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4章 武后的恐懼

  第1574章 武后的恐懼

  明月高懸,熱風撲面。

  一隊禁衛騎兵飛快的越過函谷關,朝著長安的方向極速奔去。

  就在他們剛離開函谷關不久,一隻黑鷹已從側畔的山林之中飛起,快速的朝著長安城而去。

  為首的禁衛大將軍張虔勖,敏銳的抬頭,瞬間就鎖定了高空的黑鷹。

  但他只是略微估計了一下距離,就不得不放下剛剛抬起的硬弓。

  轉過身,張虔勖冷聲喝道:「加快速度,就是跑死馬,也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返回長安。」

  「喏!」眾多禁衛騎兵悶聲以應。

  他們都是張虔勖手下的親兵,當然知道張虔勖率先一步返回長安究竟是為什麼。

  太子,太子李重照。

  如今的天下,天后第一,皇帝第二,太子第三。

  天后如今掌管天下,皇帝死了,新皇即位,但太子還活著。

  李成器雖然成了新太子,但李重照還在。

  若僅僅是李重照一個人還好,但是,還有劉仁軌,還有李絢,還有裴行儉。

  如果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得到了李重照,並且轉而立他為帝,那麼洛陽李旦的皇位合法性立刻就要受到質疑。

  到時候,不僅是他們,甚至就連武后,都會成為謀逆的罪臣。

  從而被永遠都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尤其是在整件事情中,出力最大的張虔勖。

  中宗皇帝恨他,皇帝李旦恨他。

  滿朝文武一樣也恨他。

  便是就連同樣在武后麾下的北門學士也一樣看不起他。

  只有麻嗣宗能夠和他同病相憐。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抓住李重照。

  如果抓不住李重照,不說,李絢和裴行儉那些人不會放過他,就連武后也一樣不會放過他。

  為了穩定長安局勢,天后已經下令,函谷關一切人等三日禁行,但偏偏還是有人傳了消息。

  就在張虔勖惱恨之際,在那隻飛鷹飛起的瞬間,在長安東宮陰暗的水井之中,一道人影緩緩都睜開了眼睛。

  熟悉的眼眸,冷峻的神色,赫然正是李邈。

  不,是李絢。

  自從前日在讓臨淄郡王李光仁患病之後,李絢就直奔長安而去。

  接下來他最重要的布局在太子李重照身上。

  在他率軍殺回長安之前,李重照必須要為他吸引武后全部的注意力,而不是放在他的身上。

  至於洛陽的一切,該布置的已經布置好了。

  剩下的,等到長安的事情處理完畢,他再回洛陽也足夠時間處理。

  ……

  洛陽,乾陽殿中。

  武后坐在御桌之後,看似平靜的處理著公文,一如當年先帝在世一樣。

  至於皇帝李旦,他還沒有受冊,還沒有自己的天子六璽,天子令牌,什麼都沒有。

  即便是將來李旦正式受冊登基,武后也會讓他另殿別居,不讓他處理任何政史。

  這個時間將為期三期。

  因為這三年時間,是李旦為高宗大聖皇帝守孝的三年。

  李顯因為有先帝的以日易月的遺詔,所以服喪三十六日便可以了。

  但是李旦,他做了皇帝,武后會要求他以天下表率,服喪三十六個月。

  在這三十六個月里,李旦不允許接觸任何的朝政。

  最多只允許他旁殿聽政。

  直到三十六個月,也就是三年之後,才允許他親政。

  這個理由,裴炎也好,劉仁軌也罷,韓王李元嘉也好,任何人來詢問的時候,武后給出的都是這個答案。

  一個孝字,起碼在明面上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至於說三年之後究竟會是怎樣,武后輕輕冷笑,三年之後徹底掌控大權的她,會輕易將權利交出去嗎?

  而且,首先的問題,是她要能夠堅持得到三年之後。

  武后握著細竹金筆的手不由得輕輕一停,然後緊緊的攥了起來,她的呼吸同時沉重了起來。

  李顯死了,李顯死了。

  今日的事情,說起來,歸根到底還是宮變。

  李顯雖然最後是自殺,但所有的朝臣都看在眼裡,李顯其實是被她所逼殺。

  也就是李旦如今掌握在她的手裡,讓所有人不得不屈服,同時武后也給了所有願意效忠的人足夠的回報。

  之前的,還有昨日加封的,朝中整整十三個宰相,別說整個大唐,就是自古至今,也沒有這麼多的宰相。

  另外還加封了四個大將軍。

  這才糊裡糊塗的讓所有人暫時忘卻了李顯之死的真相。

  但是,毫無疑問,在這些人都心底,他們依舊不安,他們不安,就會有動作。

  一旦動作過大,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武后通過任命北門學士為六部侍郎,實打實的變相掌控了整個朝堂,所以中樞即便是人心不安,最終也只能夠通過外面的力量來進行抵抗。

  裴行儉,高侃,李絢。

  另外,還有兩個隱患,李重照和李賢。

  李重照在長安,天下宗室也即將抵達長安,所以武后才急切的派張虔勖悄然返回長安。

  只要虔勖掌管了長安的一切,控制住了李重照,然後再由李旦扶高宗皇帝的陵寢返回長安,這樣才能讓天下宗室暫時安心。

  當然,只是暫時。

  從今往後的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武后都需要睜大眼睛盯著所有人。

  任何試圖抵抗她的人,都將遭到她最殘酷的鎮壓。

  一直到所有的異心都徹底安穩下來。

  想到這裡,武后莫名的感到安心。

  莫名詭異的安心。

  ……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側畔響起,武后輕輕抬頭,赫然就見上官婉兒端著一碗銀耳羹來到了她的身側。

  「天后,吃點東西吧,天后已經有一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上官婉兒的眼中帶著一絲擔憂。

  武后平靜的笑笑,輕輕的點點頭。

  她手下還是有一批人的,不管是北門學士,還是竇家獨孤家的人,還有張虔勖,麻嗣宗,薛孤吾這些人,都會竭力的幫助她穩固爭權。

  對了,還有武家子弟。

  武后喝了一口銀耳羹,然後開口問道:「張虔勖現在到哪裡了?」

  上官婉兒略微沉吟,說道:「應該已經過了華山,八百里加急的話,還有一個時辰就能抵達長安。」

  「嗯!」武后輕輕的點點頭,然後感慨說道:「長安的事情就全部交託給他了。」

  長安,太子李重照。

  而且還不止如此。

  後日,皇帝李旦將會護送高宗皇帝的靈柩返回長安。

  但是,武后不會去。

  是的,武后不會隨行。

  這是武后最大的保險,也是她最大的冒險。

  李顯的死,不會那麼容易過去的。

  在洛陽,百官暫時的被她安撫住了,但到了長安,百官,宗室,還有隴西世家,相互勾連起來,必然會發難。

  武后不去,他們就沒有了發難的對象。

  但是這樣一來,他們就必然要有一個發難的對象。

  「天后,張大將軍能收拾住長安道局面嗎?」上官婉兒不由得有些擔心。

  「不行也得行。」武后平靜的搖頭,說道:「三郎……三郎說到底,還是直接死在了他的手上,本宮不去長安,所有人的怒火就都會發泄到他身上,他如果不想死,那麼就得平息所有人的怒火,而唯一方法,便是殺,殺的血流成河。」

  稍微停頓,武后目光冰冷的說道:「要麼,他殺到整個長安都再沒有任何異樣的聲音,要麼,他在長安被別人所殺,大不了最後,本宮追封他一個范陽郡公……范陽這兩個字,可沒有那麼容易掛在前面的。」

  張虔勖出身范陽張氏,武后賜他范陽縣伯當然沒有問題。

  但范陽盧氏的人不可能答應,他們會主動直接或者間接的將所有怒火都堆積到張虔勖的身上。

  要麼張虔勖殺到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要麼武后用他的人頭,來讓天下人平息怒火。

  畢竟說到底,李顯終究還是死在了張虔勖的手裡。

  武后搖搖頭,說到:「長安的事情不用太擔心,張虔勖提前一步走,後日,皇帝起行長安,薛孤吾和麻嗣宗會陪同皇帝一起去,再配上中書令豆盧欽望,侍中王德真,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竇玄德,加上范履冰,足夠平定一切了。」

  稍微停頓,武后輕聲說道:「之後,麻嗣宗會南下巴州。」

  上官婉兒立刻低頭垂首,不敢再發一言。

  武后抬起頭,輕聲說道:「長安的事情解決了,宗室的隱患也就暫時壓下了,剩下的就是彭王,遼國公和絳國公,遼國公應該是最沒有問題的,告訴他,過段時間讓高嬪出宮歸家便是,至於絳國公也不難,趙鞏和郭齊宗在揚州。」

  剩下的便是彭王了。

  上官婉兒神色肅穆起來,彭王是最難解決的。

  他是高宗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中宗皇帝是高宗一把選出的正式繼承人,又和李絢是髮小,是李絢一手培養出來的。

  光看李顯今日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武后就知道李絢的教導有多成功,同時也從側面證明了李絢的難纏。

  「終究還是要解除他的兵權啊!」武后輕嘆一聲,目光不由得看向西域方向,輕聲說道:「但是現在,西域怕是已經和西突厥開戰了,輕易動他,怕是整個局面都要失控,不能輕舉妄動。」

  「傳信昌州,還有敦煌,一月之內,不許任何人等出關前往蕃州和西域,傳信王隱客,迅速掌控蕃州的一切力量,彭王一有異動,立刻切斷他的後援。」武后神色冷冽起來。

  「是!」上官婉兒認真躬身。

  「要拖一拖,起碼等到西突厥平定,然後讓人帶聖旨去西域,讓彭王過年回京。」

  武后抬起頭,輕聲說道:「若是他願意為四郎效力,願意為本宮效力,本宮到時候嫁一個武家的女兒給他,若是他不願意……」

  便只好讓他去死了。

  武后話沒有說出來,但,她就是這個意思。

  再怎麼有能力的人,若是不能為自己效力,那麼便只有請他去死了。

  「那麼到時候讓誰去呢?」上官婉兒輕聲問道。

  武后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她才開口說道:「駙馬薛紹為正使,趙鞏為副使,范雲仙暗藏其中。」

  上官婉兒頓時就明白,如果李絢不肯臣服,范雲仙會保證李絢立刻死在西域。

  武后在殺人之事上絕對不會遲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