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9章 再也不會有人提及太宗皇帝一脈了(1/2)
兩儀殿,李絢看著站在下面的狄仁傑,平靜的點頭道:「狄卿在營州,朕是放心的,突厥,契丹,靺鞨,其人心思不安,盯得緊些;另外還有幽州冀州諸地的農事,刑法,朕授你便宜行事職權,若是有事,可直接接管。」
年初時,狄仁傑被授予河北道觀察使之職,他自己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如今有了便宜行事這四個字,整個河北道所有的一切,在關鍵時候,他都可以統管。
狄仁傑肅然拱手道:「臣領旨。」
李絢輕輕點點頭,轉身看向站在金階之上的李志昭說道:「太子人品學性,狄卿這些日子也有些了解,那麼……狄卿可否還記得,高宗皇帝在朝時,朕去地方,高宗皇帝授朕每三日往東宮去一封信,盡述地方之事?」
「記得!」狄仁傑拱手說道:「那是章懷太子時的事情。」
「對!」李絢側身看向李志昭,說道:「從章懷太子,到中宗做太子,朕在地方之事,儘可能事無巨細的向諸太子稟奏,詳述地方事務,為何這麼做,這麼做會達到何種效果,朕都一一細述,狄卿。」
「臣在!」狄仁傑拱手。
「如今,朕便將這項權力授予你,你在河北之地的行政之事,每隔五日送一本奏本到東宮,詳述地方事務。」李絢認真的看著狄仁傑,他這麼做的目的除了教育太子,更多的保護狄仁傑。
狄仁傑任河北道觀察使,以他能力,不知道會戳破多少事情,李絢給他這個奏書之權,別人想要彈劾他就沒那麼容易了。
當年高宗皇帝,也是這麼保護他的。
「臣領旨。」狄仁傑肅然躬身。
李絢擺擺手,說道:「去吧,太子代朕送一送狄卿,狄卿有什麼話,也多交代一些。」
「喏!」狄仁傑再度躬身道:「臣告退,唯願陛下萬壽無疆,江山永固。」
「去吧。」李絢點點頭,欣慰的笑笑。
狄仁傑這才躬身而退,與太子一路從朱雀門而出,往春明門而去!
……
安上門,人潮湧動。
一身布衣的韓素看了眼西面的朱雀門,目光微微垂下,二十七歲了,他依舊沒能考中進士,再這麼下去……
「睿素兄。」熟悉的聲音從側畔傳來,韓素轉身看向身側,同時一身布衣的陳炯,指向前方一名穿著白色錦袍的年輕士子,低聲說道:「看到了嗎,那人就是當今左相之子,也是秘書丞賀知章的妹夫,還是陛下少年時的舊友,此次科舉狀元應該就是他了。」
韓素微微點頭,道:「聽說去年科舉時,他就已經考過了,不過沒有填名字,所以最後成績無效,但考卷卻已經傳了傳來,愚兄看過他的答卷,很有見地,而且據說和陛下行政風格很像,借鑑一下,或許這次有機會中舉。」
「韓兄,聰明人不只你一個。」陳炯忍不住偷笑一聲,然後又指向其他地方,說道:「那邊那位是崔氏崔湜,來自博陵;那邊是楊家的子弟,還有韋家,鄭家,盧家,各家都有不少人前來科舉,這一次又難了。」
陳炯說著說著,不由得一聲嘆息。
韋家,鄭家,盧家,崔家,楊家,雖然因為動亂而家世動盪,但他們依舊是大唐最頂級的世家。
內外關係之下,反而更加擠壓其他人的空間。
「七七四十九位個進士,總有你我的一席之地吧。」韓素輕嘆一聲,然後邁步向前,朝著宮內的貢院走去。
陳炯點點頭,快步跟上。
這屆科舉最大的好處在取仕四十九人,他們的機會還是不少的。
科舉開始了。
……
貢院門口,韓素站在門口,雙手張開,來自千牛衛的軍士對他進行最嚴格的搜檢。
與此同時,左側的吏部官員,看著韓素平靜的點頭道:「問籍:韓素,字睿素,問,籍貫哪裡,父祖何人?」
韓素拱手道:「韓素,籍貫河北平州昌黎,父泰,曹州司馬,祖晙,故雅州刺史!」
韓素一句話說完,站在旁邊正接受其他官員核對的陳炯頓時沉不住的回頭,滿臉驚訝。
吏部官員看了一眼學籍冊上韓素的畫像,然後又比對了他剛寫的筆跡,最後點點頭:「無誤,進!」
「喏!」韓素肅然拱手,然後拿著自己的籃子和考號進入了貢院。
就在這時候,陳炯趕了上來,抓住韓素的胳膊,沒好氣的說道:「好你個韓素,祖父明明是一州刺史,卻還在這裡跟我等裝寒門。」
「家祖已經過世多年了。」韓素沒好氣的白了陳炯一眼,說道:「韓家若不是寒門,何至於這一代一人都無得中進士?」
陳炯微微一愣,韓素已經在前面走遠了。
坐在考棚之內,韓素神色平靜下來。
抬頭看向四周,貢院在今年明顯經過修繕,不會出現下雨漏水的情況。
二月的天氣雖然依舊寒冷,但還好。
韓素神色平靜下來,他記得父親曾經說過,眼下這一屆科舉,是他最好的科舉。
皇帝剛剛登基,勢必要大量用人,而科舉主考魏玄同,又是出了名的不愛用世家,愛用寒門子弟。
七七四十九個名額,怎麼都會輪到他一個。
至於說最終的名次,父親說,皇帝歷來務實,而這也是他們昌黎韓家最擅長的。
韓素的心思這才算穩了一些,隨後,韓素冒著大不韙,問了一個天下人都想問的問題。
天下官吏究竟是怎麼看待皇帝將皇位從太宗一脈奪到自己手上的。
李絢雖然用了無數手段,保證了自己的皇權,也保證了天下的穩定,但是他篡權的本質卻是很多人都能看清楚的。
這樣的人,這樣的皇帝,天下官吏究竟是怎麼看他的,為何依舊願意為他效力?
韓素記得父親沉默了許久,終於說了四個字:「兄終弟及。」
他父親說,彭王和高宗皇帝終究是兄弟,甚至於朝中上下都知道,高宗皇帝之於彭王,雖然是君臣,是兄弟,但更像是父子。
彭王即位之後,又以恢復高宗皇帝一朝盛世為己任。
盛世傳遞,兄終弟及。
也說得過去。
而且彭王畢竟也是高祖皇帝的孫子。
最重要的,是天下人對於太宗一脈,每一代都無休止的血腥廝殺真的厭煩了。
彭王如果真的能恢復高宗盛世,並且皇位傳承之間,沒有血腥,那麼便再也不會有人提及太宗皇帝一脈了。
韓素看向外面的天空,心中說道:「或許皇帝即位,天下真的能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咚咚咚」的聲音在貢院響起。
……
「咚咚咚!」三日科考終於結束,韓素滿是疲憊的從貢院中走了出來,然後站在對面的牆下,等著陳炯。
就在這個時候,陸象先也從貢院走了出來,抬起頭,他的目光正好落在站在對面牆下,神色雖然疲憊,但眼睛明亮的韓素。
不知道為什麼,陸象先對著韓素客氣的點點頭。
韓素一愣,隨即拱手回禮。
兩個日後亦敵亦友的人,完成了正式的第一次會面,然後各自而去。
陳炯很快從貢院中走了出來,苦著臉走向了韓素。
韓素暗嘆一聲,然後平靜的說道:「走吧,回吧。」
「嗯!」陳炯點點頭,跟著韓素一起走出了皇宮。
一直到回到豐安坊,陳炯才苦澀的開口道:「韓兄,你不問一下我考的怎麼樣嗎?」
「有什麼好問的。」韓素看著眼前人來人往的街道,平靜的說道:「在今年之前,愚兄參加過四次科考,皆認為才能比他人強,但最後結果怎樣,還不是落第,一次又一次的重來,也就是這一次陛下取仕人多才有一線希望,否則愚兄這一次就不來了。」
「可是小弟是深感學識不足,便是再有機會,也考不上。」陳炯滿臉苦澀。
「自覺學識不足,就回去學。三年不行就五年,總有機會的。」韓素深深的看了陳炯一眼,說道:「就算是去給他人做幕僚,做西席,只要不放棄,那麼依舊可以科考。」
韓素對陳炯了解頗多,他的父親是再普通不過的介休令,為人清廉,向來用心縣務而不貪戀自身,能力不錯,不過是因為朝中無人所以難以升遷,而陳炯因為家世原因,這一次科考之後,下一次再來長安就不知道是何時了。
回家之後,他就得自己養活自己來。
做人幕僚,為他人西席,自己積攢人脈,雖然路子更難,但只要不放棄,便總有一線機會的。
「多謝韓兄開解了。」陳炯苦澀的笑笑,隨即拱手道:「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會是小弟在長安最後的時間了。」
「那便與為兄一起讀書吧。」韓素搖搖頭,說道:「不要去那平康坊亂花錢,還不如將手上的錢攢起來,為下次科舉做準備,而且你我一起讀書吧,為兄總不會害伱的。」
「好好好!」陳炯突然間心情好了許多,剛走了兩步,陳炯突然停步,滿臉難以置信的看向韓素道:「韓兄,你不會是有把握中舉,在為殿試做準備吧?」
「有點心得吧。」韓素有些含蓄的笑笑,但隨即就垮了下來:「若是如此都沒有中舉,那麼為兄將比你更難受。」
「哈哈……」
……
轉眼間,大半個月時間過去。
三月初五,韓素和陳炯再次進宮。
今日是科舉放榜日,誰生誰死,誰中舉誰落第,也就在今日了。
「聽說今次科舉,不只是考場上,就是判卷時,也都有御史巡視,說不得你我真的有機會。」陳炯拉著韓素直接擠到了最前面。
他現在已經不再想著自己了,更多的是想著自己的這位好友。
如果韓素真的考中了進士,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希望吧。」韓素這個時候反而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幾名禮部官員已經拿著紅紙前來張貼榜單。
突然,一片譁然聲從身後傳來。
「陸公子,陸公子!」一片片恭敬的稱呼聲從後方傳來,韓素忍不住的回頭,就看到了一身白衣如雪的陸象先。
「韓素,韓素。」陳炯狂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韓素猛然回頭,就聽陳炯抓住他的袖子,高聲喊道:「韓兄,韓睿素,韓昌黎,你中舉了,你中了,你中了。」
韓素難以置信的狂喜,目光落在面前的紅紙上,從上往下,第一個名字就是他韓素。
隨即,韓素的心裡就不由得微微一沉。
因為這張榜單並不是第一張,而是倒數第一張,韓素雖然在這一張上排名第一,卻不過是第十一罷了。
第二張有七人,第一張三人,他排在了第十一名。
當然,如果以這個名次排序殿試,他甚至就連名字送到皇帝面前的資格都沒有。
……
夜色之下,李絢坐在御榻上,看著桌案上擺著的三張科舉名單,平靜的抬頭道:「殿試之事,為防悠悠眾口,故,朕決定,殿試糊名,從軍中抽調五十書吏,為這四十九人糊名,之後由六名中書舍人,六名給事中謄抄,御史監察,最後諸相評定。」
「臣請迴避。」陸元方站了出來,認真拱手。
這一次他的兒子陸象先參加科考,陸元方必須迴避,而且李絢和陸元方也有關係,所以他才提出了糊名之法。
「可!」李絢微微抬手,看向群臣道:「眾卿若是沒有意見,便如此吧。」
「喏!」群臣齊齊拱手。
李絢看著眾人,心裡不由得微微鬆了一口氣。
這一次,他借著陸象先,還有趙麒的藉口,用出了糊名之法,那麼到了下一日,繼續糊名也就成為常制了。
殿試糊名,宰相們反對的聲音最小,因為世家子弟,還有他們的子侄,基本上都已經是進士了,剩下的就是名次問題了。
除了少數一兩名格外出色的寒門弟子能夠出現在李絢眼中之外,他們的損失並不大。
以李絢的威望這一點還是能夠壓下去的。
至於說貢院科舉的糊名,那就阻力大多了。
慢慢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