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2章 給武后使絆子
徽猷殿中,燭火幽明。
武后跪坐在佛像之前,默默的頌念佛經。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一身素衣的上官婉兒端著一盤銀燭從外面走入,小心的將快要燃盡的燭火替換。
武后輕吸一口氣,開口問道:「現在幾時了?」
「回稟天后,亥初了!」上官婉兒拱手小心的站在一側。
「嗯!」武后側身看了上官婉兒一眼,說道:「這種事情,以後你不用親自做了,讓別人做就好。」
「婉兒只是擔心她們會打擾天后。」上官婉兒輕聲低頭。
「唉!」武后輕嘆一聲,隨即抬頭問:「太子現在到哪裡了?」
「回天后。」上官婉兒低聲說道:「已經過了函谷關。」
「後日就能回長安了,是吧?」武后神色平靜下來。
「是!」
「派人盯住彭王在長安的一言一行,尤其是他和什麼人接觸,都要查清楚。」武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喏!」上官婉兒立刻應了下來。
「彭王。」武后感慨一聲,說道:「他身邊,本宮和先帝都放了足夠的人手,限制住他不成問題;其他十六衛大將軍,裴行儉放到一旁,薛禮不用操心,權善才不用管,高家不用考慮,孫仁師不用在意,薛孤吾可以放心。」
再加上李絢、史暕和程務挺,便是當朝所有的十六衛大將軍了。
全都在武后心中。
「但是除了他們九人以外,其實還有兩個人。」武后輕輕冷笑,說道:「如今在朝中,如果算上孫仁師和薛孤吾,一共是四位大將軍才是,前左千牛衛大將軍王及善,前左領軍衛大將軍段寶玄。」
一個大理寺卿,一個刑部尚書,皇帝臨終前的安排特別有意思。
「不過也無妨,後面有的是事情在等他們。」武后眼底閃過一絲得意,隨後又問道:「薛相的病查的怎麼樣了。」
「回天后。」仇宦從陰影中走出,拱手道:「薛相的胃不大好,可能與早年流放有關,為相後又多操勞,所以病情越來越嚴重,太醫說,如果不能立刻辭官,善加調養,恐怕命不久矣。」
「嗯!」武后輕輕點頭,說道:「下旬就是科舉了,讓薛相幫忙照應著點。」
「喏!」仇宦和上官婉兒同時應命。
「諸相之中,左相老邁,薛相病體,李相低調,王相沉穩,倒是劉景先有些讓人看不透。」武后突然笑笑,說道:「算了,他和陛下的關係也不親近,尤其還有蔣儼的關係,先放一放。」
「是!」上官婉兒輕輕低頭,她知道,劉景先之所以能夠放一放,還是因為劉景先雖然是劉祥道的兒子,但說實話,他在中樞的威望不深,根基也不夠。
若是換歐陽通為相,那就是完全不一樣的局面了。
「六位尚書也無需在意。」武后目光向前,平靜的可怕,仿佛對付六位尚書,她已經有了足夠的手段。
「如此算下來,那麼就只剩下兩人了,裴炎和裴行儉。」武后的目光肅然起來。
裴炎是輔政大臣,裴行儉是禁衛大將軍、太子少師、揚州大都督府長史。
又都是出身聞喜裴氏,是最難對付的人了。
「但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對付。」武后輕嘆一聲,低聲說道:「他們兩個歷來就不對付,用一個對付另外一個,最後收拾剩下的一個便足夠了,尤其,還有代王妃在。」
代王妃裴氏,雖然和裴炎,裴行儉出身不同的房支,但她卻是實實在在的聞喜裴氏的嫡系。
這中間的聯繫是去除不了的。
武后微微的眯起眼睛,將代王妃,孝敬皇帝的遺孀,臨淄郡王的母親拉扯進來,一舉三得。
順帶清洗掉整個聞喜裴氏在朝堂的力量。
稍微收回心神,武后抬頭道:「一切慢慢來吧,先看看陛……」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武后的話,武后的眉頭不由得皺起。
仇宦小心的退後一步,走出後堂,一名青衣內侍面色凝重的對著仇宦低語幾句。
仇宦的臉色不由得一沉。
轉過身,仇宦重新進入後殿,快步走到武后身後,躬身道:「天后,楊嬪派人請見。」
殿內突然沉默了下來,武后卻突然笑了:「傳話,告訴楊嬪,讓她每日安心的待著,等過段時間諸事平息之後,再讓她進宮。」
「喏!」仇宦立刻拱手應下,一旁的上官婉兒頭低的更深。
武后繼續開口道:「傳旨,升做監門衛中郎將高崇德為沁州刺史,令其一月內回朝述職。」
「是!」上官婉兒轉身,趕緊去書寫聖旨。
她知道,這封聖旨皇帝一定會同意的。
天后授命,皇帝點頭,裴炎即便是輔政大臣,也沒有絲毫反駁的餘地。
但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遠沒有那麼簡單。
回到值房,一個容顏清麗的女官已經開始研墨了。
「七娘。」上官婉兒微微笑笑,然後走到了桌案之後,快速的書寫聖旨。
寫完之後,稍微晾乾,上官婉兒便拿著聖旨快速離開,根本沒有和何妙多說什麼。
等到上官婉兒離開之後,何妙也只是平靜的坐下,甚至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
昏暗的艙室內,李絢睜開眼睛。
走出船艙,東面的地平線已經泛紅,而在前方,長安城的影子已經漸漸浮現。
「王爺!」李昭德的聲音在李絢身後響起。
「長史。」李絢平靜的點點頭,然後隨意的問道:「長史此番怎麼回長安了,按說段尚書回長安,或許可能會更好一些。」
段寶玄是刑部尚書,雖然他早年做過左領軍衛大將軍,但如今畢竟離開軍中多年,他留在洛陽,遠不如李昭德這個刑部侍郎,前密衛統領在李顯的身邊幫助大。
李昭德平靜的搖頭:「陛下有自己的考量,或許有些事情,段公要更方便一些。」
「哦?」李絢眉頭微微一挑,似乎從李昭德的話語當中聽出來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李昭德轉身笑笑,看向西方地面線上的長安城的影子,說道:「況且長安才是大唐帝都,提早一步回長安布局,也不一定就是什麼壞事。」
「原來如此。」李絢頓時就聽明白了李昭德話里的意思。
李顯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在他和武后重返長安,在先帝歸葬之後,約束武后的權利。
李絢微微側身,輕聲說道:「是太子!」
李昭德輕輕點頭,武三思和范履冰返回了長安,李顯有些擔心太子會受到武三思和范履冰的控制,所以才讓李昭德回去照顧。
畢竟東宮的那些人,沒有幾個是范履冰的對手。
而且如今在洛陽,還有蘇良嗣在。
只要蘇良嗣不出問題,武后也奈何不了李顯。
一個蘇良嗣,一個裴炎,地的確,表面上看上去已經足夠了,反而是在長安,需要有人關注。
「若是……」李絢略微沉吟,有句話到了嘴邊。
「王爺請講!」李昭德有些好奇的看著李絢。
李絢側身看了四周一眼,確認無人,他才開口說道:「若是天后刻意用種種手段,將陛下身邊的親信都調出洛陽呢。」
「啊!」李昭德頓時眼睛圓睜,突然,他莫名的打了個寒顫,低聲搖頭道:「不會如此吧。」
「小心一些。」李絢收斂心思,轉身朝船艙走進,同時留下一句:「看一下這段時間,蘇司馬的動靜吧。」
「好!」李昭德終於點頭,面色凝重。
進入船艙中,李絢不由得苦笑起來,他原本說好不管的。
但有些話,最終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也不知道到最後,究竟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
渭城碼頭,輕柳隨風。
以左金吾衛將軍秦善道為首,朝中諸臣,諸將,外戚,外使等等,夾雜無數百姓,恭迎太子回長安。
此次皇帝病逝,雖然嚴令朝中貴戚和地方刺史不必前往洛陽奔喪,但本身這件事情就是在皇帝準備封禪的過程中發生的。
地方出色的刺史,朝中貴戚,基本能到洛陽的,全都去了。
但即便是如此,長安依舊有一大批人鎮守,尤其是外戚和致仕官員,他們中能去洛陽的,是極少數的。
皇太子從城西春明門入長安,然後沿大道直趨朱雀門。
大道兩側,無數百姓肅然跪拜,既是迎接太子,同樣也是迎接先帝。
此番先帝靈柩雖然沒有回歸長安,但是太子卻帶回了皇帝對長安官員百姓的詔書。
進入朱雀門,太子直入太極門,最後在太極殿宣讀新皇詔書、
大行皇帝於五月靈柩回歸長安,在太極殿設衣冠柩供百姓瞻仰哭拜。
之後又對以秦善道為首的長安諸官員進行賞賜和慰勉。
最後太子回東宮。
相比於太極宮,在東宮的太子明顯要放鬆許多。
將太子安置妥當,到了夜色黃昏,城門落鎖,李絢和劉仁軌等人,這才離開皇宮。
……
看著朱雀門上鎮守宮門的秦善道,李絢心中輕嘆一聲。
左金吾衛將軍程處弼,左金吾將軍秦善道。
一個是程咬金的兒子,一個是秦瓊的兒子。
他們兩個都是忠誠於太宗皇帝,同樣也是忠誠於先帝了。
如果天后真的要對李顯動手,他們兩個反而是第一個要解決的。
秦善道還好,他在長安,程處弼呢,武后不會真的以為,程處弼就唯她命是從吧。
要是程處弼死在了洛陽……
李絢收回目光,起馬緩緩向前,護衛劉仁軌的馬車朝勝業坊而去。
突然,馬車車簾掀起,劉仁軌看向外面的長安街道,片刻之後,他滿是感傷的看向李絢:「賢婿,你知道了,這屈指算來,這已經是阿翁第四次擔任宰相,上溯秦漢也沒有幾個人四度為相。」
「岳翁德高望重,皇帝和太后信任。」李絢輕輕笑笑,然後說道:「況且皇帝和太后不在長安,岳翁協助太子監國,起碼要到五月,之後或許還有重任。」
「還有重任!」劉仁軌嘴裡輕輕咀嚼,最後一聲感慨。
他一個八十歲老叟從洛陽折騰到長安,輔政監國,都如此了,以後還有還有重任。
劉仁軌抬頭,看向李絢,問道:「賢婿,你說的重任是什麼重任,還有,李義琰上回找伱,對於朝局未來,他,是怎麼說的。」
李絢微微一愣,隨即肅然凝重起來,但略微沉吟,李絢還是嘆息一聲,輕聲道:「若朝中有變,李相會請病致仕。」
四周的護衛,無聲無息已經距離他們很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