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2章 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加九錫

  第1732章 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加九錫

  渭水北側,三萬騎兵有序的越過渭河,然後朝著長安軍中大營而去。

  李絢停馬在渭水北岸,看向身側的李朗,皺著眉頭問道:「姚相到了金光門,率長安百官迎接本王?」

  「是!」李朗躬身,肅然說道:「姚相昨夜突然抵達長安,今晨就將長安百官全部聚集起來,集體到金光門迎接王爺還京。」

  「有些不對勁啊!」李絢輕輕的眯起了眼睛。

  側過身,李絢看向陳子昂,問道:「伯玉,你怎麼看?」

  「下官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陳子昂搖搖頭,現在他們手上的信息太少,姚令璋想做什麼他們還真的不好看穿。

  「怕是不懷好意。」王勃騎馬輕輕上前,看向長安方向,眯了眯眼睛,說道:「姚相的手裡,不會有封賞聖旨吧?」

  李絢微微一愣,轉身看向王勃,面色冷沉。

  「王爺平定太平公主之亂,又驅逐突厥諸部,如今回京,朝中自然要有所封賞,莫非是要將太尉加封?」陳子昂一句話,頓時附近諸人臉色同時一變。

  李絢如今統帥諸軍,在名義上,靠的是自己禁衛大將軍和太尉的官職。

  這裡面哪怕去掉一個,對李絢可能都會有極大的影響。

  一旦他失去了名義上對眾軍的統領權,那麼不管他做什麼,就都是謀逆。

  稍微停頓,李絢微微搖頭,說道:「不至於如此,本王對陛下如此忠心,陛下還不至於鳥盡弓藏,更別說現在鳥還未盡。」

  李絢嘴角閃過一絲冷笑,他還留著幾手,就是擔心有人賭他忠心,逼他忠誠,想讓他為了朝中的安定自請退位。

  「應該是有加封,雖然不是在太尉和禁衛大將軍身上做手腳,但也不一定是好事。」李絢的面色凝重起來。

  「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加九錫。」王勃輕輕一句話,四周眾將的臉色頓時一變。

  封王,加九錫,假黃鋮、總百揆、領太師,丞相,大將軍,荊揚益州牧,都督中外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出警入蹕。

  董卓,曹操,司馬懿,楊堅,雖然沒有完全按照這個步驟走,但也都大差不差。

  算算李絢現在吧,嗣王,參知政事,禁衛大將軍,實領中外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

  甚至即便是加九錫,九種特賜用物,車馬、衣服、樂、朱戶、納陛、虎賁、斧鉞、弓矢、鬯,李絢也都有好幾種。

  距離更進一步,沒差多少了。

  「他對本王沒有壞心的。」李絢擺擺手,說道:「姚相畢竟當年是和本王一起從東宮走出來的,對中宗皇帝感情極深,對本王也不差,他或許是想要因此而警醒本王,而不是想要讓本王在天下人面前,露出篡位謀逆的奸相。」

  四周眾人沉默了下來,這種話,李絢正說也可以,反說也可以。

  「如此吧。」李絢抬頭,看向金光門的方向,說道:「李多祚!」

  「末將在!」李多祚上前,拱手聽令。

  「你率大軍主力返回長安,各部進駐駐地,你親自領大纛入城,本王就不回京了,先去鍾南山下的莊園待上幾天吧。」李絢看向眾人,溫和的說道:「姚相不想讓本王回去給朝中增加壓力,那麼本王就先不回去了,看看再說。」

  「喏!」李多祚肅然拱手,對於李絢命令,他很少質疑。

  他相信,在很多方面,李絢早就已經做好了布局。

  一揮手,李多祚便已經帶著數萬士卒朝長安城而去,最後原地只剩下了三千黑甲騎兵。

  「走吧,我們去黑河別苑。」李絢一揮手,帶著王勃,陳子昂,直接朝西南方而去。

  ……

  渭水出長安後,在河堤鎮一分為二,西面為渭河,西南為黑河。

  更準確的說。

  渭水從隴西流近長安,最後在河堤鎮,與從鍾南山流下的黑河匯合,繼續向前,流入長安城。

  在黑河拐向鍾南山的角落裡,有一片占地達到十幾頃的田莊,鬱鬱蔥蔥。

  這裡,就是李絢的黑河別苑。

  當然,當地人也多叫彭王別苑。

  姚令璋帶著一大隊人,從長安金光門而出,快速的朝著黑河別苑而來。

  各色旗幟順著秋風招展,但奔行之中,眾人神色不免有些狼狽。

  彭王回京,宰相親迎,彭王卻突然間避而不見,是誰都能猜出其中的問題。

  尤其姚令璋昨夜突然抵達長安,今晨就將長安百官全部聚集起來,集體到金光門迎接李絢還京。

  李絢之前沒有下過任何命令,而按照他一貫的習慣,都是軍行軍的,民做民的,大家互不干擾。

  眾人都已經習慣了。

  而且,姚令璋身為宰相,即便是要迎接李絢,也可以到朱雀門外迎接,而不用到金光門。

  以前的時候,只有大將大勝,皇帝才會派人迎接。

  上一次有這種事的時候,還是李絢滅國吐蕃和裴行儉平定西突厥時。

  現在李絢不過是普通的北疆巡邊,根本就沒有大勝,完全不需要宰相迎接。

  仔細一想,眾人立刻就明白,姚令璋是別有心思,而李絢也看穿了這一層,直接避而不見。

  所以姚令璋在將諸軍安置妥當之後,就立刻趕到了彭王別苑。

  ……

  寬闊的別苑大門之前,三百黑甲騎兵將所有的官員全部都擋了下來,直接留下姚令璋一個人進入其中。

  穿過一進進宅院,姚令璋終於來到了後院的黑河河畔。

  一身青袍的李絢正坐在河畔幽幽的釣魚,不遠處的石亭之中,王勃和陳子昂兩個人在相互對弈。

  看到姚令璋抵達,兩人只是起身拱手,然後便坐下繼續對弈。

  輕微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李絢背對姚令璋,輕聲說道:「秋水尚暖,秋魚肥美,長史一會留下用膳吧。」

  長史!

  聽到這兩個字,姚令璋不由得眼前一陣恍惚。

  當年他還是英王府長史的時候,李顯和李絢都是這麼叫他的,後來李顯做了太子,他和李絢也一樣這樣叫他。

  「王爺!」姚令璋對著李絢沉沉躬身,開口道:「璹今日來找王爺,其實就是想要一句答案,王爺心中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長安城中的流言,絢也是才有耳聞,是絢做的不對,沒有壓制,竟然讓長史親自跑這一趟。」李絢放下魚缸,抬起頭,看向前方,神色鄭重的說道:「不過有些話,終究還是要說清楚的,本王這裡,只有三個字:十五年。」

  「十五年?」姚令璋一時間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十五年。」李絢肯定的點頭,說道:「十五年後,皇帝親政,絢率軍前往西域,坐守裏海,與大食作戰,永不回歸。」

  「那十五年內呢?」姚令璋聲音低沉了下來。

  「十五年內,本王統軍,參知政事,輕易不涉足三省六部內事,但對於所任諸相,本王有否定之權。」李絢抬頭,看向姚令璋,說道:「這也是為了朝局穩定,除此之外,除非皇帝懇求,諸相懇求,那麼本王絕不會向前踏足一步。」

  「皇帝懇求,諸相懇求?」姚令璋仔細的琢磨著李絢說的話。

  「所有的宰相。」李絢直接擺手,失笑一聲,說道:「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恐怕我大唐也接近毀滅了,本王自然當仁不讓,所以,長史,爭取多活些年吧。」

  沉默許久,姚令璋抬起頭,神色肅然的對著李絢拱手道:「如此,多謝王爺了。」

  ……

  黑河河畔,王勃走到了李絢的身後,看著姚令璋遠去的背影,他平靜的說道:「還以為姚相要王爺立下黑水之誓呢。」

  「這裡不是洛河,況且洛河之誓也沒有幾分效用。」李絢輕嘆一聲,說道:「不過是個君子協定罷了。」

  「但君子協定,王爺若不想被後世恥笑,恐怕也不能隨意違背。」王勃神色肅然的看向李絢。

  「這是自然。」李絢很果斷的點頭。

  「所以王爺是早有部署?」王勃忍不住的問了出來。

  「不可說,不可說。」李絢輕輕搖頭,面色凝重起來:「越是要現在這個時候,就越要沉的住氣。」

  「是!」陳子昂,王勃,同時肅然拱手。

  ……

  洛陽,承天門下。

  九月初一,朔日大朝。

  諸相站立,百官肅靜。

  宮門尚未開,陸元方目光輕輕掃向身後諸相,眾人的神色都輕鬆許多。

  即便是歐陽通也是一樣。

  李絢做下的許諾,通過姚令璋傳到了諸相這裡,眾人頓時就感到朝局一穩。

  李絢為人向來重諾,他說的話,很少為失言。

  尤其是歐陽通,他可沒有教李絢做過什么小人。

  李絢十五年內不謀圖更進一步。

  這便已經足夠了,尤其是對他們而言,十五年後,就算是李絢失言,他們當中依舊站著的能有幾個呢。

  況且十五年後,皇帝就算是奪李絢的權,也是皇帝自己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承天門開。

  內侍監徐祿從門中走入,拂塵一甩,對著群臣道:「聖躬微恙,今日大朝暫停。」

  說完,徐祿看向陸元方,劉景先和歐陽通三人道:「太后已在貞觀殿等候,請左相,劉相和歐陽侍中,稟奏今日朝事。」

  「喏!」陸元方肅然拱手,然後轉身看向群臣道:「都各去忙吧,諸事呈送政事堂。」

  「喏!」群臣齊齊拱手,然後才逐漸散去。

  陸元方以尚書左僕射,劉景先以中書令,歐陽通以侍中,進貞觀殿稟奏朝事,同時向皇帝問安。

  等到一切結束之後,各人各回三省。

  走出宮門,陸元方朝尚書省而去。

  天街左拐,第一處就是工部。

  今日本該是大朝,皇帝不朝,百官也並不忙碌,天街上也沒有多少人,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竊竊私語從石獅之後,傳入陸元方耳中:「八月望日,九月朔日,兩個大朝沒有上朝了,你說皇帝是不是病的很厲害?」

  「有些話不要亂說。」另一個聲音警惕的響起,然後才低聲說道:「皇帝沒病最好,皇帝病了也行,皇帝重病更好,如此,最後經歷一次,就能徹底安定了,每天擔驚受怕的日子真是過夠了。」

  同伴沉默了下來,然後此低聲說道:「你說下一次對彭王下手的人會是……」

  「左相!」一個聲音在側畔響起,兩人嚇了一跳,趕緊一縮頭,躲回了工部。

  陸元方面無表情的前行,皇帝重病不行,再有人擅行不軌,怎麼辦?

  李絢的承諾頓時出現在陸元方腦海中,「除非皇帝懇求,諸相懇求,那麼本王絕不會向前踏足一步」。

  若是再有意外,再有人逼迫李絢,怎麼辦?

  「殺!」陸元方神色冷厲起來,皇帝的事情他管不著,但不允許他人招惹李絢。

  思索之中,陸元方回到了政事堂。

  就在這個時候,王德真拿著一本奏本快步而來,面色嚴肅的看向陸元方說道:「左相出事了,嶺南道行軍總管上奏言,自己並不叛亂之心,請朝廷免其嶺南道行軍總管,左領軍衛中郎將職……奏本當中附一本太平長公主的親筆信。」

  「太平長公主,她不是自焚了嗎?」陸元方難以置信的看著王德真。

  「不知道,這信是在太平公主死後收到的,陳氏惶恐,上奏請罪。」王德真將奏本推到了陸元方的面前。

  陸元方面色凝重的翻閱奏本,然後說道:「派人去安撫吧。」

  「誰去?」

  「太常少卿王福畤,他之前在南平任縣令,正好有幾分香火情。」陸元方瞬間作出決定。

  「好!」王德真點點頭,然後就要離開,但轉身就問道:「左相,九月了,天子若是不啟程回長安,還需早日昭告天下。」

  「嗯!」陸元方點點頭,說道:「讓馮元常起草奏本吧,皇帝今年冬日在洛陽……」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右千牛衛將軍李大志快步而入,對著陸元方等人,急促的拱手道:「左相,右相,鄭州有人發現太平長公主蹤跡,太后有令,調彭王歸洛陽。」

  王德真和陸元方面面相覷。

  ……

  長安,黑河別苑,李絢收杆起身,看向一側同樣站起的王勃和陳子昂說道:「皇帝要回長安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是!」王勃和陳子昂同時拱手。

  「皇帝回長安,一切便可以開始了。」李絢看著神色的黑河,輕聲說道:「第一次朝請,做的漂亮些。」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