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數學不會騙我

  第167章 數學不會騙我

  裴元腦海中,充斥著各種胡亂的想法。

  四人的眼睛,都映照著火把,跳動著躍躍欲試。

  壁畫上,那臉色難看的貪念和尚,已經掛上了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

  結印的手也微微變化著,像是撩動著情緒的琴弦。

  貪念啊……

  這世上誰能正視自己的貪念呢?

  在火光下沉默的四人,又有哪個認為貪念是一種錯。

  人的本性就包含著貪婪啊!

  那些七情六慾,不也是源自本我的意識嗎?

  當貪婪這種自私和自我的情緒在壯大的時候,在潛意識中,只會被認為是自我意志的壯大。

  並把這種自私和自我,視為對自身的維護。

  當那個錦衣衛首領的貪念被觸動時,其他人能眼睜睜的看著這種好處獨落旁人之手?

  裴元確實處在掙扎之中。

  他也確實沒有注意到眼前這詭異的局面。

  別說裴元沒有什麼修行在身了,就算他有一身的佛道神通,又怎麼能意識到自己湧起的貪心,是受人算計了呢?

  當人產生「我想要更多」的念頭時,在自我的認知中,對此判斷和錨定的點是「我想」,這是本我意識自私而真實的表達。

  他們並不會認為「想要更多」,是某種負面屬性的壯大。

  他們只會認為,這就是自己的念頭。

  這個世上,沒有人能直視自己的貪婪。

  當人們意識到自己貪婪的時候,不是他的覺悟到了,而是因為他的貪婪,觸碰到了求而不得的現實。

  而眼前的局面,顯然還沒觸碰到讓裴元求而不得的那道壁壘。

  因此將所有的錢拿走,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貪念和尚的目光移動,下意識開始誘導其他人的貪心。

  誰料,就在此時,卻聽裴元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行,不能這麼幹。」

  ?

  三人都有些意外,此事是陳頭鐵提議的,他不好多說,倒是宋春娘不解的追問道,「為什麼啊?咱們把錢拿走沒人會知道的,事後我們也可以毀掉這牆上的痕跡,別人看不出來的。」

  裴元眼中的貪婪之意不減,然而心思卻忽然清明起來。

  因為,數學不會欺騙我啊!

  這裡能有多少錢?

  兩萬兩,還是三萬兩?

  這些銀子,裴元可是要作為本錢拿去淮安炒貨的。

  如果裴元現在貪下這兩三萬兩銀子,那勢必就只能隱瞞到底了,事後,連那五千多兩商稅也不敢拿出來。

  如此一來,等韓千戶去淮安炒貨的時候,本錢就會少五千多兩。

  槓桿一放大。

  也就意味著,等炒貨完畢,很可能直接就少了五萬兩的收益。

  可如果選擇對韓千戶坦白,拿出這筆贓錢呢?

  那就意味著,他們去淮安炒貨的本錢,就會多兩三萬兩的銀子。

  這兩三萬兩,如果炒貨成功,就可以獲得二、三十萬兩銀子的收入。

  如果韓千戶有良心,和自己五五,那就是十萬到十五萬兩銀子。

  如果韓千戶和自己六四,那也有八萬多兩以上。

  如果韓千戶臭不要臉的和自己九一,自己照樣可以得到兩三萬兩。

  所以數學讓人理智啊。

  如果裴元瞞下此事,韓千戶炒貨的本金就會縮減為不到七萬五千兩,而如果裴元告訴韓千戶,那她炒貨的本金就會一下膨脹到十萬兩以上。

  這收益的差距可太大了。

  面對眾人疑惑的目光,裴元正氣凜然道,「若是稅銀出了問題,就算事出有因,朝廷也必會降罪,到時候勢必會牽連到韓千戶。」

  「而韓千戶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若因為自己的一絲貪慾,就失去了忠義的本色,豈不是豬狗不如?」

  裴千戶的當頭棒喝,頓時讓貪念上頭的三總旗一個激靈。

  那趁虛而入的語言,彷佛洗禮一般,震懾了他們的靈魂。

  三人情不自禁獻上馬屁,「千戶真乃吾等典範也。」

  裴元也說的動情了。

  「再說,今天的事情,我等瞞著其他弟兄,本身也有不對的地方。要知道『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若是為了一點錢財,讓兄弟離心,這些錢又能有什麼用呢?」

  「等會兒把弟兄們都叫來,也顯得我裴千戶磊落。」

  主要是得有人幫著作證,讓韓小六明白,真的就這些了。

  另外。

  之前的時候,是打算拿朝廷的錢空手套白狼。

  去淮安炒貨的事情,也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

  因此,他和韓千戶只是維持著默契,暫時還沒談到利益的分配。

  可是有了今天這一出,裴元就算是帶資進場了。

  必須得認真的和她明確一下分成的事情了。

  若是韓千戶識趣上道,以後大家還可以開開心心的一起巧取豪奪。

  若是韓千戶太貪心的話,裴元固然沒有辦法反制,但是以後再有這種好事,他可就單刷了。

  裴元說完,直接讓陳頭鐵去叫人。

  陳頭鐵上頭的貪念已經徹底消退了,剛才對裴千戶的那點隱隱的眼紅,更是讓他內心羞愧不已。

  裴元自己則熱切的打量起壁畫中剩下的那些銀子,估摸著這次能有多少收穫。

  這一路打了這麼多場,聲望刷了不少,但卻是第一次爆出錢財來。

  裴元想想,感動的都有點想落淚。

  不容易啊。

  裴元看著壁畫上那些錢財一點點的消失,青釉瓷瓶中則不斷地傳來清脆的撞擊聲,心中充斥著滿滿的幸福感。

  程雷響和宋春娘的心態就好很多了。

  本身不是他們的錢,而且裴元已經選擇公開此事,就算有些好處,也不是他們獲利,因此心態比較平和。

  東張西望的宋春娘,很快就注意到那貪念和尚已經換上了一臉怒容。

  宋春娘就算見多識廣,也覺得心裡有些毛毛的。

  明明這只是一幅畫,卻偏偏像人一樣,能有各種各樣的回應。

  她走江湖的時候,也聽過一些鬼怪故事,很多故事裡的人物,好像下場都不太好啊。

  宋春娘看了幾眼,那貪念和尚好像注意到了她,眼神直勾勾的瞧了過來。

  宋春娘可沒有裴元那種和貪念和尚對視的膽子,目光下意識的挪開。

  然後她就注意到那已經大片陰潮的牆面,正在向地上那個裝著老鼠的麻袋蔓延過去。

  宋春娘愣了愣,下意識的小聲道,「這個也行嘛?」

  這會兒夜深人靜,三人都在壁畫前圍看,裴元自然也聽到了宋春娘的話。

  他的目光下意識的跟著挪了過去。

  接著,內心就被狂喜充盈了!

  那隻裝老鼠的麻袋!

  裴元之前在讓雲不閒取這青釉瓷瓶的時候,就曾經幻想過,這搬錢小鬼兒能不能幫著自己把這寶貝給弄出來。

  可惜,幻想有,但是希望不大。

  因為這搬錢小鬼兒之前的表現可太菜了。

  就算是用天下最頂級的黃紙香燭,也只能給他偷來一枚銅錢。

  但是沒想到啊,沒想到。

  這「搬錢小鬼兒」在三次元的世界裡唯唯諾諾,卻在二次元的世界重拳出擊啊!

  之前能幫裴元從壁畫中弄出那大筆的銀子來,已經讓裴元有些喜出望外了,可是看眼前這個架勢,它分明就是盯上了那裝老鼠的麻袋啊。

  若是裴元能夠得到這支麻袋,簡直可以稱得上如虎添翼。

  不說以後就可以隨身攜帶大群可以發動猛攻的老鼠,單是那些老鼠能把東西偷到二次元的本事,就足夠裴元爽翻天的了。

  裴元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牆上那陰潮的氣息,向著那裝老鼠的麻袋蔓延,大氣也不敢多出。

  壁畫上的貪念和尚,已經徹底的開始驚慌了。

  只是他似乎被什麼鎮壓著,除了微小的動作,根本做不出什麼回應。

  甚至他連眼睜睜看著這寶物被人偷走都做不到。

  二次元就是二次元啊,他的眼睛再怎麼動,也沒法看到和他在同一個位面的東西。

  就在裴元焦急等待的時候,陳頭鐵也帶著澹臺芳土、司空碎和崔伯侯這三個百戶趕了過來。

  陳頭鐵不知道該把話說到什麼分寸,因此只對三人說裴千戶有請,別的都不肯多說了。

  三人有些莫名其妙,等到了這個偏院,澹臺芳土心中才回過點味來。

  因為今晚本來是該他值守的,今天剛一換防,這些人就在這邊整出事來,不免讓他心裡多了些猜疑。

  順帶著,他察覺到了今天陳頭鐵表現的那些蹊蹺。

  裴元聽到動靜,先回頭看了幾人一眼,又瞧向那壁畫。

  等到確認一時半會兒,那道陰潮還侵染不過去,這才再次回頭,對三人說道,「正好有些事情要給你們說。」

  裴元開了話頭,司空碎也就順勢問道,「千戶怎麼又來這邊了,可是有什麼進展。」

  裴元嗯了一聲。

  三百戶聽了都是齊齊一震。

  接著裴元用手指了指那個還在叮噹作響青釉瓷瓶。

  「都著落在此物身上。」

  說完,解釋道,「當初我發現這妖僧的端倪後,就想到了我家中有一寶物,或許能夠派上用場。於是便讓大慈恩寺雲唯霖的兒子云不閒,幫我從京城帶了過來。」

  「我有心想要試驗一番,可是我自己也沒多少把握,另外也擔心底下的錦衣衛人多眼雜,容易走漏風聲,於是才讓陳頭鐵設法把值守的任務接過來。」

  裴元這番話,是給三個蒙在鼓裡的百戶,說下前因後果,順便安撫下被藉故調開的澹臺芳土。

  澹臺芳土顯然也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這踏馬不就是不信任老子嗎,說這麼多有什麼用?

  但,還真的有點用。

  至少表面上雙方不那麼尷尬了。

  這就是所謂的有用的廢話。

  若是澹臺芳土借勢表現出大度和理解就更好了,可惜澹臺大爺面無表情的沒吭聲。

  另外兩個百戶沒澹臺芳土參與感那麼深,他們更關心的是結果。

  「然後呢,有效果嗎?」

  裴元也不多解釋,直接用手指了指牆壁。

  司空碎和崔伯侯連忙湊近去看,澹臺芳土猶豫了下,終究是按捺不住好奇,湊近過來,也在人後踮了踮腳。

  司空碎看了一眼,立刻就出聲道,「壁畫上的錢,少了很多。」

  說完,目光立刻挪到遠處那仍舊在「叮噹」作響的青釉瓷瓶上。

  他按捺著激動的心情,詢問道,「都取出來了,在那瓷瓶里?」

  裴元點頭,「不錯。」

  司空碎立刻就敏銳的意識到一個問題,「光是我們的錢嗎?」

  裴元把人叫來,就沒想著隱瞞,「還有別的錢,都取出來了。」

  司空碎聽了倒吸一口涼氣。

  他的目光閃了閃,然後看向裴元,語氣艷羨且複雜的說道,「那就恭喜裴千戶了。」

  這方法是裴元想出來的,寶貝也是裴元的,能從壁畫裡取到錢,那是人家的本事。

  只要能把朝廷的銀子補齊,別耽誤這趟差事,司空碎就謝天謝地了。

  要是真有腦殘跳出來說,這些都是贓銀巴拉巴拉,那司空碎自己都願意賣裴元個人情,幫著料理掉。

  至於裴元這狗東西會賺多少……

  他媽的,這傢伙怎麼不去死?

  司空碎臉上各種表情對撞著,一時間,竟有些一言難盡。

  崔伯侯和澹臺芳土心中也是各有各的滋味。

  卻聽裴元淡淡說道,「恭喜也談不上,我已經打算把這些銀子交給韓千戶,由她來決斷。我想,等這次的事情忙完了,各位兄弟應該也能得一份。」

  這話裴元可沒作假,等到他們倆在淮安血賺一筆,拿點小錢出來鼓舞下士氣,算得什麼?

  司空碎聽了大吃一驚,「你、你說要把錢交給韓千戶?」

  不等裴元回答,又下意識問道,「這得多少?」

  在司空碎的印象里,韓千戶雖然也不太寬裕,但確實是個挺大方的人。

  他這會兒已經在盤算自己能分多少了。

  若是按丟失的銀兩,和壁畫上的對比,怎麼著也得有兩萬多兩吧,這可是塊肥肉。

  澹臺芳土和崔伯侯也有點震驚。

  司空碎能想到的,他們也能想到,而且他們也大致估摸出了這筆錢的規模。

  這麼大一筆錢,裴千戶就這麼拿出來了?

  大氣啊!

  就連澹臺芳土也對裴元的印象有點改觀,之前因為不信任被刻意支走的那點怨氣,也不翼而飛了。

  工作上的那點不開心,只要把錢給到位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司空碎問到這個,可算問到裴元的心坎里了。

  他下意識的腰杆一挺,鏗鏘有力的說道,「我裴某對韓千戶忠心耿耿,別說是這點小錢,就算我這大好的身子,不,大好的頭顱,也盡可拿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