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裴元
裴元低聲提醒道,「都注意了!」
眾人立刻都打起了精神,司空碎要指揮那些散漫的江湖人,這會兒也沒空分心了。
虎賁左衛的大群士兵,拖拖拉拉的順著官道而來,距離他們的埋伏越來越近。
澹臺芳土緊急提醒道,「千戶,到射程了。」
裴元見那些虎賁左衛的士兵全然無備的樣子,低聲道,「再等等!」
裴元手下這些江湖人,對制式弓弩並不熟悉,以裴元的判斷來看,那些虎賁左衛的士兵受到攻擊後,要麼會潰散,要麼直接會回頭逃回江都城。
也就是說,很可能只有一次射擊的機會。
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是要儘量造成大量殺傷才好。
澹臺芳土見裴元發話,只能按捺下心思,等著那些虎賁左衛的官兵越走越近。
隨著虎賁左衛的大群官兵向這邊靠攏,澹臺芳土和司空碎等武官,看著那些敵軍不由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這、這特麼都是什麼玩意兒啊?
來了一群叫花子是吧?
就見一個武將,穿著布滿了紅鏽釘的破爛大甲,騎著一匹長毛瘦馬,晃晃悠悠的走在最前面。後面的隊伍,衣服上一摞摞的補丁就不提了,有些胳膊肘那裡還露著口子。
這特麼可是冬天啊!
至於他們手裡的武器,那更是五花八門,有拿著木棍的,有拿著木叉的,還有的揣著手,胳膊上掛個銅鑼的。
「這是虎賁左衛?」澹臺芳土瞠目結舌。
司空碎倒是認出了前面的虎賁左衛指揮使楊麟。
之前尋找駐地的時候,還是他和楊麟交涉的。
只是虎賁左衛不是這樣的啊。
現在能在虎賁左衛留下的,都是整個衛所里,最精銳的那點人。
司空碎前天的時候,為了確定那百戶所是否合適,還親自進去瞧了。
至少當時駐紮在裡面常備的百十人,精氣神還是能看的。
怎麼這才兩三天的工夫,就成這模樣了。
裴元見手下這幾個指揮有點走神,立刻呵斥道,「不要分心,準備啦!」
「三!」
眾武官凜然,都趕緊屏息等著。
「二!」
「一!」
隨著裴元倒數完,澹臺芳土和司空碎幾乎同時大叫道,「放!」
——「蹦!蹦!蹦!」
一陣陣弓弦震動的聲音,百餘支亂箭向那虎賁左衛那混亂的軍陣中射去。
那些虎賁左衛的士兵聽到動靜,錯愕的扭頭向這邊看來。
見到那一通亂箭射過來,才如夢初醒一般亂叫道,「有埋伏!」
可惜,此時已經太晚了。
那些亂射勁箭幾乎瞬息便到,直接射翻十幾個人。
有些傷到胳膊腿的也就罷了,還知道痛叫著喊罵;有些射到臟腑的,傷口處看著沒事,血反倒從嘴裡汩汩的往外流。
有的人身上甚至插了三四支箭,眼看是不能活了。
呼喊聲,哀嚎聲,驚怒聲,頓時響成一片。
虎賁左衛的士兵,已經太久沒見過血了。
就算有些時候給人幫閒鬥毆,也只是尋常的市井相搏,何曾見過這樣慘烈的場面。
不少人還渾身僵硬的,下意識的在腦海中回想著父祖輩教導的經驗,這時候該怎麼分其形勢,整軍迎敵,巴拉巴拉。
倒是那些借來湊數的幫閒,一下子就不困了。
不少人嚇得頭皮發麻,腿肚子亂轉,但還是喊叫道,「快跑啊!」
這一語仿佛驚醒了夢中人,那些正不知所措的虎賁左衛士兵,立刻轉身就跑。
反倒是一些幫閒,因為嚇得腿軟,只顧著叫嚷快跑,卻壓根跑不動。
這時,兩支力道極強的大箭「嗖」的從人群中穿過,一連扎穿了兩三個人,才死死的釘在地上。
被巨箭穿過的人,臟腑鮮血幾乎破裂流淌一地,看上去甚是駭人。
這下就連那些嚇得腿軟的幫閒,也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直接蹦起來亂竄。
那虎賁左衛的指揮使楊麟這時候也回過味來。
他嘴唇顫抖著,一邊擦著胖臉上的油汗,一邊趕緊用馬鞭抽打著胯下瘦馬,想要逃竄。
只是他本就胖大,又帶了甲,好死不死那生鏽的大甲比新甲還沉,又好死不死楊麟為了哭窮鬧餉,偏偏挑了匹又老又瘦的戰馬。
他這一鞭子下去,那戰馬倒是很配合的奮蹄一躍。
結果戰馬的後腿完全支撐不住,直接哀鳴一聲,垮在那裡。
楊麟從馬上直接一個背摔,咚的從馬背上掉了下來。
這一摔,直接摔得他眼前發黑,直冒金星。
再一睜眼,就見天空中露出一個披甲男子的身影。
他衝著楊麟一笑,露出整齊好看的牙齒,「虎賁左衛指揮使,楊麟?」
楊麟大睜著眼睛,驚懼的問道,「你、你是誰?」
那男子平靜的答道,「裴元。」
就在楊麟還在想著裴元到底是是誰,一個拳頭大的金瓜錘,在他視線中越來越大。
裴元一錘落下,那楊麟的頭盔里就飆出來一股血。
再一錘砸下,抬起時揚落了斑斑白漿。
接著又是一錘砸下。
又是一錘!
又是一錘!
司空碎和澹臺芳土對望一眼。
在遠處默默的看著。
兩人看著地上那個腦袋被砸的稀爛的虎賁左衛指揮使,都覺得嗓子有點發緊。
司空碎小聲的和澹臺芳土求證,「韓千戶,不是說找了個做帳的嗎?」
澹臺芳土沒吭聲,半天才低聲道,「說這個有什麼用?」
說完,澹臺芳土抽出繡春刀來,帶了一隊人上前,幫著裴元把那些被亂箭射傷的虎賁左衛士兵補刀。
司空碎沒動,指揮著剩下的錦衣衛,從那些江湖人物手中,把弓弩收繳回來。
一輪伏擊齊射就將虎賁左衛的士氣擊潰,剩下的由崔伯侯收尾已經足夠了。
看到澹臺芳土上前忙活,裴元將手中沾滿了白的紅的金瓜錘隨手往地上一丟,仔細的看著遠處的戰場。
崔伯侯果然是經驗豐富的騎將,他手下的士兵也不愧是千戶所中的精銳。
面對狂奔逃竄的士兵,他根本沒有急著追殺,而是指揮著士兵,從兩側慢慢的擠壓收束,避免那些人趁著體力充沛四下跑散。
那些虎賁左衛的士兵也毫無經驗,反倒覺得大群人湊在一起更加安全。
於是越發一窩蜂的,順著一個方向跑在一起。
這樣拼命的奔跑,只用了幾十息那些人的體力就產生了劇烈的消耗,不少人撲倒在地,粗喘著氣,肺部火燒火燎的疼。
有些強壯的咬牙堅持著繼續跑。
接著隆隆的馬蹄聲響起,馬上的錦衣衛齊刷刷的拔出繡春刀,向那些或倒或坐的虎賁左衛士兵斬去。
這些錦衣衛只顧亂砍,一些虎賁左衛被斬掉了頭顱,一些虎賁左衛被破開大片的創口。
一些虎賁左衛大喊著想要抵抗,可惜身上惟有布衣數件,一砍就碎的爛刀一把。
而且越到後面,那些虎賁左衛士兵的抵抗意志越強,可惜他們的武器被一砍就斷,身上的衣服被一戳就破。
不少人砍斷了刀劍後,啊啊的狂叫著,拿著刀柄揮舞。
隨後被繡春刀剁翻在泥土裡。
大群的戰馬疾馳而過。
接著又一隊快速的跟了上去。
裴元看著大勢已定,又瞧了瞧那些被嚇得兩眼瞪直,臉色難看的江湖人物,覺得該讓這些人也沾沾血。
於是讓司空碎領人上前補刀。
或許是崔伯侯已經開始帶人干正事的原因,沒顧上再阻攔客商,也有從江都方向出來的人陸續出現在視野中。
那些人看到的,便是綿延了長達里許的,一條砍殺屠戮的戰場。
一些錦衣衛士兵騎著馬,在戰場邊緣來回巡視著,避免有落網之魚逃竄。
還有面色慘白的和尚、道士拿了腰刀,一個個的用刀戳著,搜檢地上的活口。
不少路過的這裡的行人、客商都嚇得屁滾尿流的掉頭就走。
在戰場四周警戒巡視的陳頭鐵,快馬過來,對裴元道,「王大司馬來了。」
裴元招招手,立刻有人牽著馬小跑過來。
裴元上了馬,對陳頭鐵道,「走,帶我過去。」
騎了兩步,想了想,又對著收拾戰場的澹臺芳土和司空碎喊了一聲,「澹臺、司空,你們跟我一起過來。」
兩個百戶聞言,都連忙騎馬趕了過來。
裴元言簡意賅,「陪我去見個人。」
兩個百戶都在馬上應命。
於是四騎快速穿過戰場,向外圍行去。
等到過了屍首最密集的一段,裴元就能看到一些,正慌亂的推著車子或者挑著擔子往回逃的行商旅人了。
陳頭鐵道,「就在前面。」
再往前行了片刻,就見路旁的一棵大樹下停著兩匹馬。
王敞正臉色灰敗的坐在樹下愣神,程雷響手中持刀,威風凜凜的警戒在周圍,免得亂軍衝撞過來。
裴元跳下馬去,哈哈笑著向王敞走去,「大司馬,伱來的遲了。」
王敞聽到裴元的聲音就是一驚,等看到裴元,竟像是看到洪水猛獸一般,說道,「你、你……」
前面還有些驚駭之意,後面就訥訥起來。
裴元對程雷響道,「扶大司馬上馬。」
程雷響上前將嚇得身體發軟的王敞架住,陳頭鐵則跳下馬去,將王敞來時騎的那匹馬牽到跟前。
澹臺芳土和司空碎自從知道眼前這個嚇得面如篩糠的老頭,是南京兵部尚書之後,就很有自知之明的裝聾作啞,默默的當小透明。
在南大司馬面前,他們這兩個錦衣衛百戶,連上前單獨行禮的資格都沒有。
好不容易把王敞推上馬背,裴元示意了下陳頭鐵,「你來牽馬。」
陳頭鐵答應的利索,「卑職遵命。」
裴元又對程雷響道,「這邊事情辦成了,你去叫上幾個人,回江都瞧瞧,看侯慶有沒有把事情辦利索。一個活口都不要留。」
程雷響連忙應下。
隨即跳上馬,去戰場上喚了幾個人和他一起再回江都。
裴元則引著王敞,一點點的巡視整個戰場。
王敞目之所及,到處都是被殺戮在荒野里的虎賁左衛士兵。
鎮邪千戶所的錦衣衛們,似乎已經確認斬殺乾淨了,正在慢慢的收隊。
那些好勇鬥狠的江湖人,這會兒都一臉憨厚樸實,自發的跟隨離開戰場,表現得很是乖巧。
王敞心頭髮苦,有些茫然地自語道,「莫非老夫一時糊塗,就要斷送在此事上?」
卻聽旁邊傳來了一聲輕笑。
王敞扭頭看去,就見正看著戰場的裴元,不咸不淡的說了句,「誰敢查?」
王敞一愣,下意識的問道,「什麼?」
裴元轉頭看著王敞,認真的問道,「我說,我就算把他們殺死,擺在這裡,讓全天下人都看見……」
裴元頓了頓,聲音刻意加重了下,又問道,「誰敢來查?」
王敞愣愣的看著裴元,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跟在兩人身後的澹臺芳土和司空碎,也有些疑心裴元在胡言亂語。
裴元卻看著那滿地的屍首笑了起來。
「一個虎賁左衛就這麼沒了,整整一個衛所,現在一個不剩!」
裴元邊笑,聲音邊大了起來。
「查嘛!」
「讓他們查!查查這片小小的空地,是怎麼容下五千多人的一個衛所!」
「查查我是怎麼用一百多人,屠光了一整個衛!」
「查查這個衛吃了多少的空餉!查查整個虎賁左衛怎麼像個乞丐一樣,拿著幾片爛鐵,被人砍死在泥濘里!」
「最好再查查神策衛、查查龍虎衛、查查留守左衛,還要查查那幾個備倭都指揮使司……」
「哈哈哈,我就問,誰敢來查?」
裴元的笑聲越來越癲狂。
「就算他們不想查,可是架不住有人會怕啊!當我會怕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怕啊!哈哈哈!」
「楊廷和敢嗎?張永敢嗎?朱厚照敢嗎?」
裴元說出的三個名字,讓在場的四人,俱都臉色大變。
裴元充滿邪惡的笑著看向王敞,說出了滿滿惡毒的話,「那些保護他們的東西,現在保護了我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
王敞面對著裴元那充滿壓迫的目光,覺得自己簡直要被逼迫的呼吸不出來了。
他恐懼的看著裴元,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怪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