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0章 謀逆案的較量
武后平靜的坐在珠簾之後,抬頭看向裴炎,問道:「蘇州司馬舉報澤王謀逆,朝中打算派誰去調查?」
李顯坐在珠簾之前,同樣平靜的看向裴炎,自己卻不發一言。
裴炎走出班列,認真拱手道:「回稟天后,因為案情不明,將由刑部侍郎裴居道,宗正寺卿韋思謙前往蘇州,查察澤王謀逆之事。畢竟只是蘇州司馬密奏,具體實情如何,還未可知。」
武后有些詫異的看向李顯。
宗正寺卿韋思謙是皇后的堂叔,皇帝竟然捨得派韋思謙去蘇州查案,著實令人驚訝。
目光垂下,武后面色謹慎的開口道:「前任蘇州刺史曹王明,就曾經陰謀叛逆,後來蘇州又有人以邪教之名謀逆,如今澤王初到蘇州不久,便有謀逆之言傳出,或許整個蘇州,怕是都有問題。」
裴炎皺著眉頭,眼神上抬。
他現在算是看出來,武后是有要將整個蘇州的事情徹底放大的意圖。
然後好派更多的皇帝的親信去蘇州,從而削弱皇帝在中樞的力量。
從二月諸州刺史返回駐地,尤其是劉仁軌帶著太子長安監國以來,一直都是如此。
如果說是以前,裴炎也就聽之任之了,但現在,他看的很清楚,一旦皇帝倒下,那麼下一個倒下的人必然是他。
武后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阻礙她掌權的人。
不然也就不會派人盯著他在長安的府邸了。
裴炎肅然拱手,認真說道:「天后所言極是,故而由宗正寺卿韋思謙為首前往,若是有需,可調用揚州大都督府的府兵進行處理,同時在危機時候,還可以請求文成大長公主出面鎮壓。」
韋思謙之子韋承慶,如今任揚州大都督府戶曹參軍。
有他在揚州,起碼諸事方便一些。
文成大長公主,在二月之後,也返回來揚州,她的身體並不好,冬天的洛陽兩個月,身體幾乎難以起身。
也就是到了夏天,身體才稍微好點。
但是有她在,哪怕僅僅是一個名義,也足夠讓澤王不敢亂動,甚至人心大減。
……
「不妥,文成大長公主身體不是太好,此事就不用打擾她了,依本宮看,還是讓派左金吾衛中郎將趙鞏前往,關鍵時刻可以與右千牛將軍郭齊宗一起,統帥府兵,鎮壓叛亂。」武后嘴角微微抬起,漠然的看向裴炎。
裴炎的神色頓時肅然起來。
左金吾衛中郎將趙鞏是武后的表兄,右千牛將軍郭齊宗是武后妹夫的堂弟。
這兩個人一旦去了揚州,恐怕就連裴行儉也未必能夠壓得住他們。
若是讓他們掌握揚州四個府兵的權利,那麼將會直接威脅到洛陽的經濟命脈。
每年皇帝前往洛陽就食,就是為了減少長安的糧草壓力。
若是連洛陽的糧食都保不住,那麼就更別說長安了。
裴炎面色難看的拱手:「如此說來,光派這幾人去的確輕了些。」
武后滿意的笑笑,說道:「如此,就派大理寺卿王及善,左金吾衛中郎將趙鞏一起去蘇州查案吧,宗正寺卿韋思謙和刑部侍郎裴居道就在長安準備三司會審吧。」
李顯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母后的目的人果然在這裡。
大理寺卿王及善,前左千牛衛大將軍,甚至就連密衛也都是掛靠在千牛衛之中。
領的俸祿也全部都是千牛衛的俸祿。
王及善調任大理寺卿之後,就放下了對千牛衛的掌控。
話雖然是如此說,但王及善掌管千牛衛多年,門生故吏遍及整個千牛衛不說,對於整個千牛衛的秘密,他也是掌握最多的。
一旦有事,只要皇帝有命,王及善甚至可以重掌左千牛衛。
再加上大理寺本就是執法機構,皇帝的權利會因此大漲。
王及善如果所有繼續留在朝中,即將會武后造成極大的威脅。
李顯抬起頭,目光看向群臣,裴炎面色為難的微微搖頭。
澤王李上金不僅是宗室,同時還是蘇州刺史,按照朝制,的確應該是由大理寺調查的。
李顯看向其他群臣,就連王及善自己都不由得微微搖頭,其他人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李顯的目光落在蘇良嗣的身上。
「天后!」蘇良嗣立刻走出班列。
……
站在殿中,蘇良嗣對著武后沉沉拱手道:「天后,陛下。」
蘇良嗣轉頭又對著李顯行禮。
李顯輕輕點頭,說道:「蘇卿有什麼意見,不妨直說。」
「喏!」蘇良嗣面色肅然的拱手,道:「雖然蘇州司馬密奏澤王謀逆,但這其中未必一定屬實,澤王二月在除服之後,才前往蘇州任職了,算起來,他到了蘇州也不過兩個多月,州務尚不熟悉,如何能有實證謀逆?」
「御史大夫的意見,是有人誣告了。」裴炎迅速的接住了話茬。
「是不是誣告,還是御史台的人去查一查吧。」蘇良嗣淡漠的看向了裴炎。
裴炎看上去有些憤怒的說道:「總不能御史大夫親自去吧?」
「御史中丞去也是可以的。」蘇良嗣抬頭看向了李顯,認真拱手。
裴炎也在同一時間拱手,看向李顯:「陛下。」
武后坐在珠簾之後,裴炎和蘇良嗣在一應一答之中,已經將御史中丞騫味道牽扯了進來。
御史中丞騫味道是武后的親信,甚至之前還有御史大夫崔謐。
後來崔謐被罷御史大夫,就淡出了朝堂,甚至就連御史中丞騫味道也開始沉寂起來。
一時間,不少人都忘了,在三省六部九寺的當中,不知道有多少四五品的官員是武后的親信,甚至這些人就不少就是北門學士。
而且這些人都在關鍵位置上任職。
掌握的實權之多,就連裴炎都要忌憚。
看到騫味道被蘇良嗣牽扯了進來,武后抬頭看向李顯,道:「陛下,澤王畢竟是先帝之子,你的兄弟,你如何看?」
「母后,兒臣看,便由御史大夫和左金吾衛中郎將一起去吧。」李顯側身看向武后,神色嚴肅。
趙鞏每日巡邏皇城,真要有事,他對李顯的威脅極大。
武后今日出現在這裡,明顯是要拉扯一個皇帝的親信出來,蘇良嗣主動站出,就是這個意思。
而且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澤王李上金畢竟是親王,還是先帝之子,他如果真的謀逆,一般人還真的不好處置。
尤其現在還在先帝停靈洛陽期間,如果澤王以先帝之子的名義起兵,對李顯而言就太不利了。
所以李顯不得不退一步。
武后點點頭,然後又抬頭看向裴炎道:「裴卿?」
「回天后,陛下之言妥當。」裴炎認真拱手。
珠簾晃動,武后平靜的說道:「那麼便如此吧。」
「喏!」群臣同時拱手領命。
武后抬頭看向蘇良嗣,說道:「蘇卿,此事重大,依本宮看,你還是速去速回,早日將此事了結。」
「臣也是如此想的,臣奉命。」蘇良嗣微微躬身,面色肅然的對著武后點頭。
武后輕輕笑笑,說道:「有蘇卿去,此事畢竟能夠妥當,如果該細查的,還是要細查的,不能留下太多的首尾,免得這邊澤王剛抓回京,那邊就又有人謀逆了。」
「喏!」蘇良嗣平靜的躬身,他明白武后的意思,武后雖然說是讓他速去速回,但實際上,關鍵在於速去兩個字上。
武后要他最快的離開長安,至於什麼時候回來,那就是細查清楚之後的事情了。
「便如此吧。」武后站了起來。
群臣立刻跪倒,沉聲道:「臣等恭送天后。」
清脆的腳步聲響起,武后已經離開了乾陽殿。
李顯坐在御座之上,看向群臣道:「時間不早了,諸卿都去用膳吧,御史大夫留一下,蘇州的事情,朕還有別的交代。」
「臣的領旨。」群臣拱手,然後起身離開。
很快,乾陽殿中,便只剩下李顯和蘇良嗣。
李顯抬起頭,看向群臣離開的背影,嘆息一聲,說道:「這些人沒有一個人願意竭盡全力的。」
「那是因為天后所說所行之事,全部都是朝制之內。」蘇良嗣認真拱手。
李顯輕輕的點頭,如今的這一切,雖然都是在爭權奪利,但實際上,不管是武后,還是李顯都沒有出格。
「那麼此次之事,蘇卿打算怎麼辦?」李顯認真的看向蘇良嗣。
蘇良嗣拱手道:「左金吾衛中郎將雖然是天后親信,但他的為人臣還是了解的,在密衛多年,趙鞏一直低調,但手段不弱,雖然沒有那麼好對付,但也不會出格……」
稍微停頓,蘇良嗣沉吟道:「關鍵之處在三個地方。」
「哪三個地方?」李顯神色肅然起來。
「首先是蘇州,蘇州必然有事,不然澤王也不能被人挑唆的動了心。」蘇良嗣臉上冷笑。
澤王李上金被人告謀逆,哪怕蘇州司馬是武后的人,但沒有真憑實據的誣告也是沒有用的。
所以在李上金的身上,尤其是在蘇州那裡,必然是有什麼人什麼事出現了。
蘇良嗣難得去一趟蘇州,一次性清理乾淨才是。
「其次是揚州。」蘇良嗣的呼吸重了起來,他認真拱手道:「右千牛將軍郭齊宗鎮守揚州,雖然有絳國公在,但他若有太后懿旨調動大軍,臣恐朝中有憂,所以臣想向陛下討一封聖旨。」
李顯的神色肅然起來,他沒有猶豫便點頭道:「放心,朕親自寫給伱。」
「多謝陛下。」蘇良嗣抬頭,認真道:「最後便是朝中,臣走了,雖然看起來陛下是有些削弱,但御史中丞騫味道冒頭,裴相會警惕起來,所以陛下需要多信任裴相。」
「朕看的出來,裴炎也察覺到什麼了。」李顯輕輕點頭。
「最後是大理寺卿。」蘇良嗣沉沉攻守道:「臣離開之後,若是有事,還請陛下直接讓王公檢校左千牛衛大將軍,統帥洛陽諸軍,以備不測。」
不測,這兩個字說的已經有些重了。
「讓王公檢校左千牛衛大將軍沒有問題,但統帥洛陽諸軍需要裴相點頭。」李顯略微沉吟,給出了大營。
王及善雖然是先帝留給他的老臣,但在關鍵時刻他究竟會怎麼選,李顯也不清楚。
所以讓裴炎和王及善制衡,對李顯才是最好的。
「如此也好。」蘇良嗣點點頭,拱手道:「陛下最後需要小心的,是宮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