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這裡面的水太深

  第237章 這裡面的水太深

  陸誾有些愕然道,「什麼意思?」

  裴元直白的說道,「張永在今年,有很大可能會被拿掉。新上位的,應該就是那位蕭敬蕭公公。」

  陸誾這會兒才想起之前那番討論,都是以司禮監掌印缺位為前提進行的。

  而現在,裴元就很明確的就說出了,現任司禮監掌印張永,可能會被拿掉,而且還把時間明確在了今年。

  陸誾皺了皺眉。

  他顧不上考慮蕭敬的事情,先對張永會下台的可能,提出了質疑。

  「張永是當今天子的舊人,又和朝中文官結盟,一起幹掉了劉瑾。」

  「現在內廷和外廷的關係,很是融洽。」

  「可以說,這個人選是天子和朝堂都認可的,無緣無故怎麼可能會被拿掉?」

  「再者,就算想動他,張永素來謹慎,也沒什麼把柄落在別人手裡。」

  裴元聽了笑笑,不在意的說道,「藉口難道還不好找?」

  接著,裴元稍微給陸誾透了點口風,「我南下之前,天子曾經去了當年王振留下的智化寺,而且還引來了不少的關注。這件事,可能會讓上上下下有個錯誤的信號。」

  「不少人現在都拿王振來對標張永,甚至有些人覺得,和司禮監掌印結盟不如乾脆沒有司禮監。」

  「而張永……,與其說他和朝中文官結盟,倒不如說他是和楊一清這個人結的盟。」

  「有些事,等到朝廷想明白了,等到天子想明白了,等到張永也想明白了,就是他離開司禮監的時候了。」

  陸誾很想問問,到底是什麼事。

  但是身為新任提督軍務的自尊,讓他只能跟著點頭。

  裴元旋即又說起了蕭敬。

  「蕭敬這個傢伙,歷任多位君王,地位反倒越來越穩了。」

  裴元向陸誾說道,「你能想像幾位風格迥異的天子,會有相同的用人標準嗎?」

  「額。」陸誾之前沒從這個角度,考慮過這個問題。

  被裴元這麼一說,一時語塞。

  旋即,也覺出了一點反常。

  外廷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說法,但是在政治上,政策其實是有一定延續性的。

  一開始新君繼位的時候,有個說法,叫做「三年無改父之道。」

  要是新君胡亂改動人事、政策,就會被大臣們罵不孝。

  等到三年之後,新君變舊君了,那股熱乎氣早過去了。

  而大臣們呢,也趁機摸清楚了天子的脾氣,馬屁也能拍到點上了。

  既然之前還湊合,那就繼續湊合著唄。

  所以,經常會有德高望重的大臣,屹立幾朝不倒。

  可宮中人卻是完全憑藉天子的個人喜好來任命的。說到底,這些人雖然有著極大的隱形權力,但本身就是天子的家奴。

  這蕭敬能得到多位性格不同的天子欣賞,委實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裴元卻沒有就著這個話題,向下延伸,而是對陸誾道,「我離開京城許久,有些弄不清那邊的門道,等我回去之後,會推動後續的計劃。爭取……」

  裴元頓了頓,說出了讓陸誾心跳加速的話,「爭取讓你當上這個司禮監掌印!」

  饒是陸誾疑慮重重,也忍不住乾咽下喉嚨,充滿希冀的問道。

  「能行嗎?」

  裴元沒給出準話,「我還要先看看情況,要是事情不順利……」

  裴元的語氣遲疑起來。

  陸誾的心頭也跟著往下一沉。

  就聽裴元又說道,「司禮監秉筆、或者東廠行嗎?」

  陸誾沉下的心又被拉了回來。

  能當司禮監秉筆或者去東廠也是意外之喜啊!

  陸誾臉上的笑容控制不住,「都行,都行啊。」

  見裴元仍在躊躇,陸誾的心又開始七上八下了,「莫非裴千戶還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嗎?」

  說完了,忽然覺得這句話有些不順口。

  區區千戶是什麼牌面?

  於是陸誾主動提議道,「要不要我給裴兄弟報個功勞,先把裴兄弟的官位提到指揮使?現在的錦衣衛歸張容管著,一時半會兒估計沒法掌印,但是提到指揮使,行事終究能方便許多。」

  這一下把裴元嚇了一跳,思路都打斷了。

  他連忙嚴厲的阻止道,「你可千萬別亂來!平霸州的事情,我可一點功勞都不想沾。」

  陸誾聞言驚愕莫名。

  不知道多少人想從這場盛宴中分功,這個裴元怎麼這麼戒備?

  他的目光動了動,心中存下一分疑惑。

  說到功勞,裴元想起一件事來,當即對陸誾說道,「對了,我有個私下的請託,不知道陸公公願不願意給這個面子?」

  陸誾聽了笑道,「你我關係不同旁人,說來便是。」

  裴元之前手把手的把他送上了提督軍務、御馬監掌印,如今又要把他送往司禮監掌印的位置,這都不是「政治盟友」四個字能概括的了。

  裴元便道,「淮安衛指揮使賀環果斷機敏,善於謀劃,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陸公公可以向朝廷大力舉薦一下,若是方便的話,看看有什麼合適的戰功,也可以勻給他一點。」

  「賀環?」陸誾聽著這個陌生的名字,有些疑惑道,「淮安衛要防守大運河上的重要樞紐,應該不在我麾下做事吧。」

  裴元道,「嗯,是這樣。不過沒關係,南京兵部也會同步向朝廷上書,為賀環請功舉薦。你這邊再動一動,顯得比較有力度。」

  陸誾聞言心中一跳,忍不住抬眼又打量了下裴元。

  之前為了執行蕭敬的命令,他可是了解過裴元的生平過往。裴元之前的履歷,簡直狼狽的不能看。

  這才多久?都能影響到南京兵部了?

  陸誾對這個沒有太深究的興趣。

  畢竟這個盟友的能力越強,越能給他帶來助力。

  他想起剛才裴元對戰功避之不及的樣子,心思微動,忍不住問道,「裴兄弟莫非和這個賀環有仇?」

  裴元哈哈笑了笑,敷衍道,「哪能呢,哪能呢。」

  沒有承認,否認卻也不堅決。

  陸誾越發覺得裴元和那個賀環可能真的有仇。

  接著,陸誾的心思也凝重起來。

  明明自己可以送給裴元,唾手可得的功勞官位,裴元卻避之不及。

  明明是看上去有過節的對手,裴元卻要費心費力的送他功勞。

  這場平叛的水,到底有多深……

  陸誾不動聲色想著,嘴裡答應道,「既然是你說的,我就照做便是了。」

  裴元又多說了句,「儘量用些褒美之詞,特別是要強調下此人聰明過人,心機很深。」

  陸誾聽著這說辭,更加印證了心中的想法。

  ——這要是沒仇那就有鬼了。

  陸誾正在努力琢磨裴元所表現出來的那些深層次的東西,就聽裴元又道,「對了,關於這次平叛,你有什麼想法?」

  陸誾聞言心中怪怪的。

  在他印象中,依稀記得上次聽到這樣問話的時候,正是尾隨霸州軍襲擊得手的那會兒。

  那時天子大悅,送來旨意讓自己接任谷大用的提督軍務,還讓傳旨的太監詢問自己平叛方略……

  當初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見陸誾陷入沉默之中,裴元又提醒了一聲,「陸公公?」

  「嗯?」陸誾回過神來。

  行吧,面對這位,自己那點籌劃,又算得了什麼?

  陸誾單刀直入的詢問道,「裴千戶有什麼指點。」

  裴元很謙虛,「指點談不上,有些想法想和陸公公通通氣。」

  陸誾的態度放的很端正,「裴千戶請講。」

  裴元先對陸誾曉以利害,「想必陸公公這會兒已經明白,無論你平叛打成什麼樣子,都改變不了伱後續的前途。想要入駐司禮監或者東廠,還要看我這邊的進度。」

  陸誾默默的點了點頭。

  裴元繼續道,「所以從陸公公的角度考慮,你的戰場進度,是不是應該以協助我進展為主?」

  「若是我這裡還沒忙出頭緒,你就把霸州軍順利平定了,難道公公真要去司禮監做個隨堂太監?」

  「離開了手裡的兵權,到時候司禮監的掌印、秉筆,說不定只用一個麻袋,就能讓公公再也沒有翻身的指望啊。」

  陸誾聽得悚然一驚。

  這件事,不無可能啊。

  他這種軍功太監出現在司禮監,不管上面坐的是誰,都絕對忍受不了底下有這麼牛逼的小弟。

  隨堂太監雖然看著還行,但是除了跟著皇帝上朝充充儀仗,基本上沒有半點權力。

  特別是在掌印和秉筆刻意針對的情況下,日子可想而知會有多難熬。

  陸誾已經情不自禁的聯想到。

  ——那年三十八,班師回朝,站著如同的嘍囉。

  陸誾穩了穩心思,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可是朝廷之所以換掉谷大用,就是因為耐心不足了,若是拖延的時間太久,只怕會引來上下不滿。」

  裴元沉吟道,「那就以半年為期,半年時間內,我應該能把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

  陸誾對此不敢苟同,「戰場形勢變化無常,我只怕弄巧成拙,養虎為患啊。而且霸州軍是流賊,飄忽四方,心性難定,萬一要是四下糜爛開來,我該怎麼和朝廷交代?」

  裴元瞥了陸誾一眼,平靜的說道,「沒事,我和那邊說說。」

  ???

  陸誾怔了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意思是?

  陸誾的額頭微微冒汗,他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但是不敢問出口。

  他怕這話一旦說出來,雙方的合作互信,就會出現很大的問題。

  然而,裴元像是不在乎一樣,向他詢問道,「齊彥名你知道吧?」

  陸誾身為平叛大軍的提督軍務,對這個名字一點也不陌生,「知道,這是霸州賊帥之一。」

  「嗯。」裴元應了下,對陸誾說道,「南京那邊打算報了齊彥名的功,以後若是你們這邊發現了齊彥名,或者軍報里提到了齊彥名,最好幫著遮掩遮掩。」

  「我個人的建議是,直接劃掉。」

  陸誾琢磨了下,心中明白了,這是南京方面打算冒功了。

  好在經過剛才的梳理,陸誾已經明白這場平叛的功勞,對他以後的進步,作用不大。

  而且看裴元這避之不及的樣子,這場平叛的功勞,顯然還有什麼陸誾不知道的內幕。

  再想想這位裴千戶輕描淡寫的提到南京兵部,隱約提起的霸州軍,以及要求全程掌控進度的自己這邊。

  嘶……

  陸公公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裡面的水,真的太深了!

  陸誾的心情沉重,當即正色向裴元擔保,「一切好說,這邊的進展,我會隨時讓心腹和千戶溝通。」

  「嗯。」

  裴元滿意的點了點頭,想起來今天的正事還沒說。

  「對了,我今天去見了見谷公公。」

  「唉,谷公公現在不容易啊。」

  陸誾聽了,沒有說話,表情卻有些微妙。

  谷公公不是你幫我掀翻的嗎?他現在的不容易,有十成是你的功勞吧?

  裴元繼續說道,「谷公公懷疑有人要害他。」

  這倒是真的……

  陸公公默默想著。

  等發現裴元的目光一直看著自己,陸誾不得不開口了,他頗覺荒誕的說道,「他該不會懷疑我吧?要是殺了他,對我有什麼好處?」

  裴元說道,「谷大用最不懷疑的就是陸公公了。」

  陸誾心道,這還差不多,料谷大用也不是蠢人。

  卻聽裴元繼續說道,「但是他懷疑有人想要刺殺他,藉機嫁禍給陸公公。畢竟陸公公最近這麼樹大招風……」

  我靠!

  陸誾聽到這裡,直接坐不住了。

  大意了,我怎麼沒想到這種可能?

  陸誾幾乎是下意識的向裴元詢問道,「那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裴元輕描淡寫道,「多派些人,安全的把谷公公送回京城就是了。等回了天子腳下,總不至於有人再栽贓你了吧。」

  陸誾聽了有些犯難,「派人好說,可是谷大用不肯走啊。」

  裴元對此大包大攬,「這事兒交給我吧,我回北京,正好順路。」

  陸誾聽了心中感慨,這都行啊,這裴兄弟真是太有本事了。

  陸誾開始考慮後續的細節了,「那我出多少人合適。」

  裴元道,「總要出個三五百人才好,至少讓人知道公公盡心了。」

  陸誾想了想,有道理。

  裴元又不動聲色的說道,「最好是把蕭韺和蕭通算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