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0章 定鼎門,涕淚橫流

  第1660章 定鼎門,涕淚橫流

  神都苑的宮牆在樹林之中若隱若現,更東面是整個洛陽城牆。

  李絢停馬在洛神橋上,眺望神都苑。

  神色一時有些複雜。

  「王爺,要先從神都苑殺進去嗎?」唐真行從身後跟上。

  紫微宮在洛陽城西北,在洛河以北。

  神都苑在洛陽城西南,在洛河以南。

  李絢神色側身看向身後,蘇寶同,唐真行,蘇定遠等人,俱都肅然站立。

  李絢目光看向前方,指著整個洛河說道:「洛河將洛陽一分為二,但北邊地勢最高,尤其是紫微宮所在,城市城池堅固,糧草充足,但在洛河以南,城中有上百萬的百姓,每日消耗的糧草極為的恐怖,而且城池雖然堅固,但相比於紫微宮,它太大了。」

  紫微宮小而堅,就是一顆鐵核桃一樣,一不小心就會被崩掉牙齒。

  但是洛陽城卻是大而長,周長二十里,有太多可以攻擊的角落了。

  「所以,我們的大策,是放過紫微宮,先拿下洛陽城。」李絢看向洛陽城西北角落,那座清晰的紫微宮,平靜的說道:「沒有了整個洛陽城的上百萬百姓,紫微宮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座塢堡罷了,切斷東西南北,便是用一年時間,也能將他困死,而且還不用動用太多的兵力。」

  李絢最後一句話,眾將眉頭不由得一挑。

  不用動用太多的兵力,就意味著他的消耗極少,消耗少,就意味著他們可以無止境的堅持下去。

  「另外,紫微宮的兵卒和官員,他們雖然駐守紫微宮,但是他們的家人卻在洛陽城中,到時候,讓他們的家人,日日去天津橋呼喚便是,諸位覺得,他們能支持多久?」李絢輕輕一句話,眾將頓時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人心,人心。

  沒有了洛陽城,紫微宮就是一座監牢。

  對於這樣的地方,玩弄人心太容易了。

  「所以,先拿下洛陽城。」李絢的目光微冷,眾將齊齊拱手:「喏!」

  李絢點點頭,說道:「但洛陽城廣大,想要拿下洛陽城也沒有那麼容易,所以,我們需要調兵。」

  大唐以關中而制天下,天下兵力泰半都在長安。

  然而,每次皇帝東巡,都會將長安的兵力,抽調小半精銳到洛陽。

  再加上洛陽原本的駐守兵力,這讓洛陽的兵力絲毫不輸於長安。

  李旦繼位之後,武后原本打算將更多的長安精銳調往洛陽,但可惜,李絢和裴行儉同時在揚州和昌州起兵,直接打亂了武后的部署,讓長安的兵力更多的調往西線。

  然而這些兵力,在李絢東征的過程中,要麼被他所滅,要麼被他所擒。

  另外,還有雍州府的幾十個折衝府,那裡還有近十萬人的駐守,防備突厥。

  當年裴行儉兵伐突厥,除了從長安調了三萬人以外,剩下的,就是雍北各個折衝府和安北都護府的兵力。

  加起來總共十六萬人。

  如今,除了長安城有五萬人以外,在雍北,各個折衝府,還有十萬人。

  在隴西,花大智整合的諸軍,也有三四萬人。

  這些兵力,之前李絢都沒有調往洛陽戰場。

  一來是糧草的原因,另一方面,他也擔心這些人一旦抵達前線,很有可能會被武后拉攏。

  但是現在,李絢不擔心了。

  因為他已經殺到了洛陽城下,誰都能夠看的出來,跟著他獲得的好處,將遠遠大於跟著武后。

  「傳令,令右領軍衛將軍花大智,率一萬精兵,抵達洛陽,同時,雍州各折衝府折衝都尉,各率一千府兵抵達洛陽。」李絢側身吩咐,李朗立刻拱手:「喏!」

  人來的多了,也就不用擔心一兩個人會被武后用金錢權利拉攏了。

  而且總共三四萬人的兵力,也不會有太大消耗。

  關鍵是這些人抵達洛陽之時,很有可能洛陽已經被他拿下了。

  半年,李絢怎麼可能等得了那麼長的時間,他要做的,是震懾人心。

  「當年太宗皇帝攻洛陽,就是先打通虎牢關,然後拿下伊闕關。」李絢側身,繼續說道:「南炬,劉定遠。」

  「末將在。」南炬和劉定遠站了出來,肅然拱手。

  李絢點點頭,說道:「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馬,殺奔邙山,與王將軍前後夾擊攻克鞏義,記得多和孫大將軍聯繫。」

  說著,李絢看向了南炬。

  南炬立刻拱手道:「大帥放心,末將知道怎麼做。」

  李絢輕輕的點點頭,南炬在孫仁師的麾下多年,後來升任右屯衛將軍,接任的也是孫仁師的位置,對於孫仁師,還有他麾下的其他老將都異常的熟悉。

  「小心一些,敵人遠沒有我們想的那麼脆弱,稍有大意就有傾覆之危。」李絢深深的看了南炬一眼。

  南炬立刻拱手:「喏!」

  「去吧,給本王一些驚喜。」李絢點點頭,南炬立刻拱手,然後快速的轉身朝橋下而去。

  劉定遠隨即拱手,然後跟著南炬一起離開。

  李絢抬起頭,看向洛陽方向,輕聲說道:「接下來,就是洛陽城了,定鼎門。」

  李絢的聲音當中,帶著一些輕微的囈語,蘇寶同和唐真行同時沉默了下來。

  他們不知道曾經多少次從定鼎門而入,又多少次從定鼎門而出。

  現在卻是要他們來攻下定鼎門了。

  ……

  定鼎門,洛陽防禦之首。

  一身黑衣銀甲,一頭白髮,帶著銀盔,身材高大的沙陀忠義,手按唐刀,面色肅穆的看向洛神島的方向。

  他的臉上,一道刀疤從右臉劃下,看上去十分的猙獰。

  那是早些年,在戰場上廝殺留下來的。

  此刻的他,目光從洛神島的方向,看向北面。

  無數黑色騎兵如同黑潮一樣的沖向邙山方向,去攻擊孫仁師和蘇孝祥的背後。

  沙陀忠義心中明白,鞏義怕是難守了。

  前面有虎牢關殺過來的王方翼,背後有洛陽殺過去的黑色騎兵,孫仁師和蘇孝祥能夠守住洛河南岸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甚至有可能,整個洛河下游,會完全的落入到彭王手下。

  那個時候,洛陽對外就只剩下兩條路。

  從嵩山腳下的軒轅關而至登封,而到新鄭。

  從伊闕山中的伊闕關而至汝州,而到許昌。

  嵩山在東,而伊闕山在南。

  尤其,伊闕山就是定鼎門的對面。

  中間一條伊河從伊闕山流出,經龍門直奔定鼎門而來,然而卻是中途興洛河突然東拐,至長夏門以東順溝渠而入洛陽。

  沙陀忠義目光抬起,落在興洛湖上。

  在那裡,有一座營寨,連接定鼎門和伊闕關。

  就在這時,十幾道黑色的人影已經出現在興洛湖邊緣。

  沙陀忠義終於猛然轉向,看向西方。

  無數的黑色騎兵已經越過洛神島,殺到洛河南岸,並且迅速的殺往定鼎門而來。

  沙陀忠義看的很清楚,雖然是無數的騎兵,但是騎兵卻分為三股。

  一股萬人殺向了定鼎門。

  一股五千人殺向了興洛湖。

  最後一股萬人騎兵殺向了伊闕門。

  而在這三股騎兵的身後,黑色大纛統轄一萬中軍緩慢前行。

  在更後面,來來往往的騎兵守護洛河各處橋樑,同時布設鐵索,防止水軍從水面衝殺出來,幾乎穩如老狗。

  「如何?」一個沉穩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沙陀忠義沒有回頭,那是名義上他的副手,實際上的洛陽守城大將,禁衛將軍閻懷旦。

  「很清楚的布局。」沙陀忠義輕嘆一聲,說道:「想要拿下洛陽,從面前,先拿下伊闕關,切斷後患,立穩腳步,然後一步步逼近定鼎門,徹底拿下定鼎門。」

  「若是直接攻打定鼎門,那麼伊闕關就會從彭王背後出兵;若是直接攻打伊闕關,那麼定鼎門就會出兵。」閻懷旦走到了沙陀忠義身側,肩並肩的說道:「但若是直接攻擊中間的興洛湖,那麼定鼎門和伊闕關都會出兵。」

  「但兵出三路,那麼各自就只能面對各自的敵人。」沙陀忠義輕嘆一聲,看向前方說道:「來定鼎門的雖然只有一萬騎兵,但你,敢出兵嗎?」

  閻懷旦微微一愣,隨即一聲輕嘆。

  他的目光落在後面的黑色大纛,那裡有彭王本人,還有一萬精銳騎兵。

  整個洛陽城內雖然有五萬士卒,但分布在東南西北四方,真正能夠出城的,只有一萬騎兵。

  他們只要敢出兵,少了不頂用,多了,很容易就會被李絢抓住機會直接攻城。

  實際上,他們真正適合出兵的,只有閻懷旦最信任的五千騎兵。

  五千精銳騎兵。

  若是五千精銳騎兵配上一個強悍的將領,衝上一衝,或許能夠動搖李絢的陣腳也說不定。

  但整個洛陽城中,真正有用的將領,要麼早就調到河洛平原,要麼就調到了虎牢關,還有一部分在從揚州回來的路上。

  整個洛陽,能夠被武后信任,且可動用的,只有沙陀忠義和閻懷旦。

  沙陀忠義老將了,但閻懷旦卻正值壯年。

  當年裴行儉征伐突厥,他就是裴行儉麾下三路總管之一,也是軍功赫赫之輩。

  但是如今若是讓他領兵出征,說實話,他不敢。

  如果李絢不在,是唐真行或者蘇寶同,那麼閻懷旦還敢衝擊一番,但是李絢,他沒有這個膽子。

  洛陽城中,如今雖然在迅速的招募三萬以上的兵卒,但是真正可以隨意調用的機動兵力只有五千的精銳騎兵。

  這把刀要用在刀刃上。

  但現在明顯不是時候。

  要等。

  武三思已經將武后的定策已經傳了過來,唐真行,蘇寶同,南炬,劉定遠,都是可以拉攏的人物。

  只要他們當中有一個背叛李絢,那麼和他們裡應外合,直接擊破李絢就不難了。

  「完了!」沙陀忠義一聲輕嘆,閻懷旦瞬間驚醒,目光看向遠處,赫然發現興洛湖上已經換上了一支白色的旗幟。

  復仇。

  復仇。

  就在這一刻,黑色大纛猛然轉向加速,朝定鼎門而來。

  沙陀忠義和閻懷旦頓時噤聲。

  ……

  黑色的大纛之色,李絢面無表情的緩緩前行。

  面前的無數騎兵當中,長槊林立,白幡高聳。

  用鮮血書寫的復仇兩個字清晰可見。

  蘇寶同,唐真行迅速的匯聚而來。

  李絢輕輕擺手,兩個人已經落入了他的身後。

  來到了定鼎門外兩箭之地,李絢停馬,平靜的抬頭,看向城門之上。

  城門之上,無數兵將,頓時噤聲。

  李絢的眸底閃過無盡的冷漠,身後無數黑甲士卒,頭綁白綾,神色肅重。

  李絢右手輕抬,隨即,蘇寶同輕輕上前,將一個檀木匣子遞到了李絢的手中。

  眾目睽睽之下,李絢平靜的打開匣子,取出一封黃絹聖旨,然後高高抬起,高聲喝道:「宣讀大唐高宗天皇大帝遺詔!」

  「臣等領詔!」城下數萬士卒半跪在地。

  李絢展開李治的遺詔,在沙陀忠義和閻懷旦驚駭的眼神中,高聲道:「惟永隆二年,歲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二十三壬辰日,皇帝若曰:

  於戲!

  天命所降,命火飄零。

  冬日天寒,苦折甚重……」

  李絢娓娓的開口,城頭上,沙陀忠義,還有更多的士卒,仿佛看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視線當中,頓時不少人忍不住的涕淚橫流,甚至直接跪了下來,沉聲啜泣:「先帝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