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8章 氣數未盡?滾!
歸義坊,崔府。
燭影閃爍,喧鬧陣陣。
崔知溫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看著眼前的公文:「……以中宗皇帝幼子重俊為衛王,監國……諡號為幽厲庶人武氏……問罪……賞功……諸事歸於政事堂……八月二十六日,送中宗,睿宗棺槨回長安……」
崔知溫放下公文,低聲嘆息。
一切終於重歸正軌了。
武后已死,天下之事大定,不用再有戰事困擾,諸事有人抵定。
一切感覺又重回高宗皇帝在世之時。
這種安定的感覺真的很好。
「砰砰砰……」房門被輕輕敲響,崔知溫頓時肅然起來:「進來。」
「吱呀」一聲,鄭玄楷推開房門走了進來,然後又謹慎的關上房門。
「叔父。」鄭玄楷認真拱手。
崔知溫點點頭,說道:「坐吧!」
「是!」鄭玄楷這才在前面的短榻上坐了下來。
崔知溫放下手裡的公文,問道:「宮裡情況如何了?」
「九娘帶著衛王出了後宮,然後和太平長公主,還有安樂公主一起住進了東宮。」稍微停頓,鄭玄楷說道:「東宮內,除了東宮原本的宮女和內侍以外,彭王又從太平長公主府調了不少人。」
崔知溫皺了皺眉頭,問道:「這麼說來,如今在東宮,是太平長公主說了算了?」
「大事確實如此。」鄭玄楷點點頭,說道:「彭王將掌管東宮的權力,交給了太平長公主,九娘負責照顧衛王,安樂公主跟前有上官昭儀和家中侍女在照看。」
崔知溫輕輕的點著桌案,思索著緩緩的點頭道:「彭王這事倒是沒有什麼私心,太平長公主因有幽厲庶人之事,怕是要對我等有不善之念,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等反而不好接近衛王。」
「也未必就是沒有私心。」鄭玄楷不屑的冷笑,說道:「他將太平長公主推到前台,自己卻躲在後面,出了事,他再出來收拾局面,小人一個。」
「不要亂說。」崔知溫瞪了鄭玄楷一眼,然後搖搖頭,說道:「彭王這是正經的權衡手段,太平長公主跟我等翻臉,所以才更加需要藉助衛王的力量,如此一來,衛王就能順利的長大成人了。」
「啊!」鄭玄楷微微發愣,他的確沒有想到這一層。
「回到長安之後,讓九娘她娘,多進宮走走,長公主那裡,我們也沒有必要鬧的太僵。」崔知溫擺了擺手。
「是!」鄭玄楷輕輕低頭。
崔知溫雖然是那麼說了,但鄭玄楷卻對此並沒有多少信心,有武后的事情在那裡擺著,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太平公主有多少緩和的餘地。
「六部那邊情況如何?」崔知溫的神色嚴肅起來。
「張公和竇公,雲尚書和岑尚書,已經都開始交接,雖然沒法回到部衙,但也沒有什麼影響。」稍微停頓,鄭玄楷說道:「尤其是官印,吏部和戶部的尚書印都已經拿到手,也無需擔心彭王會做什麼手腳,太府那邊也有人去盯著。」
「兵部呢?」崔知溫微微挑眉。
「兵部也是一樣,兵部王尚書只是看了一眼,就離開了宮裡。」鄭玄楷搖頭,說道:「叔父,彭王若是在要在兵部動手腳,再怎麼都是名正言順的。」
「吏部,戶部,刑部,兵部,禮部,工部,這些地方,就算是能做什麼手腳,之後只需要一對帳冊,就都能查出來。」崔知溫思索著搖頭,說道:「你說的對,彭王不會在這些地方給人留下可以抓住的把柄的,他的目標不在這裡。」
「聲東擊西?」鄭玄楷頓時一驚,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彭王最擅長的就是聲東擊西,如果他真的這麼做,必然有大圖謀。
「內庫。」崔知溫眯著眼睛,臉色冷了下來,看向鄭玄楷,說道:「如今宮中無人做主,彭王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引到了六部,他自己也在宮中侵蝕內庫……不,不止,還有密衛!」
崔知溫頓時忍不住的站了起來,剛要邁步走出,他又收回來腳步,看向鄭玄楷問道:「你家中有多少密衛?」
「不多。」鄭玄楷微微搖頭,說道:「侄兒多年不在洛陽,如今雖任司農寺少卿,但多在長安,洛陽家中只有十幾個僕人和侍女,其中的密衛最多一兩個……叔父的意思,是反過來收攏這些密衛。」
「不,密衛或許會和你暫時虛以委蛇,但他們真正忠心的只有宮裡,宮裡一聯繫,他們立刻就會背叛你。」崔知溫擺手道:「找出來,全殺了吧,趁著現在他們還都是幽厲庶人的人。」
「是!」鄭玄楷肅然應諾。
……
稍微鬆了口氣,崔知溫重新坐下,看著鄭玄楷說道:「你覺得彭王這人怎樣?」
「野心極大!」鄭玄楷神色凝重。
「是啊,他有極大的野心,但,他也懂得克制。」崔知溫微微抬手,鄭玄楷趕緊站起來,給崔知溫倒了一杯茶。
崔知溫摩挲著茶杯,輕聲說道:「政事堂幾位宰相,陸元方,王德真,我,姚令璋,劉景先,還有長安的左相,西域的右相,不加彭王,七位宰相,都和他關係密切,但偏偏,他從不干涉眾人行事。」
「那是因為諸位宰相都是翩翩君子。」鄭玄楷輕輕的拍了拍崔知溫的馬屁。
崔知溫微微搖頭,說道:「因為彭王懂得克制,所以,他即便是不做什麼事情,陸元方,王德真,我們這些人都會按照他所期待的方向去做,而且他的背後,還有宗室的支持,甚至現在,他還將衛王送到了太平公主的手裡……」
崔知溫停頓了下來,按著茶杯,心中有一股沉重的壓力襲來:「他太規矩,所以任何人都只會去限制他,而不會想著徹底扳倒他,他又善用平衡手段,太有些……有些像高宗皇帝。」
「叔父!」鄭玄楷聽著,莫名的後背一陣陣的發涼。
「也正是因為如此,如果他真要奪位,恐怕很多人都反應不過來。」崔知溫自言自語,然後又自己搖頭,說道:「不,他不會輕易這麼做的,一旦他這麼做的,崔盧鄭三家,韋竇裴三家都會是他的敵人,甚至就連宗室都不會支持他。」
一旦李絢強行登基,那麼他立刻就會從現在的眾人擁護,到舉世皆敵。
「叔父。」鄭玄楷看著崔知溫,微微前傾,說道:「彭王如果真的有野心的話,那他一定會一步步的往前走,眼下的朝局,崔盧鄭韋竇裴,甚至宰相,王室,他都會一步步換成完全支持他的人。」
「所以,還是那句話,要在他做這一切之前肢解掉他。」崔知溫眼神頓時狠辣起來。
「請叔父吩咐!」鄭玄楷頓時站了起來,肅然拱手。
如今,他的外孫是皇位最有力的繼承人,如果李絢真的想要謀逆,那麼最受威脅的,就是他的外孫。
「先去了他的軍權。」崔知溫敲敲桌案,看向鄭玄楷說道:「西域,東海,突厥,五詔,想辦法讓人弄出點動靜來,將他手下忠心的大將調出去,然後拉攏他手下剩餘的將領,聯姻,師生,錢財,陷害,下毒,最後肢解他們。」
「是!」鄭玄楷神色肅穆。
「然後是他的參知政事。」崔知溫眼神一挑,帶著三分輕鬆,帶著四分得意的說道:「他現在是國子祭酒,明年的科舉想辦法交到他的手裡……還有歐陽通,他是天下大儒,想辦法將他也牽扯進去。」
「科舉弊案!」鄭玄楷驚訝的看著崔知溫,這一手真的夠狠,如果李絢真的牽扯進科舉弊案,那麼天下士子不會放過他的。
……
承天門上,夜色迷離。
端門之外的洛河,還有繁燈璀璨的洛陽城,清晰的出現在李絢的眼中。
一身紅衣金甲的李絢,手持銀色長槊,目光平靜的注視著整個皇宮。
東側的東宮,西側的掖庭,後面的宮城,面前的皇城,全都在他的視線當中。
所有的一切,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身後傳來,隨即腳步停下,聲音響起:「見過大王。」
李絢側身,看向同樣一身紅衣金甲的李大志,點點頭:「右千牛衛一切都安置妥當了?」
「是!」李大志肅然拱手,他原本是右金吾衛將軍,但是武后事變之後,就將他調為右千牛衛將軍了。
「右千牛衛在各地的布置,要完全運轉起來,之前在長安洛陽的眼線也要重新掌握。」李絢的聲音很輕,但李大志不敢有絲毫怠慢,拱手道:「喏。」
李絢轉頭看向了另外一邊,低聲叫道:「李墨!」
「王上!」一身黑衣黑甲的李墨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肅然拱手。
李絢轉身看向李大志,說道:「從即刻起,李墨調入右千牛衛,任右千牛衛郎將。」
「只是郎將嗎?」李大志神色詫異的看著李絢。
「左千牛衛負責宿衛偵緝,右千牛衛負責刺探暗殺。」李絢抬頭,看著眼前的洛陽城,輕聲說道:「右千牛衛越低調越好。」
「是!」李大志認真拱手。
很多人都知道,密衛出手的時候,都會披一層左千牛衛的皮,但密衛在天下刺探的時候,用的都是右千牛衛的身份。
李絢微微點頭,李大志無聲的拱手離開。
李絢側身,低聲說道:「盯死崔盧鄭三家,尤其是和他們有聯姻的家族官員的動向。」
「是!」李墨肅然低頭。
李絢抬起頭,看向眼前的長安城,輕聲說道:「稍微製造一些鄭家和韋家庶子之間的矛盾,慢慢來。」
「是!」李墨拱手。
「派人去滎陽,傳言說天子已經死在了江南,將來繼位的一定是衛王。」李絢嘴角抿起一絲笑意,捧殺而已,誰不會。
「喏!」
李絢擺擺手,李墨無聲的退入黑暗之中。
……
李絢轉身看向東宮方向,就坐在這時,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你打算怎麼對付崔盧鄭三家?」
「崔盧鄭三家終究是山東世家,他們和關隴世家,河東世家終究不是一路人。」李絢轉身,看向從黑暗中走出的趙鞏,輕聲說道:「只要讓他們和關隴世家,河東世家徹底撕破臉就可以了。」
「崔盧鄭三家是老牌世家,以他們的處事之道,如何會輕易和關隴世家,河東世家撕破臉?」趙鞏走到了李絢的身後,儘管他已經收拾的很乾淨了,但李絢還是聞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李絢笑笑,他身上血腥的味道也不見到少到哪裡去。
「韋家。」李絢抬頭,看向東南方,輕聲說道:「讓李硯在江南每隔半個月,就放出一點疑似天子的消息,讓他們有一點希望,而到了最後,他們發現天子徹底回不來的時候,他們就會發瘋,如果在現在這個時候,有人給他們遞上一根救命稻草,他們會死死的抓住的。」
「什麼救命稻草?」趙鞏有些好奇的看著李絢,這種情況下,韋家還有救嗎?
「過嗣。」李絢的目光再度落在東宮,輕聲說道:「若是衛王過嗣到韋後的名下,如何?」
「韋後雖然是中宗的正牌皇后,但有鄭妃在怕是不容易吧?」趙鞏皺了皺眉頭,隨即他盯向李絢,難以置信的說道:「韋家不會對鄭妃下手吧,那樣的話,崔盧鄭三家都會發瘋的。」
「要的便是這樣。」李絢目光轉向長安方向,輕聲說道:「韋家在關中的田地太多了。」
「你究竟準備多少手段?」趙鞏突然感到了一絲恐懼。
李絢沒有開口,淡然的回頭,看向了身後只有一步之遙的乾陽殿。
李治這一脈,終究氣數未盡,即便到了如今,他們也依舊以他的子孫為天下正統。
如果不將這些氣數折騰完,李絢是沒有機會的,所以,要從別的地方下手。
韋家,崔盧鄭三家,牽連李重俊。
最後,還有太平公主。
只有太平公主徹底的發瘋起來,天下人才會對李治這一脈徹底的絕望。
至於太宗皇帝的其他子嗣,都是庶子,都是郡王,如何和李絢相爭。
推平就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