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8章 再見潘師正,李重照的下落
一夜廝殺,天色終明。
微涼的秋風掃過山澗,血露從殘碎的屍體身上滴下。
沉重的馬蹄聲響起,隨即,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絢,走進了軒轅關。
廝殺已經停止,投降的被集體押到東面的軒轅鎮,沒投降了,已經化作了地上的屍體。
站在關中,李絢對著等在一旁的李多祚和麴崇裕點點頭:「李兄,岳父!」
「見過太尉。」李多祚和麴崇裕同時對著李絢拱手。
李絢抬頭,看向城關之中,然後好奇的問道:「昨夜二位殺入城中的時間似乎有點早。」
李絢也沒有想到能僅僅只用一夜時間就殺入到軒轅關,而且徹底平定。
這有些太快了。
李多祚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稟太尉,城中不見魏元忠的蹤影,除了他,還少了五千精銳騎兵,末將已經派人四下尋找了,相信不久之後就有結果。」
「魏元忠不在,還帶走了五千騎兵,怪不得。」李絢目光微微一挑,側身道:「讓人帶馬敬臣過來。」
「是!」李朗立刻拱手,然後轉身離開。
李絢看向前方,說道:「整理關卡,派三千人駐守這裡,前後都設小關防守,若有威脅,即刻點燃烽火。」
「喏!」李多祚和麴崇裕同時拱手,然後快速安排了下去。
李絢微微轉身,然後看向嵩山方向,輕聲說道:「接下來,就是該祭祀中宗皇帝了,傳令下去,從今日午時開始,各部將軍,中郎將,分別率軍衝殺洛陽十門,務必讓洛陽城上,任何人都歇不下來。」
「喏!」眾人齊齊拱手。
李絢轉身看向麴崇裕,說道:「陸相到哪裡了?」
「昨日到了鄭州,今日就能夠到許昌。」李多祚上前拱手。
李絢點點頭,說道:「請陸相三日之後,到恭陵,還有,軍中中郎將以上將領,三日之後,午時,齊聚恭陵。」
「喏!」李多祚和麴崇裕相互對視一眼,他們都能感受得到,李絢要做大手筆了。
他要在恭陵祭祀中宗皇帝三日。
三日之後,就是他們真正開始對洛陽行大動作的時候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李絢回頭,就看到馬敬臣被李朗帶著壓了過來。
一身的藍衣,身上的盔甲已經被脫了下來,滿臉的疲憊,滿身的血污,右臂耷拉了下來,像是斷了一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沒有絲毫神彩,就像是死了一樣。
「馬敬臣!」李絢輕聲叫了馬敬臣的名字。
馬敬臣微微一頓,有些艱難的抬頭,看向李絢,嘴裡苦澀的躬身:「見過大王!」
李絢平靜的點頭,問道:「你可知魏元忠哪裡去了?」
「哪裡去了?」馬敬臣驚愕的看向四周,這才發現血腥的戰場上,根本不見魏元忠的身影,他沒有被抓住嗎?
「昨夜,右領軍衛和右衛殺進來的時候,這裡已經不見了魏元忠的身影。」李絢臉上帶出一絲嘲諷,輕聲說道:「或者更準確的說,他在昨夜,山下激戰的時候,就帶了五千騎兵逃了。」
「逃了?」馬敬臣猛然轉身看向李絢,滿臉的難以置信。
李絢臉帶譏諷的側身,轉身看向了洛陽的方向。
馬敬臣頓時無奈的苦笑起來,低下頭,笑聲越越來越高,也越來越悲涼。
李絢有些詫異的轉頭,看向馬敬臣。
「大王不明白吧。」馬敬臣笑容驟然停止,抬起頭,滿是自嘲的說道:「末將率軍去山下搏殺,城上的閻將軍連派人出城援助都不願意,而在後面,那位魏御史更是連一個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李絢沉默了下來,然後才開口問道:「馬將軍出身哪裡?」
「扶風,隴西扶風。」馬敬臣隨即搖搖頭,說道:「末將雖然出身扶風,但卻是家族邊緣子弟,三十多年戰場拼殺,才在不久之前,從天后的手裡,換來一個中郎將的位置,如此,還是被人家輕易捨棄。」
「寒門子弟,天下寒門子弟何其多啊!」李絢輕嘆一聲,寒門子弟,歷來是武后拉攏的重點。
武后秉政以來,朝政之所以穩定,就是因為中下層有太多寒門子弟在默默支持她。
元萬頃,劉禕之這些人雖然死了,但范履冰,苗楚克,韓楚賓,郭正一這些人也都還在。
他們的同年,後輩,同鄉,子弟,很多都在朝中中下層任職,而且能力都不錯。
就是這些人,實實在在的支撐住了武后在朝中的統治。
文臣如此,武將也有不少。
甚至武將更多。
只是相比於文官,武將的世襲更加嚴重,即便是武后想要提拔,也並不容易。
軍中雖然崇拜強者,但更崇拜戰功。
馬敬臣能夠升任左屯衛中郎將已經很不容易了。
然而,他雖然在武后眼裡有用,但相比於魏元忠,閻懷旦這些人,卻還差的很遠。
尤其是太原出身的那些人,更是因為和武家有著種種聯姻,所以在武后當政以來,官位如同火箭一樣的躥升。
而到了需要犧牲的時候,首先的自然是馬敬臣這些人。
李絢輕嘆一聲,然後看著馬敬臣,說道:「你的事情,雖然各為其主,但有些事情,你終究做錯了,所以,本王以太尉,免去你一切軍職。」
馬敬臣猛然抬頭,滿臉驚訝的看著李絢。
李絢這話,是不殺他了。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李絢看著馬敬臣,平靜的說道:「令你為大軍前鋒旗手,執掌大軍軍旗,行於大軍最前,遇戰,率先衝殺。」
「喏!」馬敬臣有些僵硬的拱手,雖然如今距離死亡依舊還很近,但他終究活了下來。
一旁的麴崇裕深深的看了馬敬臣一眼。
前鋒旗手,衝殺?
狗屁。
麴崇裕對李絢的了解,馬敬臣被李絢放在這麼醒目的位置,絕對不是讓他去衝殺的,他絕對有別的用意。
這種手段,絕對有很深沉的算計在裡面。
但可惜,李絢不說,麴崇裕看不出來。
……
「他去了恭陵,他說要在恭陵,對王爺下手。」馬敬臣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都說了出來。
李絢輕輕點頭,說道:「想來他也只有去那裡了,只有那裡才有挽回一切的地步,但可惜,恭陵的地形平坦……咦,不錯,地形平坦,不好埋伏,但也不好躲閃,只需要大軍從嵩山殺下來,便可以直接衝破大軍阻礙,好手段。」
「應該是如此。」麴崇裕看向李絢,問道:「還要去嗎?」
「去啊!」李絢笑了,然後說道:「如果有三萬騎兵同時動作,他還敢來沖陣,小婿不介意將他直接送走。」
李絢的眼神只能夠帶著一絲冷意,如果他不知道倒也罷了,但如今他知道了,魏元忠如果還敢來,李絢絕對不介意直接毀了他。
李絢抬頭,說道:「左右衛從太室山往東追過去,至於,先去趟中嶽山神廟。」
軒轅關,少室山和太室山中間,西南為少室山,東北為太室山。
中嶽山神廟,也叫太室山神廟。
就在軒轅關背後的東北的太室山中。
李絢要去祭祀恭陵,前面需要有一個重要人物壓陣。
現在這個時候,恰好還在中嶽山神廟的真人潘師正,是最適合的人選。
……
嵩山,山神廟大門前。
無數黑色士卒肅然站立。
兩道身影緩緩從裡面走出,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絢,一身紫色莊重道袍的潘師正。
「真人沒有回茅山,倒是頗令絢感到詫異。」李絢一邊看著熟悉的嵩山景象,一邊好奇的問道。
「其實也沒有什麼。」潘師正平靜的笑笑,說道:「天后自從執政以來,與道門多有疏遠,所以樓觀道希望貧道能夠常駐嵩山,至於茅山那裡,自有子微料理。」
「道影真人啊,倒是有些年沒見了。」李絢感慨一聲,當年在睦洲的時候,他和司馬承禎還是相談甚歡的,但可惜,這麼些年,李絢多征戰在外,和司馬承禎接觸的時間不長。
潘師正面色微微凝重:「這幾個月,自從揚州被破後,便一直有人上茅山找尋天子的下落,但找遍茅山也不見天子蹤影。」
「真人說的是魏元忠吧,或許正是因為有他,所以天子才被迫跑入群山深處。」稍微停頓,李絢說道:「天台山縱橫千里,一時間跑不出來是正常的,尤其沒有收到消息……能不能,等天子收到洛陽的消息,就會出來了。」
「王爺說的對。」潘師正輕輕點頭。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大門前,一輛馬車已經被潘師正準備好。
後來還跟著十幾位潘師正身邊的道士。
看著潘師正上了馬車,李絢這才忍不住的看向更高處,在那裡,似乎有瀑布的聲音在響。
……
鑼鼓喧天,哀樂繞樑,
馬蹄聲陣,哭聲震耳。
洛陽東城的百姓,這一天突然聽到城外傳來了一陣陣送葬的聲音,似乎有誰家在辦喪事一樣。
有人想要爬上城頭去看看怎麼回事,但城牆上,無數手持鋒利刀槊的士卒,卻將他們徹底的趕了下來。
不過很快,一股隱秘的消息,就是人群當中傳了開來。
這是彭王在為中宗皇帝,披麻戴孝,哭祭三日。
中宗皇帝死時,彭王並沒有在京中,甚至就連他下葬之時,彭王也沒有在京中。
如今彭王回到洛陽,自然少不了要祭祀中宗皇帝。
提到中宗皇帝兩個人,洛陽人不由得又想起了中宗皇帝的死因,心中不由得一陣輕嘆。
他們忍不住的看向皇宮方向,不知道宮裡如今如何呢?
……
恭陵,洛陽城東四十里。
四周是起伏蔓延的滹沱嶺,山林茂密,更遠處是巍峨的嵩山。
無數的騎兵從嵩山腳下到滹沱嶺,來回奔行,肅然戒備。
恭陵之中,李絢身穿白麻喪服,跪在李顯的陵墓之前,沉沉叩首。
神色哀泣之下,眼淚已經無聲的流了下來。
一身紫色道袍潘師正站在一側,身後十幾名朱袍道士低聲頌念:「爾時,救苦天尊,遍滿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得離於迷途,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我本太無中,拔領無邊際,慶雲開生門……」
陵墓之下,哀樂低沉。
馬敬臣手持黑色大旗站在一側,而在他身側跪著的,赫然是薛孤吾。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絢終於站了起來,眾人退開,馬敬臣提起薛孤吾,大踏步的上前,來到了中宗皇帝陵寢之前。
薛孤吾神色艱難的抬頭,看向面前,臉色無比沉痛,卻又帶著冷漠的李絢。
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