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擅長說服的魔鬼
王敞瞥了眼那已經興奮到臉色漲紅的商人,又瞥了瞥裴元。
心中著實不吐不快。
什麼叫擅長說服的魔鬼啊?
這踏馬就是啊!
裴元正好看著那胖商人說道,「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選擇試一試。商貿往來之所以能夠存在,不就是因為人無我有嗎?說不定花上這半年,比以往一年賺的都多。」
那胖商人已經開始不斷的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裴元見其他人也有些意動,便又溫和的說道,「除此之外,其實還有個好處。」
那胖商人連忙賠笑道,「還請裴千戶提點。」
裴元道,「你們剛剛上手北邊的生意,不但商路不熟,而且也容易遇到欺生的買家。」
「若是到時候漕運中斷,沒有其他商人北上,你們正好可以抓住這接近半年的空檔期,一邊慢慢出貨,一邊利用占據主動的機會,好好挑選合作夥伴,經營出一條靠譜的商路。」
胖商人聽了越發心動,他回頭和人低聲說了兩句。
有些尷尬的看著裴元說道,「另有一事,讓我等也有些顧慮。」
裴元這次來,就是為了解決孫克定搞不定的問題。
當即道,「儘管說來。」
那胖商人硬著頭皮說道,「我們找關係打聽過,聽說這趟押運稅銀的事情,似乎別有內幕。好像有些人,可能要針對裴千戶。」
「那人還勸我們別招惹這事兒,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孫克定神色有些不安的看著裴元。
剛才因為顧忌王敞的身份,孫克定還沒來及和裴元私下交流。
有些敏感的話題,怕是不那麼容易應對。
裴元臉上的神色倒還從容。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如果動亂和紛爭能帶來利潤,它就會鼓勵動亂和紛爭。
這趟往北方運送稅銀,本就是刀尖舔血的活兒。
裴元沒必要在這種事上撒謊,招惹多餘的怨恨。
至於怕嚇破這些人的膽,那倒也不至於。
這些人在打聽到了這些消息後,仍然想和自己見一面,本身就說明了他們的不甘心。
上千的漕船在濟寧被焚毀,已經重創了南北方的貿易。
這會兒能往北方運貨,絕對能獲得豐厚的利潤。
這幫人想要的,其實無非是個滿足他們僥倖心理的答案。
裴元不動聲色的先反問了一句,「那伱們是怎麼想的?」
胖商人一下子被問住了,訥訥的說不出口。
後面也有尚在猶豫的,大著膽子搶先說道,「我等是想從大人這裡問個准信,要是真有太大的麻煩,我們也不好摻和進來了。」
那人怕裴元為了那筆好處銀子,故意誆騙他們,連忙又道。
「當然,肯定不能讓大人白費心。只要您能給個準話,之前答應的銀子,也一分都不會少。」
裴元聽了,先是老實不客氣的反問了一句,「本千戶帶著大量精銳錦衣衛北上,沿途還可以徵召衛所、運軍相助,誰敢胡亂動手,難道是要造反嗎?」
接著,不等那些人反應,又耿直的說道,「要是買賣好做,豈不到處都是生意人?」
「你們平時往四處運貨販賣,被官府刁難勒索,被江湖人謀財害命,都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承擔一些風險,也從高額的利潤中得到了回報。」
那些商人們聽了面面相覷。
裴千戶雖然沒給出安全的保證,但他說的確實也是事實。
這個時代行商,本來就是一件高危的事情。
關鍵就看風險和收穫能不能成正比。
正想著,裴元又懶洋洋的說道,「若是你們行商遭了難,八成死了也就死了。成了孤魂野鬼,也未必有人能幫你們討個說法。」
「但要是跟著我走,若有人敢襲擊我們的隊伍。別的不敢說,朝廷一定會將那些人誅殺九族。你們就算有人倒霉攤上了,本千戶也能給你們出這口氣。」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這波不虧了?」
裴元說著,忽然想到了韓千戶之前提過,可以用各大寺廟宮觀的砧基道人,幫著分銷貨物的事情。
好像,可以操作一下啊。
當即又加碼補充了一句。
「再說,老子也不是白拿你們的銀子。這筆錢,有個名目,叫做保費。」
那胖商人連忙丟開糾結的那些事情,詢問道,「敢問大人,何為保費?」
裴元便道,「買低賣高的事情,總歸是有些風險,,沒人敢保證一定就有的賺。你們從我這裡交了錢,只要把東西運到北方,若是遇到急切不能脫手的貨物,本千戶可以為你們包銷。」
不等胖商人歡喜,裴元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是成本價。」
那胖商人的喜悅立刻凝固了。
南方的商品運到北方,本身就有很豐厚的利潤,就算是一時滯銷,也不至於只賣個成本價。
裴元這話,反倒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
裴元繼續說道,「還有一件,就是為你們免除後顧之憂。」
「剛才提到了出門做生意的風險,本官也是贊同的。不說真遇到什麼麻煩事,單純光是水土不服,就有不少商人客死異鄉。」
「但是本官素來收錢辦事,只要在我這裡交了保費,哪怕人死了,只要貨還在,本官就會幫你們料理髮賣,把你們所得的財物,原封不動的送回家裡去。避免你們一個不慎,就傾家蕩產。」
「放心,本官替你們出貨,也絕對不會低於成本價的。」
裴元這番話,相當於是個兜底條約。
條約綁定的目標,就是那些商品。
只要商品不出問題,就能確保商人們不會遭受額外的損失。
基本上是裴元在自身不吃虧的情況下,力所能及的對這些商人提供一點幫助。
這些條件頗為苛刻,看上去也沒什麼太大的必要性。
但是和剛才提出的,擔心北上的商隊被人針對的顧慮結合起來,就讓商人們覺出了寶貴。
孫克定更是立刻做出了判斷。
得加錢。
接下來,商人們又問了一些其他的瑣碎問題。
裴元也不遮掩,能給回應的都給出了回應。
過了一會兒,見商人們小聲議論著,再沒有別的事情,孫克定連忙讓人喚來歌舞,重新將氣氛熱鬧起來。
很快就有舞女和歌姬款款而來,在花廳正中的空地開始扭動身姿。
借著音樂聲的遮掩,不少人開始串席,趕緊低聲商量著。
孫克定直接找到裴元,湊過頭低聲向他問道,「裴兄弟,這王敞是怎麼回事?」
裴元回答的乾脆利落,「我的人。」
孫克定愣了愣,補充問道,「是谷公公那邊?」
裴元知道孫克定那點小心思,他又重複道,「我的人。」
「你、你……」孫克定臉色大變,看著裴元,不知道該怎麼消化這個消息。
他怎麼也不敢想兩人之間是這種關係。
可若說不可能。
看看現在的座次,那王敞分明就是甘居裴元下首的啊。
之前他見王敞和裴元關係緊密,還一直以為王敞是因為劉瑾倒台,也投靠了谷大用呢。
沒想到這王敞投靠的竟然是裴元!
這貨何德何能啊?
裴元記掛著正事,沒空理會孫克定心情,直接問道,「你這些日子聯絡的怎麼樣?」
孫克定這才回過神來,說道,「大約有二十多家商人願意跟我們去試試,其他還有些觀望的。」
二十多家的話,收受的賄賂就有兩千多兩,和孫克定五五分帳,也有一千多兩。
裴元心頭大為滿意。
別看有淮安炒貨的暴利在前面吊著,但那就算賺了錢也是和韓千戶的共同財產,至於怎麼分,還得看韓千戶的臉色。
這一千多兩銀子,就是自己寶貴的私房錢了。
加上自己這一路搞來的七八百兩,以及宋春娘幫自己吞沒的那五百兩銀子,等裴千戶這趟回去,就能搞到兩千二三百兩了。
這要是單靠那錦衣衛百戶的俸祿,還不知道得領多少年。
這就是花錢買職缺,把權力變現的好處了。
可惜,就是谷大用那三萬兩的口子太大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上。
等到孫克定滿腹心事的離開,裴元又招手叫來王敞詢問冬漕的事情。
王敞的視角果然比那些商人強多了,直接提到了霸州叛軍可能對運河的影響。
只不過他說的是,這次有大量的兵馬參與圍剿霸州叛軍,導致部分糧食是要直接運往前線的。
很多漕船都只能到山東段。
如果帶著這些商人一同北上,後續的行程很可能會出大問題。
裴元帶著這些商人,本來就沒什麼好心思。
最基本的作用就是來當肉盾的,而且多帶一大批貨物去淮安,更方便放大貨物的漲跌,有利於他和韓千戶炒貨。
隨著一曲舞盡,商人們紛紛起身祝酒。
裴元來者不拒,很熱情招呼著那些商人。
隨後便有美貌婀娜的舞女上前,散坐在眾人席間,一一奉陪。
有的幫著斟酒,有的逗趣說話,有的則羞答答的和客人彼此互動著。
醍醐和尚面對這陣仗有些傻眼。
只不過,旁邊的舞女餵酒他也喝,旁邊的舞女夾菜他也吃,只是不敢用手去碰那女子。
那女子也沒少聽過行內人招呼和尚的事情,笑妍妍的在醍醐和尚腳踝上輕輕一捏。
醍醐和尚低著頭,圓臉上的小眼睛亂轉,額頭上的汗都湧出來了。
卻終究沒敢亂動。
那知為道人倒是愜意,竟笑呵呵的為作陪的女子看起了手相。
不知說了什麼,引來了那女子一陣嬌嗔。
裴元身旁也有美人相陪。
按照裴元的價格標準,大約有個六七兩的姿色。
他忙著應付人說話,倒也沒摸幾下。
眾人熱鬧了一陣。
等到天色漸晚,孫克定過來詢問,要不要就在這園子裡為裴元安排住下。
裴元這才起身告辭。
王敞也順勢跟著裴元一同出了那酒樓。
接著,跟隨裴元來的幾個總旗小旗也跟著離開,嘩啦啦一下,倒是走了不少人。
孫克定和那些商人,還有話交代,只是站在門口送別。
他看著裴元和王敞離去的背影,不由陷入了思索。
裴元的酒量一般,暈乎乎和王敞告別。
還是程雷響做事周全,招招手,叫來了守在遠處的錦衣衛,從裡面挑了兩個人,讓他們護送王敞去住的地方。
裴元則在眾人的擁簇下回到了百戶所。
裴元酒勁上來,索性也不理太多。
躺回了大床,迷迷糊糊的進行今日的例行復盤。
能夠收服王敞,算是今日的意外之喜了。
原本裴元最頭疼的一點,就是自己的地位太低了,就算想要主動作為,恐怕也是給別人做嫁衣。
比如說這次去淮安炒貨的事情,不就是因為他自身的實力原因,只能主動把這主意獻給韓千戶,換取自己向上爬的資源嗎?
如果裴元有自己可靠的一支隊伍,哪怕只有百餘人能派上用場,裴元都能吃獨食了。
好在裴元終於成了千戶所正經的副千戶,已經可以慢慢的培植自己的勢力了。
裴元的目標也不是從現有的錦衣衛中拉攏,而是打算讓宋春娘從江湖人物中招安一些,然後再慢慢培養忠誠度。
等到手中的實力有效擴張了,自然不用什麼事情都看韓千戶的臉色了。
另外一個,就是文官勢力。
裴元對文官勢力,之前一直抱有一種往上硬貼的心態。
主要原因就是他的底子太過薄弱了,在明朝這種文貴武賤的社會大環境下,只能順應潮流,打不過就加入。
所以別說張璁、嚴嵩這種未來的內閣首輔了,以至於孫克定這種被罷官的進士,裴元都設法想要拉攏一下。
然而王敞這個意外出現的棋子,卻讓裴元打開了新的局面。
從目前來看,病急亂投醫的王敞暫時還可以拿捏,但是等到陸誾、張忠整合了劉瑾殘黨之後,雙方的地位又會出現變化。
面對越來越激烈的政治鬥爭,想要周旋其中,自己似乎還需要一個更有力的籌碼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