?我甚至可以斷言,若是有人想殺掉谷大用,毀了你的前途,那有一半可能是蕭敬的人。」
裴元剛才反覆強調的事情,終於起到了效果。
若是之前,陸誾可能對這樣的離間置若罔聞,甚至有可能懷疑裴元的用心。
可是如今,當裴元剝除掉陸誾和蕭敬的那層知遇之恩後,陸誾對蕭敬的態度,果然已經不再是全然信賴了。
而且裴元說的很對。
假如張永倒台,陸誾想進入司禮監,這個資歷很深的蕭敬,就是個很強的競爭對手。
裴元又道,「所以,若是有這兩人在隊伍里,那要殺谷大用的人,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不管是哪邊的人,只要一動手,就有可能會同時得罪根基深厚的蕭公公、提督大軍的陸公公還有現在的司禮監掌印張公公。」
裴元很自信的給出了自己的判斷,「如此才能萬無一失!」
陸誾默默的想了想,對裴元這個說法也很認同。
只是他再次委婉的說道,「可是蕭公公那邊……」
裴元知道陸誾的顧慮,只得承諾道,「放心,我也是為了防止路上有什麼波折,並非為了別的什麼,我會讓他們活著見到蕭公公的。」
陸誾對這承諾,雖然心裡不算很踏實,但也算鬆了口氣。
就在裴元和陸誾對之後的合作,約定細節的時候。
知州府外,蕭韺已經從旁觀者那裡,問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他看著半天還緩不過來的蕭通,臉色不由陰沉下來。
和那些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兵們不同,他之前隨陸誾南下,可是見識過各種莫測手段的。
有能呼喚狂風的道士,有能給自己換張臉皮的異人,還有能在戰場上化身泥石的巨人。
所以他對那裴元有一件召喚老鼠的異寶,也不覺得太過離奇。
而且蕭韺沒有直面承受那種衝擊,對「一群老鼠」是什麼樣的恐怖,沒有太直觀的想像。
看著那有些驚魂未定的蕭通,除了心中擔憂,就是對裴元的憤怒。
正在蕭韺陰沉著臉,考慮該怎麼用蕭敬的名義,向陸誾施壓的時候,忽見有數騎官兵到來。
盡職盡責的守衛趕緊上前,詢問那數騎官兵的來意。
等問清楚了原因,那守衛見蕭韺在旁,主動過來回報。
蕭家父子離京之前,蕭敬已經給他們弄好了官身。
蕭韺是副千戶,蕭通只是個冠帶舍人。
副千戶大家對某人很熟,就不提了。
舍人這個官位就很靈性,看所處的位置不同,高的有從七品的中書舍人,低的有從九品的通事舍人。
而冠帶舍人呢,就是掛名在錦衣衛下,專門為官二代們準備的快車道。
很多文官家裡不學無術的子孫,或者武官家裡輪不到襲職的其他兒子,都可以在這裡過度一下。
這些人理論上是官,不理論就不是官。
但假如有關係的話,又能很好的進行兌現。
比如說那個愛殺鄉親們的梁次攄,就是交錢買的冠帶舍人,然後從湖廣冒了軍功,升任的百戶。
而這場霸州平叛,無疑就是近期兌現官職最好的快車道。
蕭家父子被蕭敬安排在陸誾的身邊,顯然就是來蹭這個功勞的。
陸誾為了示好蕭敬,也直接讓他們父子充任親隨。
於是那問完情況的守衛,見蕭韺就在跟前,便小心翼翼的上前回報。
蕭韺正關切的看著蕭通,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
來人是杭州前衛指揮使徐豐,這次求見陸公公的意圖,是要舉報南京兵部有人通賊。
蕭韺臉色淡淡,對這等事全然沒有理會的意思。
等意外聽到那守衛說,「那徐指揮使說,錦衣衛有個千戶也參與其中」,蕭韺立刻目光凝聚起來,沉聲喝道,「剛才那話,你再說一遍!」
守衛聞言,只得小心翼翼的說道,「那杭州前衛指揮使徐豐說,錦衣衛有個千戶,可能也參與通賊。」
錦衣衛?千戶?
蕭韺幾乎立刻聯想到了某人,他霍然而起,連忙向那指揮使招手道,「過來!」
徐豐遲疑了下,大步向這邊走了過來。
蕭韺直接向他問道,「你說的這個錦衣衛千戶是誰?」
徐豐見自己要舉報的大魚那人沒理會,反倒對順帶的小蝦米感興趣,不由心中泛起狐疑,「敢問這位是?」
蕭韺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我乃跟隨陸公公辦事的副千戶蕭韺。」
徐豐愣了愣,臉上有些為剛才的卑微掛不住。
他怎麼說也是一個正三品指揮使。
就算是陸公公身邊的人,一個從五品副千戶,也未免太過倨傲了吧?
這時,把他帶過來的那個守兵說了一聲,「這是宮裡蕭公公的侄子。」
蕭公公?
徐豐聽了這話,立刻就把腰彎了下去,臉上笑得很是燦爛,「原來是蕭千戶啊,下官剛才有些冒犯了。」
蕭韺看了那守兵一眼。
不過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丟人的,他的官位本來就是蕭敬幫他弄來的,別人看蕭公公的面子高看他一眼,他也沒什麼不服氣的。
蕭韺繼續對徐豐問道,「剛才你說的,那是怎麼回事?」
徐豐連忙對蕭韺說道,「卑職這次過來,是打算向陸公公舉報南京兵部的一樁醜聞。」
蕭韺本想直接問裴元的事情,但想想總要弄清楚是什麼事情吧。
舉報?
一聽就是攢勁兒的好消息。
蕭韺也不插話,等著徐豐繼續往下說。
徐豐當然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關於平帳的話一句不提,只從桃源縣禦敵開始。
「那王敞單人匹馬出城,和那些霸州賊軍密謀良久,那些霸州賊軍就此撤離了桃源。」
「然後奇怪的事情就發生了。」
「第二天霸州軍再次大舉來襲,我們布設在外面充當疑兵的營地被燒成白地,上萬的霸州軍圍城半夜,擊鼓呼喊,卻沒有往城頭放一支箭,甚至連象徵性的攻城動作都沒有。」
「我心中雖有懷疑,但是事涉大局,情況又太過複雜,敵我難明,因此不得不惜身報國。」
「這件事過去沒多久,王敞就忽然召集大家,說是擊退了霸州軍云云,又允諾了些許功勞,想要堵住所有人的嘴。然後就將隊伍解散,各回駐地去了。」
「卑職對這件事的前前後後,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認定那王敞和霸州軍,必定有些勾連。」
「所以卑職前來向陸公公匯報此事,希望陸公公借著大軍之威,將那些吃裡扒外的傢伙一舉剷除。」
蕭韺聽得有些不耐煩,直接催問道,「那錦衣衛千戶的事情呢,他叫什麼?」
徐豐連忙答道,「那錦衣衛千戶叫做裴元,他和王敞素來過從甚密,時常鬼鬼祟祟在一旁說話。我們離開淮安的時候,那王敞聽說裴元也要北上,竟然還半路回頭,親自帶人回去迎接。卑職以為,這裡面必然有些蹊蹺。」
蕭韺見終於把事情和裴元牽扯上了,不由大喜,「好,你跟我來,我帶伱去見陸公公。是非曲直,陸公公自會明察秋毫。」
說完,他看了看略緩過神來的蕭通,囑咐那幾個守兵道,「你們幾個看好他,要是有什麼不對,老子回來活剝了你們。」
蕭韺說完,直接對徐豐道,「走,我帶你去見陸公公,到時候你一定要把那裴元和王敞的陰謀,好好給陸公公說一說。不要怕鬧大,說不定咱們兩個的前程,都著落在這上面。」
徐豐見事情這麼順利,不由大喜過望。
沒想到這件讓他猶豫了很久的事情一到這裡,就找對了人。
不說這蕭副千戶是陸公公身邊的親隨了,單就他蕭敬蕭公公侄兒的身份,豈不又是一條能通天的路子?
徐豐小心的跟著蕭韺往知州府中走,路上的時候,也忍不住小意巴結了幾句。
蕭韺正為兒子蕭通的事情心煩,但是想到裴元馬上就要倒霉,這位徐指揮使又是能促成此事的人,只能按捺心情敷衍幾句,順便又追問了一些細節。
蕭韺到了知州府前,自然沒有人敢攔他。
等他帶著徐豐到了陸誾堂前,才有守衛上前說道,「陸公公正在見客。」
蕭韺道,「嗯,我知道。」
說完,讓徐豐留在原地,自顧自進入堂中。
蕭韺本就是陸誾的親隨,自然也不需要其他親兵通報。
等進了堂中,正見陸誾和裴元,坐的很近,不知道在小聲的聊著什麼。
見到蕭韺進來,兩人同時打量了他一眼,臉上帶著些許古怪。
蕭韺也不看裴元,對陸誾拱手道,「陸公公,外面有一個叫做徐豐的杭州前衛指揮使求見。」
陸誾臉上的神色微微不悅,「怎麼回事,沒看到我正和人商量事情嗎?」
要是之前,陸誾自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兒,給蕭韺臉色。
但是現在嘛,雙方的立場和關係已經截然不同了。
蕭韺瞥了裴元一眼,直接說道,「卑職聽那徐豐大致講了講,他是來舉報南京兵部通賊事的,這件事恰好就牽扯到您身邊的這位錦衣衛千戶。」
「卑職怕此人蠱惑公公,牽連進這樁案子裡,所以才不得不向公公趕緊回報。」
「哦?」陸誾聽了蕭韺的話,臉色變了變。
他之前就有過一些猜測,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把證據送到他面前來了。
陸誾沉吟了下,看著裴元,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下的事情。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可比挑在檯面上要好處理多了。
裴元倒是很鎮定,向蕭韺詢問道,「你確定他舉報的是南京兵部通匪的事情?」
蕭韺見裴元這副摸樣,暗暗冷笑一聲,不卑不亢的說道,「那杭州前衛指揮使徐豐說,事涉通匪的乃是南京兵部尚書王敞。當初鬧得沸沸揚揚的桃源縣一戰,其實另有內情。」
「王敞很可能和霸州賊軍有所勾連,彼此間早有默契。在桃源時,那些賊軍圍而不攻,事後賊軍撤走,王敞也禁閉城門,沒有追擊的意思。」
「而且那徐豐說,他可以提供一份當時在場的指揮使的名單。」
「只要公公按照這份名單順藤摸瓜,將那些指揮使一一詢問,事發倉促下,必然能夠問出前前後後的真相。」
「公公可以對照王敞上報朝廷的公文,再做論斷。」
陸誾聽了這些,再次默默看了看裴元。
裴元卻依舊鎮定,竟然還若有所思的說道,「原來如此。」
接著他又好奇的詢問道,「南京兵部和霸州軍的事情,又和本官有什麼關係?本官押運朝廷的稅銀,只是途徑淮安,手下的兵馬不過百餘人,車上帶的兵器還沒銀子多,我拿什麼牽扯進此事?再說,本官的手下都在淮安衛的監視之下,我總不能拉著淮安衛一起通敵吧?」
蕭韺聽了,毫不客氣的答道,「那徐豐說,王敞和裴千戶多有密謀。甚至在離開山陽縣的半路上,因為裴千戶快馬通知王敞,說你也要北上。那王敞身為正二品的堂堂南大司馬,竟然屈尊降貴,又帶人回去迎接你,你們兩個這樣的關係,難道說的上正常嗎?」
陸誾聽到這裡,不由微微色變,內心中也莫名的生出一種危機感。
那可堂堂正二品的南京兵部尚書啊,居然都能為裴賢弟做到這個地步。
我平時對裴賢弟,是不是還不夠禮貌?
裴元臉上的神色不變,詢問的越發認真了,「就這些嗎?那徐豐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有沒有掌握什麼實質性的證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