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0章 下獄

  第1610章 下獄

  巴州,南龕山下。

  看著孤零零的墳塋,丘貞沐感到渾身冰寒。

  雖然墳塋上沒有墓碑,但丘貞沐卻完全肯定,這必然是廢太子李賢的墳塋。

  因為在墳塋對面的那座空蕩蕩的宅子,就是廢太子李賢的庶人宅院。

  三個月前,朝中一位大將軍抵達巴州。

  攆走了巴州州府和宗正寺的官員,半個月之後,就只剩下了一座孤墳。

  有人看到一輛馬車將一個婦人和兩個男孩接走了。

  那是廢太子妃房氏,還有李賢的長子和三子。

  所以,如今在這座墳塋里躺著的,只有可能是一個人,廢太子李賢。

  李賢死了。

  ……

  丘貞沐跌跌撞撞的越過墳塋,朝著遠處空蕩蕩的宅院而去。

  他的心中是無比的悲涼。

  這是怎樣的心性啊,才會在殺了一個兒子之後,很快就殺了另一個兒子。

  沒有多少猶豫,丘貞沐就絕對肯定,殺了李賢,一定是武后。

  皇帝在洛陽不過是個傀儡罷了,而且相比於廢太子李賢,揚州的太子李重照,才是對他最具威脅的,所以,李旦也好,他背後的竇家獨孤家也罷,根本就沒有必要去針對李賢。

  只有武后,只有她才需要擔心。

  揚州如今有一個中宗皇帝太子李重照了,如果李賢再跑到揚州去,雖然不可能再成為太子,但是被李重照封為親王,是絕對有可能的。

  一個孫子,一個兒子。

  兩個人站在一起指責,足夠動搖李旦繼承皇位的正統。

  李旦是個傀儡,他不用在意這些,但武后不行。

  如果李重照和李賢,同時質疑中宗皇帝李顯的死亡有疑,那麼整個天下都會轟動起來。

  所以控制李賢是必然的。

  這天下人都能理解,但李賢死了。

  他不僅死了,而且到現在為止,長安,洛陽,乃至於整個天下都沒有任何消息。

  武后殺了自己的兒子,然後掩蓋了自己兒子已死的消息,這再無任何疑問。

  丘貞沐有些失魂落魄的在李賢的廢宅子遊蕩,腦海中空蕩蕩的。

  李賢死在了武后的手裡,那麼李顯死在武后手裡的事情,也不會再有任何的疑問。

  蘭州城下,李絢瘋狂咆哮的質問聲在他耳邊不停的迴蕩。

  中宗皇帝究竟是怎麼死的。

  丘貞沐不由得真的懷疑,中宗皇帝就是在宮變中被人殺死的,而主導這場宮變的人,正是武后。

  丘貞沐現在真的後悔,在不久之前,他才剛將昌州的現狀,還有李絢未來的軍略送到洛陽。

  沒錯,他就是藏在李絢身邊,在關鍵時刻,會配合范雲仙奪取李絢軍權的那個人。

  但可惜,李絢從來沒有給他機會,甚至他連一次脫離李絢視線的機會都沒有。

  直到現在。

  可偏偏這個時候,他才認識到武后的真面目。

  她之前對他說的一切很有可能都是假的。

  自家叔父或許也並沒有死在彭王手裡,而是死在了武后手中。

  但現在一切都已經遲了。

  丘貞沐跌跌撞撞的進入了屋內,一首寫在牆上的詩突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尚自可,摘絕抱蔓歸。

  「好一個『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絕抱蔓歸』。」丘貞沐面色苦笑,突然他微微一頓,面色陰沉了下來,隨即,他一咬牙,快速的離去,等到他再重新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拿上了一張紙。

  很快,丘貞沐將這一手《黃台瓜辭》,完全拓印了下來,隨後迅速的離開。

  等到丘貞沐徹底消失在了遠處的山野之間,一道黑衣身影才面無表情的從牆壁後走了出來。

  看了一眼牆上的《黃台瓜辭》,他嘴角微微冷笑,下一刻,他已經徹底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

  洛陽,黃昏日落。

  紫微宮中已經掛滿了燈籠。

  宮道之上,武后平靜的走著,直到來到了一座偏僻的小院之前。

  武后停步,側身問道:「彭王在洛陽的眼線全部都清理乾淨了嗎?」

  「能找到的,基本全都下獄了,不過有四個人……」仇宦略微沉吟,拱手道:「歐陽尚書,狄仁傑,姚崇和宋璟,他們四個要全下獄嗎?」

  武后淡漠的看了仇宦一眼,仇宦立刻拱手:「是!」

  武后收回目光說道:「下獄之後,不要虐待,好好的對待便是,等到彭王事了,本宮還是要用他們的……彭王在長安洛陽,必定有什麼人在替他主持一切,這個人一定要找出來。」

  「是!」仇宦肅然躬身。

  自從武后知道李絢甚至在去年高宗皇帝還未病逝之前,就已經開始著手布局未來李顯死後之事,武后就懷疑,李絢在長安和洛陽必定還做了其他許多的布置。

  她要仇宦查清楚一切,同時將這些全都摧毀。

  仇宦花費了很多的功夫,中下層官員不知道多少和李絢認識的,被送進了監牢。

  哪怕他們和李絢沒有絲毫關係,只是偶爾見過一面,都慘遭毒手。

  武后這段時間對李絢的忌憚已經到達了極限。

  武后抬起頭,朝小院之中走去,仇宦剛要跟上,武后停步說道:「你留下。」

  「是!」仇宦停步,面色肅然的站在一側。

  隨即,武后走入到了院中。

  仇宦的神色肅然,他知道,此刻在這座院中的,是剛剛被從蘭州送回來的范雲仙。

  范雲仙一路從長安到蕃州,從蕃州到西域,再從西域到安西,昌州。

  雖然他依舊沒有接觸到李絢的核心,但他所知道的,依舊很可能是整個朝堂聞所未聞的。

  ……

  許久之後,武后才平靜的從小院之中走出,在她的身後跟著驚魂未定的范雲仙。

  武后側身看向仇宦說道:「從今日起,便讓他在皇帝身邊效力吧。」

  「是!」仇宦認真點頭。

  武后轉身朝徽猷殿而去,仇宦,范雲仙趕緊跟上。

  路過乾陽殿和貞觀殿的時候,能夠看到一些工匠在乾陽殿和貞觀殿四周測量著著什麼。

  仇宦心中知曉,這是武后在為重建乾陽殿和貞觀殿做準備。

  范雲仙好奇的看了兩眼,隨後他便收回目光,對著武后和仇宦拱手,然後快步的朝莊敬殿而去。

  皇帝和皇后如今就住在莊敬殿。

  看到范雲仙出現,殿外的宮人和侍女全部異常驚訝。

  范雲仙輕輕的晃了晃腰間的令牌,守衛殿宇的宮人和侍女這才讓開了道路。

  李旦坐在殿中,平靜的看著各種奏本,密密麻麻的桌案上擺了一大堆,但是沒人幫他挑選。

  只有他一個人在細細的閱讀整理,眼底布滿了紅絲。

  聽到腳步聲響起,李旦下意識的抬頭。

  看到范雲仙,李旦詫異的問道:「范監,你回來了。」

  「陛下!」范雲仙突然在殿中跪了下來,然後莫名就痛哭了起來。

  李旦從桌案之後站起,走到了范雲仙的身前,有些慌亂的將范雲仙攙扶起來,這才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奴才有罪。」范雲仙沉沉躬身,說道:「奴才奉天后密詔西行,若彭王有不歸之意,則立刻聯絡右衛將軍丘貞沐解除彭王兵權,然後押他回京,未曾想到他竟然早有謀劃,在經過安西四鎮的時候在,直接就奪了安西四鎮的兵權……」

  李旦的眉頭不由得一挑,丘貞沐竟然是母后的人。

  要知道,丘貞沐可是當年從武后就一直跟著彭王的人。

  後來更是繼承了他叔父丘神積的金吾衛中郎將之職,之後又調任右衛中郎將,跟隨彭王一起征戰吐谷渾吐蕃和西域,多年來一直盡心盡力。

  這個棋子埋的時間可真夠長的。

  「彭王從昌州,過鄯善,直接殺入西吐谷渾,最後滅東吐谷渾,殺入昌州,又到鄯州和蘭州。」稍微停頓,范雲仙拱手道:「奴才剛才和天后說了所有一切事情,天后命奴才日後繼續跟著陛下,為陛下效勞。」

  李旦略微消化范雲仙說的一切,最後他平靜的搖頭道:「那你日後可就要吃苦了,朕自從來到洛陽以來,除了每月朔望能夠偏殿聽政一次,其他時間,只能在這座殿中待著。」

  「什麼?」范雲仙難以置信的看著李旦,下意識的說道:「范相,竇相,中書令,他們都不管嗎?」

  「朕見不到他們的。」李旦輕嘆一聲,隨即苦笑著搖頭,說道:「朕就是個傀儡,朕知道的,你日後跟著朕吃苦是必然的,另外,很多不該做的事情不要去做,有了蘭州城下的事情,朕擔心你有一天會死的。」

  「陛下是說,奴才……奴才……」范雲仙頓時感到渾身上下一陣冰寒。

  他原本以為,在他詳細和武后說了他所知道的,觀察到的,推測到的關於彭王的一切之後,武后放他回到皇帝身邊,已經是原諒了他所做的一切錯事。

  誰能想到,天后真正的目的,不過是讓他當一顆棋子,讓他坦然的面對朝野的質疑。

  彭王的那些流言,不過是他自編自導的而已,根本沒有那回事,不然武后也不會再讓范雲仙現身。

  但實際上,武后也不過是用范雲仙短時間來安撫朝臣的猜忌之心而已,等到時間一長,他就該被清洗了。

  就在這個時候,殿外一陣喧譁聲傳來:「讓開,都讓開,本宮要見皇兄,你們攔什麼攔,皇兄……」

  李旦側身看向范雲仙。

  范雲仙頓時肅然的對著李旦拱手,然後快速的轉身而去。

  片刻之後,太平公主終於出現在了殿中。

  范雲仙鬆了口氣,退在一旁。

  「皇兄,馬上就要上元節了,駙馬還沒有回來,大郎已經大半年沒有看見他的父親了,皇兄你想想辦法,讓駙馬回來吧。」太平公主使勁的搖著李旦的胳膊。

  李旦滿臉無奈的說道:「伱來找朕,看樣子是母后那裡不允了。」

  太平公主頓時頹然,在一旁苦澀的坐了起來。

  李旦微微搖頭,他們兄妹什麼時候有過這種處境,便是皇兄在世時,他們的待遇都沒這麼差。

  李旦側身看向范雲仙,問道:「范監,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范雲仙微微一愣,略微沉吟,說道:「陛下,要不陛下給彭王寫封信吧,讓彭王放駙馬回來,奴才和彭王接觸,彭王對陛下言語之間還是敬畏的。」

  「哦!」李旦下意識的看向了四周。

  四周的宮人和侍女全部不見,他才詫異的看向范雲仙,范雲仙輕輕躬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