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6章 八個月前,裴行儉已死

  第1706章 八個月前,裴行儉已死

  徐州,漢王鎮。

  漢王廟中,李絢恭敬對著漢高祖劉邦的塑像行三跪九叩之禮。

  在他的身後,同樣跪拜的,是左領軍衛將軍劉定遠,宗正少卿劉元神,中書舍人劉易從。

  三跪九叩,香氣瀰漫。

  劉易從是彭城縣公劉審禮的嫡子,是彭城劉氏嫡系,漢高祖劉邦的嫡系子孫。

  劉定遠是彭城劉氏旁系,但走了軍途,本來順風順水,但可惜武氏亂政,劉審禮遠在西域,徐州又是東征重鎮,再加上彭城劉氏和裴炎、程務挺的關係,劉定遠實際上沒得選。

  劉元神是劉仁軌的長子,漢章帝劉炟的後人,劉炟是光武帝劉秀的孫子,劉秀是劉邦九世孫。

  雖然族譜分冊,但都是一脈血緣,共姓一個劉字。

  李絢是嗣彭王,他的王妃劉瑾瑜又是劉邦的後裔,

  所以即便是即便是行三跪九叩之禮,他也多少有些心甘情願。

  更別說,劉邦是漢朝開國皇帝。

  唐朝以前,除了短暫的前隋,也就是劉邦了。

  《漢書》、《後漢書》,寫的都是他們劉家的事情。

  一旁的族老從李絢手中接過高香,然後高香插進香爐之中,李絢這才從漢王廟中出來,和劉氏的一干長者,年輕一輩進行敘談……

  ……

  玉帶河畔,李絢平靜的走在岸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河水,輕聲說道:「本王少時,學習天下地形時,曾經好奇的問別人,為什麼彭王府是在彭州,而不是彭城,畢竟古彭地是在徐州。」

  「千秋古彭,泱泱漢邦。」劉易從感慨一聲,隨後又搖搖頭,說道:「高祖皇帝所定諸王,其實是為了天下穩定,故而將彭王封地定在彭州,党項群山之下。

  至於彭州取名,乃因彭州以岷江出處,兩山相對,古謂之天彭門,因取以名。」

  「是!」李絢點點頭,難得讚嘆道:「易從兄學識淵博……」

  「噠噠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東面而來,李絢抬頭,赫然就見李朗騎馬飛奔而至。

  來到近前,李朗直接翻身下馬,對著李絢拱手,同時呈上一份公文道:「王爺,長安急文。」

  「嗯!」李絢神色平靜了下來。

  一股無形的威嚴散發開來,劉定遠和劉元神同時微微後退半步。

  劉易從上前,從李朗的手裡接過公文,看了一眼上面的印鑑,然後才遞給李絢道:「王爺,無誤。」

  李絢接過公文,然後當眾拆了開來,打開讀了一遍,然後遞給了劉易從,輕聲道:「岳翁猜的沒錯,這一次果然是一個騙局,將本王和兩位宰相一起騙往揚州,韋家趁機設計毒殺衛國太妃,同時彈劾崔相,甚至最後試圖將髒水潑到本王的身上。」

  聽到李絢所說,劉定遠不由得臉色微微一變,他下意識的看向劉元神和劉易從,兩個人的神色都平靜許多。

  劉定遠頓時就明白,這件事情,劉元神和劉易從必定早有所知。

  也就意味著,劉仁軌和劉審禮,這一左一右兩位尚書僕射都有所察覺。

  事情到此,兩位宰相共同意見之下,韋家怕是怎麼都翻不了天。

  劉易從看完公文之後,轉手遞給劉元神,然後才看向李絢道:「韋家所有牽涉之人,直接被下獄,所有人的三族族人,直接被幽禁,王爺,接下來……」

  「給秘書少監餘澤去信,讓他轉告刑部侍郎李昭德,御史中丞張弘俞,大理寺卿何以求,這件事情,我們這一系的人,一切按律法行事,不為難一個人,也不放過一個人,一切就事論事,查出什麼,就將什麼放在檯面上。」李絢看向側後。

  側後方的陳子昂上前一步拱手領命。

  「還有,專門去封信給侍御史張柬之,讓他盯著崔相手下負責處理這件事情的人,誰要是伸的過了手,讓他直接彈劾,不用客氣。」李絢幽深的目光抬起,看向徐州城方向,輕聲說道:「那位韋御史,拿下了吧?」

  「姚相已經拿下了。」李朗微微躬身。

  「嗯!」李絢點點頭,輕聲說道:「派人送到洛陽去,然後讓張柬之將每日長安之事,發一份到洛陽。」

  「是!」陳子昂肅然拱手。

  李絢轉身,看向揚州方向,輕聲說道:「湖州天子的消息,竟然是韋師實偽造出來的。」

  劉定遠最後一個看過公文,面色凝重起來。

  李重照在湖州的消息,竟然是假的,這不免的讓人失望,甚至是絕望。

  如今已經是嗣聖二年臘月十五,都說國不可一日無主,但中樞諸位宰相已經堅持了八個月,他們不可能堅持一年的,所以這一次李絢去揚州,就是去定論的。

  「走吧。」李絢抬頭朝漢王鎮的方向走去,同時說道:「先去湖州,確定天子真的不在湖州,然後再回揚州,將天子的事情,徹底做個了結。」

  「是!」眾人齊齊拱手。

  ……

  太湖之上,四艘三桅大船順風南行,直撲湖州州城而去。

  李絢面色站在船首,目光看向廣闊的太湖湖面。

  波光粼粼,平湖如鏡。

  李絢心中忍不住閃過一絲好笑,在太湖上,弄他一個失足落水。

  韋師實究竟是怎麼想的,竟然想要利用這種法子殺他、

  李絢轉頭看向後方,密密麻麻數十艘的小船在緊緊跟隨。

  有的甚至比大船速度還要更快,不時的插入大船之間,然後又靈活的閃開。

  水戰,水戰。

  李絢雖然不是水戰的大行家,但他畢竟曾經在婺州、杭州和揚州待過一陣,揚州水師,杭州水師,他都有足夠能夠調用的人手,想要淹死他,談何容易。

  韋家在江南行事,不過是打著尋找李重照的幌子罷了,所以江南世家才會傾力相助。

  但是他一旦轉手對抗李絢,整個吳越十六世家,立刻就會與韋家反目。

  韋家根本不知道,李絢和吳越世家的綁定之深。

  李絢當年費力弄下賀知章一個狀元身份,不知道讓多少吳越世家紅了眼睛。

  沒有了李絢,吳越世家想要在一向鄙視他們的中樞之地佔據一席位置何等之難。

  甚至就連陸元方這個宰相都要被罷去。

  在這方面,吳越世家看的清清楚楚,怎麼選擇根本不用問。

  如今,姚令璋去了揚州,李絢來到了湖州,王德真去了睦洲,段寶玄依舊留在茅山。

  五天之間,他們盡一切力量查訪李重照的下落。

  五天之後,不管怎樣,所有人返回揚州,然後啟程返回長安。

  為國計。

  李重照究竟下落如何,是生是死,都要做下定論。

  風聲凜凜,湖州州城已經就在對面。

  ……

  湖州州獄,李絢平靜的走入其中,同時輕聲問道:「所以,他們的確是找到了天子的下落?」

  「是!」湖州刺史裴光嘴角微微抽了抽,然隨即還是拱手道:「不過那人只是絳國公派出來引誘追兵的一路罷了,天子朝著茫茫的天目山深處而去,可能去了淮南道,也可能去了江州,甚至有可能去了天台山。」

  「嗯!」李絢輕輕點頭,沒有多說什麼,終於走到了州獄的盡頭。

  一名身穿黑色綢衣的中年男子,平靜的躺在草垛之上。

  「開門吧。」李絢側身,看向裴光。

  裴光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上前開門。

  「吱呀」一聲,牢門打開。

  李絢側身看向裴光。

  裴光深深低頭,拱手後退。

  在李重照在揚州登基的時候,裴光並沒有選擇靠上去,不過在武后攻破揚州的時候,裴光也沒有落井下石。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等到天下抵定的時候,也沒有人太過為難他,但是,賞識他的也是一個都沒有。

  如今在江南的三位宰相,加上一個江南安撫使,沒有一個多看他一眼。

  他的前途完了。

  等他這一任湖州刺史做完,他就會被閒置起來。

  ……

  李絢站在牢房之中,看著這名叫裴福的中年男子,點點頭,說道:「本王記得你,你是絳國公身邊的人。」

  「王爺!」裴福沉沉的拱手。

  「韋師實找過來的時候,是你告訴他,天子進入了天目山,然後分兵十幾路各引追兵而去。」李絢目光幽幽的看著裴福。

  「是的。」裴福認真拱手,然後說道:「末將是真的不知道天子在哪裡?」

  「所以,韋師實將你關了起來。」李絢盯著裴福。

  「是!」裴福滿臉不解的拱手,道:「末將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末將只是告訴他末將不知道天子的下落,他就將末將關了起來。」

  李絢輕輕點頭,說道:「本王知道原因,天子從四月進入茅山,到現在八個月了,你應該知道,本王五月就拿下了長安,八月就拿下了洛陽,天下通傳,天子哪怕是進入了群山之中,但總是需要補給的,而不管如何,只要與外人溝通,便總能知道天下大事,然後找出來……」

  「絳國公提前在山中有所布置,所以不需和外界有所溝通。」裴福眼神不由得一跳,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李絢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因為天子始終沒有從山裡出來,連你都被找到了,而天子沒有,那麼韋師實自然認為天子已經死了……」

  「沒有,天子還活著。」裴福猛然抬頭,但對面,李絢目光死死的盯著他,裴福下意識的轉過頭。

  李絢搖搖頭,說道:「有件事情本王不是很清楚,韋師實找到你的時候,你明明已經和四周的百姓有過接觸,知道了天下大事,知道了天子的母族,宗室,還有宰相都在找他,但伱不僅沒有去找官府,反而在看到官兵的一瞬間,轉身而逃……」

  「不,我不知道。」裴福忍不住的退了一步,臉色已經蒼白起來。

  李絢看著他,繼續說道:「本王能夠想到的唯一理由,便是你們在山中暗害了天子,但沒想到天下被本王扳回來了。」

  李絢一句話,裴福猛然抬頭,然後趕緊擺手說道:「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末將只是奉命……」

  「奉誰的命?」李絢上前一步,緊盯著裴福逼問道:「是誰讓你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准和官府聯絡,是誰下的命令,絳國公,裴寺卿,還是韋玄福?」

  裴福嘴巴開合,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絢目光幽幽的看著他,輕聲說道:「那麼說來就是絳國公……」

  「不,不是!」裴福神色無比的掙扎,看著李絢,滿臉恐懼。

  「不是絳國公。」李絢看著裴福,腦海中一個恐怖的念頭出現,他猛然上前,一把抓住裴福的肩膀,咬牙喝問道:「你是裴家的人,為什麼不是聽絳國公的命令,而是聽別人的,難道絳國公他……」

  裴福突然滿臉悲傷的看著李絢,他的眼淚已經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儘管他一句話也沒說,但李絢已經知道,裴行儉,他已經死了。

  甚至很可能在揚州陷落之前,已經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