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8章 天后殺了先帝
天邊雲捲雲舒,河面波光粼粼。
岸邊草木新綠,嫩芽初露沾水。
河面上,一艘烏篷船緩緩的順著洛河朝東而去。
一身紅綠齊胸襦裙的霞兒坐在甲板上,拍著手掌和兩個弟弟一起玩鬧。
李絢坐在三人身後,一臉寵溺的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女。
劉瑾瑜坐在李絢身側,目光看向前方,百米開外的河面上,一艘兩桅帆船正在緩緩的引路。
在後方也是一樣。
河面的這一側,一片寧靜,另外一側,則是川流不息的船隻來往。
春天到了,百姓開始重新東西奔波。
「夫君,今日怎麼到這裡來了?」劉瑾瑜靠在李絢懷中,抬頭,眼中帶起一絲擔憂。
「為夫後日就要出發啟程西行,今日是最後一日陪娘子出來轉轉的日子了,甚至這是今後幾年唯一的一次機會了。」
李絢目光看向前方,輕聲說道:「若是天下平安,為夫恐怕將來數年都無法回到京城了。」
「若是有意外呢?」劉瑾瑜對李絢最是了解,如果正常的話,根本就不會有今日一行。
李絢輕嘆一聲,道:「正常而言,太子已經即位,天后歸於後宮,天下寧定,江河清宴,便是有所動盪,也是西域邊疆之事,但凡事就怕意外。」
「天后。」劉瑾瑜深深的看向李絢,她對朝政也有足夠了解。
這些年來,朝中不知道發生了多少事情,一切都來源於武后的權欲。
李顯如今已經是皇帝,唯一能夠和他有所爭執的就是相王。
但在相王背後的,卻一直都是武后。
北門學士如今的當頭人范履冰,還有之前的元萬頃,甚至是早死的明崇儼,都是武后放到李旦身邊的。
李旦的長史豆盧欽望,如今已是戶部尚書。
「可是夫君,自從陛下登基,豆盧尚書和相王的關係已經有些疏遠。」劉瑾瑜目光謹慎的看向李絢,眼中帶出一絲不解。
對於李絢一直在擔憂的事情,劉瑾瑜一直都有深刻的認知。
就比如李絢早年做李賢的太子右讚賞大夫,到後來做李顯的太子少詹事,太子賓客。
一旦太子有事,李絢立刻就會倒霉。
甚至還會牽連到家裡,抄家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所以那些年,他們家裡一直都有所準備。
如今李顯登基,劉瑾瑜雖然知道局面有些危險,但也不過是皇帝初登大寶期間的權利爭鬥。
但是,李絢卻將現在的事情和早先李顯做太子時,甚至李賢做太子時相勾連。
危險的急迫感立刻就湧上來劉瑾瑜的心頭。
不是她懷疑李絢的判斷,而是如果真的按照李絢的判斷,那麼李顯作為皇帝被廢,威脅到的,就不是他們一家。
甚至朝廷內外無數人的生死。
「有些關係是斷不了的,一旦陛下有事,那麼立刻就是相王……相王當年的舊部,也會立刻聚攏在他的身邊。」李絢輕嘆一聲,說道:「若是正常情況,陛下即便是權斗失敗,也不過被天后垂簾,自己幽禁別室,但……」
李絢輕輕的抬起頭,看向前方的河面上。
一隻白鴿從岸邊飛起,直落烏篷船而來,最後直接落在了李絢的手臂上。
李絢從白鴿的小腿上取下一封密信,巴掌大的小紙上,寫著二十個字。
帝死有疑,死衛傳信,小心內衛,福來隱客,小心虔勖。
……
李絢將密信遞給劉瑾瑜,認真說道:「前些日子,宮裡的密衛開始瘋狂的在邙山,陝州,汝州方向搜捕,最後將目光轉到了揚州,甚至派人去了揚州,為夫就一直好奇發生了什麼,如今結果來了。」
在洛陽城內,密衛的力量自然最強,但是洛陽城外,李絢的行動少了限制,密衛的力量很難瞞過他的眼睛。
尤其是在先帝停靈貞觀殿期間,李絢一直在嵩山為他祈福,很多事情都瞞不過李絢的眼睛。
對於這些事情,劉瑾瑜知道的很多。
看到劉瑾瑜死死盯著密信上的幾個字,李絢輕嘆一聲:「娘子也知,先帝病逝那夜,為夫也在宮中,本來一切正常,但是突然之間,貞觀殿中傳來爭吵聲,之後就是天后出殿,將所有人都趕的遠遠的。」
劉瑾瑜緊緊的抿住了嘴唇。
「若是一般人,或許會以為,是先帝臨終昏聵,有什麼禁中密語不能為他人所知,但你我都知道,先帝在那一夜,其實是在服食鍾呂延命丹,那藥的本質上不過是五石散罷了,根本沒有延命之能,但,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
李絢抬起頭,看著緊緊咬著嘴唇的劉瑾瑜,心中不由得輕嘆一聲。
先帝病逝之前,他們一直在擔心先帝會拿霞兒做文章,但現在先帝病逝,太子即位。
在劉瑾瑜的心中,即便是朝政有所波動,但以李絢和李顯的關係,必然不會有什麼事情。
如此,她也可以安心的相夫教子。
安安心心的過自己嗣王妃的日子。
但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幾乎是在轉眼間,她就又要面臨全家被抄滅的危機。
李絢輕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所以,那夜,在天后離開貞觀殿之後,殿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服藥。」劉瑾瑜終於抬起頭看向李絢,如今一切都躲不過去,她也只有面對。
李絢笑笑,然後繼續說道:「的確如此,但先帝在服藥之後還是死了,尤其那藥還是五石散。」
劉瑾瑜的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她已經聽明白李絢話里的意思了。
「是啊,那是五石散,即便是再強的人,服用五石散之後,身體都會留下極大的痕跡,更何況還是先帝那種虛弱之軀,而且還是服散而死,痕跡更應該明顯。」
李絢滿是苦澀的搖頭,說道:「為夫那夜就在宮中,在為夫看到先帝的遺體之前,天后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給先帝清洗整理,之後的洗漱更衣,都是為夫看到先帝遺體之後的事情了。」
「先帝沒有服五石散,沒有服鍾呂延命丹。」劉瑾瑜難以置信的看著李絢,輕聲道:「先帝的藥被人換了。」
「嗯!」李絢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說道:「可惜為夫一直沒有往這方面想,畢竟那個時候,我們都在慶幸。」
慶幸什麼,自然是慶幸先帝死了。
先帝雖然對李絢有天高地厚之恩,但是他不能將手段又在霞兒的身上。
所以當先帝死後,李絢和劉瑾瑜不僅是放鬆,甚至還有隱隱的得意。
所以那個時候,他們才沒有去想,先帝的死可能會有別的原因。
「先帝畢竟是一代聖明之君,所以即便是身死,他也留下了足夠的信息。」
李絢伸手從劉瑾瑜的手中拿過密信,然後看向其中的前兩句,說道:「帝死有疑,便是這樣,死衛傳信,是後面的事情。」
「死衛去了揚州。」劉瑾瑜點點頭,面色肅然,她沒有忘記,那些日子,家裡和揚州的通信來往多了不少。
「為夫查探揚州其實已經晚了。」李絢微微搖頭,說道:「那人已經離開了江南,前往廣州去了,所以那件事情就和我們無關了……但是,先帝之死既然有疑,那麼哪怕天下人都不懷疑,天后也難以自安。」
心中有鬼便是如此,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便會不停的動作。
什麼鬼?
天后她殺了先帝。
武后和李顯的權利鬥爭,因此會一步步的激化,甚至到最後,為了徹底打消這個隱患,武后甚至會直接廢掉李顯。
另立李旦為帝。
李旦即便是做了皇帝,最後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
更別說這些年來,跟在李旦身邊的人多是武后的北門學士。
李旦在武后的手裡,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天后既然決心要有動作,那麼以陛下能力,恐怕很難抵擋。」李絢無奈的搖搖頭,說道:「尤其為夫馬上就要前往西域,而陛下和裴相卻已經為天后這段時間的低調所迷惑。」
「裴相就真的沒有辦法嗎?」劉瑾瑜直直的看著李絢,說道:「若是夫君將這些事情告訴阿翁,甚至是裴相?」
「怎麼說,說為夫在宮裡有自己的眼線,還是說鍾呂延命丹的事情,先帝的死我們也有關。」李絢搖搖頭,說道:「裴相或許有辦法,但別忘了,宮中還有內衛,甚至就連禁衛將軍張虔勖都已經被天后掌握。」
小心內衛,小心虔勖,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李絢輕嘆一聲,搖搖頭,說道:「最關鍵是,他們自身對天后不夠警惕,而且為夫也不信任裴相,一旦他有所察覺,很可能會投向天后。」
「所以夫君就什麼都不想管,看著陛下被天后所制?」劉瑾瑜死死的盯著李絢,她終於看透了李絢的目的。
對於李顯的皇位,李絢根本就沒有豁盡全部力量去幫他維持的打算。
「其實能夠對陛下說的,為夫已經都說過了。」李絢看著劉瑾瑜,認真的說道:「昨日陛辭之事,為夫甚至教陛下暗中對天后下手……危機已經提醒,但陛下依舊沒有讓為夫留下來的打算,所以……」
李絢輕輕搖頭,說道:「為夫便只能夠尊重上天對陛下的安排。」
李顯自有他自己的命運,李絢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剩下便是尊重李顯的命運。
劉瑾瑜沉默許久,最終還是輕輕的搖頭。
除非李顯將李絢留在洛陽,並且讓他掌握大軍,否則李顯根本沒有翻盤的可能。
而且說到底,李顯和武后才是母子。
李絢說了那麼多,李顯信不信還在兩說,更別說是其他的了。
「若是正常來講,宮中有變,登基的也是相王,我們家裡和相王的關係不差,不至於對家裡動手,尤其為夫率領大軍在外,他們總要顧忌一些。」李絢輕嘆一聲,說道:「若相王成了傀儡,那麼就只能找太平公主了。」
沉默許久,劉瑾瑜再度開口道:「那麼夫君覺得,劇變會在什麼時候到來?」
李絢整個人愣住了,片刻之後,他才回過神,輕聲說道:「二月馬上就到,二月下旬有科舉,陛下今年招四十九進士,天下振奮,科舉之前,以及科舉成績出爐一個月內,陛下威望大增,便是天后也不會多做什麼的。」
「所以是在四月。」武后直直的看著李絢。
李絢輕輕點頭:「五月就是先帝陵寢返回長安之際,一旦回到成安,天后更無機會,所以若是有事便當在五月之前了,若是天后動作夠快,一切平穩,自然無事,但若是到時洛陽動亂,那么娘子就需要出去躲一躲了。」
說著,李絢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洛水之上。
劉瑾瑜終於明白,今日,李絢帶她,還有三個孩子來洛河遊玩的原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