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1章 民心官意,蠢蠢欲動

  第1731章 民心官意,蠢蠢欲動

  洛陽春明門下,一輛不起眼,但很貴重的黑駕馬車緩緩的從城門而過。

  兩側的城門守衛同時垂首行禮。

  黑駕馬車剛過,後方十幾名護衛隨即進入春明門,進入長安城。

  尉遲循毓站在春明門上,面前放著剛剛簽入的名冊。

  河玉郡主李玉,霍王李元軌幼女,夫盧垣,前吏部侍郎盧諝之子,今調任西市市監,從六品下。

  尉遲循毓微微皺起眉頭,彭王這又是在搞的什麼名堂。

  ……

  長安繁華,黑甲馬車之中,一名神態略顯豐腴的女子,好奇的張望著外面的世界,仿佛第一次來洛陽一樣。

  長安縣,延壽坊。

  一身青衣的盧藏用,看到十幾名護衛護送的黑駕馬車到了,趕緊上前一步。

  馬車緩緩的在盧藏用身前停了下來。

  一身墨綠色長袍的盧垣打開車簾,一眼就看到了盧藏用,嚇了一跳,趕緊跳下馬車對著盧藏用躬身道:「何以兄長如此久候,弟實有罪。」

  「何出此言。」盧藏用白了盧垣一眼,然後對著馬車內拱手道:「見過郡主。」

  「見過兄長。」河玉郡主掀開車簾,有些賢淑的笑笑,說道:「請兄長恕罪,妾身有孕在身,就不行禮了。」

  「不敢,不敢!」盧藏用趕緊擺手,然後退後一步說道:「為兄已經安置好了宅院,七郎馬上要上任西市市監,就在這後面,幾步便到……如今情形微妙,還是低調些好。」

  盧垣輕輕點頭,從春明門一路而來,他也聽到了不少的風言風語。

  如今調任長安,正好和堂兄好好的熟悉一下長安風水。

  ……

  院落很精緻,三進的院落,早有僕役安置好了一切。

  盧垣看著妻子休息下,然後才從院中走了出來。

  後院並不是太寬闊。

  兩棵棗樹,一隻水缸,安靜寧致。

  兩側的廂房中住著侍女和老僕。

  前院的四間廂房,住下了十六名護衛,還有兩間馬房。

  來到中堂,盧藏用已經讓人溫好了酒。

  看到盧垣而來,盧藏用起身道:「委屈你了。」

  「無事的,兄長,如今弟不僅沒有受到牽連,甚至還有加官,已經感到無比慶幸了。」盧垣不由得感慨一聲。

  盧垣的父親盧諝,因是崔知溫一案的主犯,所以直接流放西域。

  按唐律,盧諝的父親,兒子,兄弟,叔父、兄弟之子,三代全部都要流放,同時抄沒一切財產。

  盧諝的父親盧承慶,只有他一個兒子,而且盧承慶早年亡故了,所以,父親,兄弟,兄弟之子都是沒有的。

  但是,盧諝的兒子,也就是盧垣的幾個兄弟,全部都被罷官奪職。

  只有盧垣一個人,因為早幾年娶了霍王的幼女河玉郡主,所以才免了一劫。

  可即便是如此,他家中的所有財產,除了郡主的,其他的全部都被抄沒。

  但還好,這才過了大半年,他就被從上縣令,升任長安西市監。

  這自然是郡主的功勞。

  可即便是如此,還有叔父,叔父之子。

  「倒是連累叔祖被朝廷追奪了一切賜封,伯父也被罷免了魏州刺史。」盧垣站起來,對著盧藏用沉沉躬身,滿臉抱歉。

  盧承慶總共有七個弟弟,盧藏用的祖父盧承禮便是盧承慶的七弟。

  盧承禮早年從湖州司馬位置上致仕的,如今雖然已經七十六歲了,可即便如此,事涉謀逆,還是被追奪了一切的賜封。

  只有盧藏用好一些,他是盧諝第四代的親眷,所以,此事與他無關。

  「不關伯父的事情,也不關你的事情。」盧藏用將盧垣拉了下來,搖搖頭,說道:「雖然說,這些事情,伯父沒有和父親他們明確提過,但是想來他們都是有默契的,如今受到牽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嗯!」盧垣點點頭,心裡終究好受了一些,抬起頭,他對著盧藏用拱手道:「還沒有恭喜兄長,升任大理寺正。」

  「為兄的性子,彭王還調為兄去做大理寺正,不是為難為兄嗎?」盧藏用苦笑著擺擺手。

  「這起碼說明,彭王,還是肯用我盧家子的。」盧垣嘆息一聲,看著盧藏用,說道:「弟雖然是因為郡主而免罪,但彭王調弟入長安任西市監,再加上兄長,還有其他幾位做刺史的叔伯,用不了幾年,我盧家還能夠再起。」

  盧藏用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咽了回去,他給盧垣倒了一杯酒,說道:「你們什麼時候,去霍王府看一看?」

  「過些日子吧,岳父還在洛陽。」盧垣平靜的搖搖頭,說道:「霍王府如今只有幾個管事在。」

  河玉郡主畢竟已經嫁到了盧家,她是盧家婦,所以,可以去上門探望,但不是在沒有主人的情況住進裡面去。

  「而且郡主早先年都在霍州,和弟成婚的時候,才去了定州,今日還是第一次的來長安。」盧垣略微沉吟,感慨的說道:「郡主性情溫婉,為人體貼,怕是宗室之中,也沒有幾人能夠媲美。」

  「等到馮叔父回來之後,為兄帶你去趟叔父府上,如今,你我在朝中,能夠依靠的就是馮叔父了。」稍微停頓,盧藏用說道:「雖然說有彭王重用,但朝中的明槍暗箭總是少不了的。」

  「是!」盧垣認真的點頭。

  馮家和盧家也是幾代聯姻,盧垣和盧藏用,與馮元常之間甚至還有幾分血脈關聯,是最能信任的自己人。

  實際上,馮元常是盧諝第四代的表兄弟,恰好沒有被株連上。

  「另外,最近長安風雨驟急,若是無事,儘量不要與他人胡亂往來。」盧藏用最後告誡。

  盧垣點點頭,說道:「弟在外面,也聽到了一些風聲,只是如今的情況,還是有些不明,還請兄長解惑,彭王……彭王如今究竟是什麼情況?」

  「率軍前往單于都護府巡邊去了。」盧藏用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才眯著眼睛道:「太平公主逆亂,或許早就知道會失敗,所以提前勾連了突厥人,她兵敗三日之後,突厥人犯邊,彭王率軍北上,彭王一到,突厥人立刻後退直接分散……」

  盧藏用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說道:「巡邊嗎,你知道的,無非就是殺人而已,彭王很擅長這些東西。」

  「那麼說,應該就是中突厥的事情了。」盧垣輕輕的點頭。

  盧藏用詫異的問道:「中突厥是什麼說法?」

  盧垣提起酒壺給盧藏用倒了一杯,說道:「東部突厥早年歸順,西突厥被打服,對大唐不服的突厥人,就逐漸的聚集在了草原中部,形成了中突厥,中突厥直接威脅河套一帶,甚至在他們的背後,還有回紇人在支持,日後威脅極大。」

  「回紇人向來不那麼安分,太宗朝滅東部突厥時,高宗朝滅後突厥時,他們都蠢蠢欲動,現在太平公主逆亂,他們也難免也又有心思。」盧藏用的神色凝重了起來。

  盧垣微微點頭,眼神沉思,似乎想到了別的地方。

  「不過話說回來,當年你可是差點娶了太平公主……」盧藏用突然似笑非笑的看了盧垣一眼。

  盧垣沒好氣的白了盧藏用一眼,盧藏用只好笑笑不說話。

  當年盧垣的確求娶過太平公主,但那不過是皇帝在挑選駙馬,盧垣本身便沒多大選擇,也沒多少希望。

  後來太平公主還不是嫁給自己親表兄薛紹。

  不過也是正是因為如此,盧垣在回到范陽之後,很快就和霍王之女,河玉郡主定親,也因此躲過了這一劫。

  盧藏用神色鄭重起來,然後說道:「你知道的,從三年前高宗皇帝病逝,中宗皇帝,肅宗,睿宗,章懷太子,彭王起兵,天后改唐為周……這幾年發生了不少的事情,也死了不少人,百姓日夜擔驚受怕。

  後來彭王光復洛陽,重定國祚,可即便如此,也有韋氏叛亂,崔氏叛亂,再有公主逆亂,事情不斷,百姓也煩了。」

  「皇帝太年幼了。」盧垣一語直接點中了核心,同時又搖搖頭,說道:「彭王手段太軟了。」

  「不說彭王的事情。」盧藏用擺擺手,說道:「百姓擔心日後還會不停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所以他們都在想,該怎樣才能改變這一切……」

  盧垣猛然一抬頭,滿是驚駭的看著盧藏用。

  該怎麼改變?

  皇帝年幼,該怎麼改變?

  換一個皇帝。

  誰?

  盧藏用神色依舊平靜的給自己倒酒,盧垣臉色已經變得無比凝重,同時極速的喘氣,甚至忍不住看向後院方向。

  終於,盧垣轉過頭,看向盧藏用,問道:「天子那邊怎樣?」

  「天子病了。」盧藏用微微搖頭,說道:「天子被太平公主差點掐死,之後就有些不敢見人了,本來這些天就應該啟程返回長安來,但因為天子有病,太極殿又被太平公主燒了,所以,就拖了下來。」

  「天子不回朝,彭王也不在。」盧垣咽了咽唾沫,低聲說道:「那麼長安城豈不是要炸了?」

  「這些天,長安百姓私底下說的最多的就是這些事,有人甚至將太宗皇帝和隱太子,高宗皇帝和廢太子李承乾、李泰李恪的那些事翻了出來,還有這些年死的宗室,甚至還有孝敬,中宗,睿宗和章懷太子他們的事情翻了出來。」

  「如今又有太平公主。」盧垣已經能夠感受到水面之下的風波有多重了。

  「所以,伱這段時間不要亂走。」盧藏用面色凝重的看著盧垣,說道:「有人希望改天換地,有人則不希望,少不了要死人的……郡主身份特殊,雖然知道的不多,但你要小心。」

  「是!」盧垣嘴角微微抽搐,他和河玉郡主成婚前也不知道這些事啊!

  現在他已經沒得選。

  盧垣抬起頭看向盧藏用,面色擔憂,如今沒有可選的,也不只是他,還有盧藏用,甚至整個盧家都沒的選。

  又何止是盧家,崔家,韋家,裴家,薛家,王家,柳家,楊家,大家都沒得選。

  「那麼洛陽那邊是什麼意思?」盧垣很小心的問。

  「洛陽百姓和長安百姓意見相仿,尤其還有個白馬寺改青羊宮的事。」稍微停頓,盧藏用低聲道:「百官當中,七品以下的下層官員也已經厭倦了種種動盪,中層四五品的很少表態,諸位尚書和宰相更是深不可測。」

  「兄長,你不是從五品的嗎?」盧垣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盧藏用有些神秘的不說話。

  盧垣頓時就明白了,這其中肯定還有些什麼,那麼是在哪兒?

  尚書還是宰相?

  ……

  洛陽,大業門下。

  姚令璋看著從貞觀殿走出的陸元方,拉著御史大夫王及善上前,攔住陸元方,然後拱手道:「左相,天子如何?」

  「情形還是那樣。」陸元方看著姚令璋,微微搖頭,說道:「恐怕天子這個冬天要在洛陽過了。」

  「那麼長安怎麼辦?」姚令璋沉著臉,說道:「長安如今亂成一鍋粥,若是再不管,就要變天了。」

  「那你說,怎麼辦?」陸元方突然直直的看著姚令璋。

  姚令璋一愣,臉色瞬間就難看了起來。

  陸元方的話沒有明說,但其中含義異常清晰。

  皇帝在洛陽,彭王在長安。

  如今物議雖然沸騰,但只要分割開來,兩不朝面,時間一長,一切自然平息。

  「并州,幽州,隴西,甘涼,西域,昌蕃,劍南,甚至荊州。」姚令璋看著陸元方,極為冷靜的說道:「放任下去,控制權,就都不在你我手中了。」

  陸元方平靜的反駁:「那麼讓彭王回洛陽?」

  姚令璋頓住了,最後他苦澀的開口,道:「得有人回長安牽制彭王。」

  「誰去?」

  「我去。」姚令璋看著陸元方,面色冷然的說道:「當年在東宮,姚某和彭王還有幾分情誼,或許看到姚某,他會想起往昔之事,想起中宗皇帝,如今的種種事情,或許都會平息。」

  「也好!」陸元方點點頭,說道:「如今彭王巡邊也到了尾聲,用不了幾日就會回到長安,姚相正好借核查軍功,去見一見彭王,看一看長安的民心和軍心。」

  姚令璋心頓時沉了下來。

  御史大夫王及善站在一側,始終沒有開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