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0章 殺母留子
夜色深沉,隱約間,打更聲從街邊傳來。
代王府中,裴氏躺在床榻之上,無意識的掀了掀被褥,有些悶熱。
月光照入,絲綢小衣上的荷花越發的鮮艷。
突然,一陣輕微的聲響傳來,裴氏猛然睜眼,下一刻,一道人影直接躍上了床榻,輕輕的靠在她的背後。
「是我!」熟悉的聲音響起,裴氏放在枕頭下,剛剛握住短刀的手,一下子就鬆了下來。
裴氏輕輕側頭,果然是熟悉的人影,熟悉的體溫,她低聲說道:「你怎麼來了?」
「明日就要離開了,所以來看看你,同時有些事情,也要跟你說。」李絢伸手,將裴氏輕輕摟進自己懷裡。
「嗯!」裴氏輕輕應了一聲,靠著李絢,下意識的問道:「什麼事?」
「大事。」李絢輕嘆一聲,說道:「朝中要出大事了。」
「啊?」裴氏側起頭,看著李絢,一臉的不明所以。
「王福來死了,你知道吧。」李絢將頭貼在裴氏臉頰上,然後在她耳邊低語道:「王福來臨死前,讓人帶出話出來,先帝之死有疑。」
「啊?」裴氏難以置信的看向李絢。
李絢輕輕點頭,說道:「前些日子,密衛四處搜捕,王福來留言,是先帝臨死留了遺命,讓死衛帶出了宮。」
「天后?」裴氏滿臉驚駭。
「怕就是如此。」李絢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若是天后,那么正常接先帝皇位的陛下,一旦拿到先帝遺命,便已經有了讓天后徹底退出朝堂的藉口,剩下的就是聯繫宰相,但天后不會被陛下這個機會,她會先一步廢了他。」
裴氏沉默了下來,任由李絢緊緊的將她抱住,在她耳邊說道:「陛下一旦被廢,相王就會即位,而同樣的,相王也有為先帝,為陛下報復的可能,所以,在相王代替陛下登基之時,天后就會選擇下一個代替相王的人,你覺得會是誰?」
裴氏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不應該是永平郡王嗎?」
李絢輕輕搖頭:「陛下若是被廢,太子也會被廢,相王登基,那麼太子自然會是永平郡王,但天后要防備相王,那麼雖然會立永平郡王為太子,但將來廢掉相王的時候,替代他的就不會是永平郡王。」
「廢太子……不,是仁兒。」裴氏頓時就醒悟了過來,也明白了李絢今夜來的原因。
李顯被廢,接位的是李旦。
李旦被廢,接任的,理論上應該是李賢和李弘。
但李賢已廢,李弘已死,都不可能即位。
但孝敬皇帝李弘有嗣子,臨淄郡王李光仁。
他不僅是李弘的嗣子,同時也是李賢的次子,最關鍵的是他的年紀還很小。
「沒錯,一旦相王登基,天后便開始準備以臨淄郡王為替代對象了。」
李絢輕嘆一聲,低聲說道:「一旦開始如此,為了確保臨淄郡王受掌控,那麼其他任何對臨淄郡王產生影響的人,都會被清除。」
「也就是我。」裴氏喃喃的說出了這句話。
她知道,李絢沒有任何的誇大其詞,事實絕對會是這樣。
以她對武后的了解,武后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點威脅的。
「若你是普通人家出身,沒有能力的女子,那麼以你為太后,天后為太皇太后,未嘗不可,但是你卻是出身聞喜裴氏,天后如何會放過伱。」李絢不由得嘆息一聲。
「不只是我,還有廢太子,天后一樣不會放過的。」裴氏輕輕的點頭,她已經看到了一連片的腥風血雨。
李絢輕輕的抱著她,他能夠感受到她的身體在輕輕發抖。
突然,裴氏猛的抬頭,看向李絢,難以置信的問道:「那么叔父呢?」
「裴相要麼靠向天后,要麼被殺,你覺就是如何?」李絢看著裴氏,裴氏是裴家的人,對裴炎的了解還在李絢之上。
「叔父性格剛直,天后欲為呂后之事,他不會容忍的。」裴氏目光沉痛,她已經預見到了裴炎的死。
「所以,將來若是有人要帶你離開的時候,你聽話離開就好。」李絢握住了裴氏的手,她終於不再顫抖。
「那麼仁兒呢。」裴氏抬著頭看著李絢,眼中祈求。
「你若是要帶他離開,我的人會帶著他一起離開,之後,他們會帶著你去南陽,然後從南陽返回長安。」李絢平靜的看著裴氏,裴氏一下子就愣住了。
李絢抱著她,肯定的說道:「天后不敢回長安,廢立皇帝,不知道多少人要死,而這些人多是關中貴戚,他們的家人都在長安,到時,不知道多少人和天后有深仇,她回到長安,要麼再殺的血流滾滾,要麼自己被殺,所以她不敢回長安。」
裴氏再度輕輕顫抖了起來,突然,她抬起頭看向李絢:「那麼你呢?」
「若僅是陛下被廢,天后也願意繼續用我,家人安寧,我會忍下來,但若她不容我,我自然不會束手待斃,殺回來是必然的。」李絢看著裴氏,輕聲問道:「你覺得天后能容得下我嗎?」
裴氏沉默了下來,誰會容一個掌握重兵,又有攻伐強力的軍中大將。
「若是她不容我,我便會殺回來,顛覆一切,不,是將一切重新扳回正軌。」李絢神色肅然。
「那麼仁兒?」裴氏突然緊緊的抓住了李絢衣領。
李絢抱著她,擺擺她的後背,輕聲說道:「我們先活下來,先活下來再說,到時候看局勢再說,若是有機會……」
看著李絢真誠的眼神,裴氏咬著嘴唇,輕聲說道:「先活下來。」
李絢點點頭。
裴氏縮在李絢懷中,輕聲說道:「抱緊我!」
「嗯!」
……
……
天色將明,玉龍苑中。
劉瑾瑜親手幫李絢穿好金甲,站在他的面前,眼神擔憂的看著他。
李絢微微搖頭,拍拍她的手背,低聲說道:「不用擔心,該做的準備,為夫一切已經做好,等到為夫離開之後,娘子在家中保持低調便好,如今狄懷英任洛州司馬,洛州長史劉子柔,又是為夫在鴻臚寺的同僚,為夫已經托話給他了。」
「嗯!」劉瑾瑜微微的鬆了口氣。
李絢在整個洛陽的布置,之前已經全部都交給她了。
洛陽縣的捕頭,河南縣令盧修,河南縣丞宋璟,還有李筆手上掌握的人,洛陽的產業,甚至到江南的產業,都已經交到了她的手上。
「走吧。」李絢抬起頭,看向前方,直接走出了房中。
院內,霞兒,昭兒,明兒,都好奇熱鬧的看著自家阿耶。
李絢走過去,直接將霞兒抱在懷中,然後大踏步的朝外面走去。
前院之中,五六輛馬車已經停在那裡。
裴詩彤和常兒站在一輛馬車側畔。
李絢這一趟回長安會帶上他們兩個,歐陽氏一個人待在長安,李絢不放心。
劉瑾瑜帶著霞兒和昭兒,明兒,留在洛陽便已經足夠,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阻攔李絢回長安盡孝。
「走吧。」李絢翻身上馬,劉瑾瑜帶著霞兒和昭兒,明兒,坐在一輛車裡,裴詩彤和常兒坐在另外一輛車裡。
一行人剛剛出了玉龍苑,旁邊的樂城縣公府里,劉仁軌的馬車也轉了出來。
沒錯,劉仁軌也要返回長安。
二月初一,皇帝除服。
所有已經拜見過皇帝的地方刺史,要各自回歸地方。
太子李重照也要返回長安監國。
洛陽終究是陪都,只有長安才是大唐帝京。
劉仁軌以尚書左僕射回長安輔佐太子監國,家中的宗正寺少卿劉元神會留下來,替劉仁軌每日哭祭皇帝。
劉瑾瑜則是代替李絢留下來。
……
端門外,一艘艘三桅大船停在洛河之上。
太子出皇宮返回長安,天子親送,就連武后都送了出來。
群臣拜別天子和武后,大船這才趁著東南風朝長安而去。
劉瑾瑜站在洛河北岸,看著李絢離開的身影,神色複雜。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在劉瑾瑜身後響起:「三娘。」
劉瑾瑜趕緊收斂面容,回身道:「舅父。」
歐陽通和趙鞏兩個人已經站在他的身後。
歐陽通平靜的點點頭,說道:「大郎離京,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不用擔心,好生在家裡待著便是,若是有事,可以直接派人到我府中,也可以直接派人去左金吾衛。」
歐陽通看向趙鞏,趙鞏笑笑,點頭說道:「有我二人在洛陽,沒人敢威脅你的。」
「多謝二位舅父。」劉瑾瑜終於長鬆了一口氣。
轉過身,劉瑾瑜看到了對面的洛陽縣捕頭,河南縣丞,河南縣令,洛州司馬,洛州長史。
旁邊肅立著左千牛衛將軍李景嘉。
加上剛剛的左金吾衛中郎將趙鞏。
還有重新陪皇帝回宮的御史大夫蘇良嗣,刑部尚書段寶玄,都和李絢關係匪淺。
更別說,在洛陽東郊的右衛當中,不知道有多少李絢的親信。
劉瑾瑜終於明白,若是李絢真的想要做什麼,哪怕沒有蕃州昌州的數十萬大軍,突然而起,在洛陽,他也是能夠掀起一番風雨來的。
劉瑾瑜抬頭看向長安方向,她知道,李絢在長安的力量只會更強。
有些事情,他缺的,就是一個名義。
而很快,就會有人將這個東西,送到李絢手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