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3章 李絢和武后的第一次正面交鋒
武后站在御榻之前,皺了皺,搖搖頭道:「宣,恆,景,昭,皆不能昭示先帝之德,以本宮看,便定為『大』字。
則天法堯曰大,可定諡號為『天皇大帝』,廟號曰『高宗』,大唐高宗天皇大帝。」
群臣驚了。
大,則天法堯曰大。
即為與上古明君堯舜為伍。
這是無比崇高的諡號。
無疑,先帝的確是明君,但諡號曰大,多少有些誇張。
武后眯著眼睛看著群臣,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逝。
「臣領旨!」禮部尚書韋待價率先躬身。
群臣立刻跟著俯首:「臣等領旨。」
李絢目光微微上抬,落在李顯身上。
李顯也是跟著點頭。
先帝諡號這種事,新皇在盡孝心,武后是先帝的夫妻之情,他們只要開口f反對,都是在同時得罪新皇和武后。
諡號既定,緊接便是修陵之事。
皇帝病逝,七日而賓,七月而葬。
之所以拖這長的時間,除了禮制,更多的還是修陵之事太過重大。
裴炎手握遺詔,抬頭看向群臣道:「工部尚書黃仁素。」
「臣在。」黃仁素肅然上前,拱手。
「大行皇帝陵寢之事,如今如何了?」裴炎鄭重的看向黃仁素。
一時間,武后,李顯,還有滿朝群臣,全部都看向了黃仁素。
尤其是武后,皇帝陵寢之地,也是她百年之後所居之地。
黃仁素拱手,看向武后道:「稟天后,當年先帝登基之初,便曾經派太史令李淳風在雍州遍尋風水寶地,最終挑中上宜縣以北的梁山為陵寢之地,並定陵號為乾陵,圈地動工,多年來,工事已近七成。」
武后輕輕點頭,先帝陵寢自從先帝登基便開始選址動工修建。
不過每年撥給乾陵的度支款項並不多,甚至在一些困難年月甚至還會抽走這筆款項。
先帝並不是那種太注重修陵之人,所以哪怕是三十多年來,工事也不過是到了七成而已。
「還有多久能夠完工?」武后平靜的看著黃仁素。
黃仁素拱手道:「稟天后,從今日開始,調動工匠,役卒,百姓,籌劃材料,春暖花開之後開始大動,一切順利的話,預計明年三月底四月初應該能夠完工。」
武后點點頭,滿意的看了黃仁素一眼,說道:「黃卿是會說話的,一切順利,若是有意外,就是什麼意外?」
黃仁素低頭拱手道:「類似地崩,日蝕,連日水災之類,或許就延續一兩個月。」
「那就是明年六月了。」武后輕輕點頭,目光看向太常寺卿藺仁基:「藺卿,太常寺擇明年六月吉日,為陛下陵寢之日,另外先帝挽郎也從現在開始挑選,不得有誤。」
「喏!」藺仁基立刻站出拱手。
武后看向黃仁素,說道:「先帝崩逝,乾陵修建亦有不少需要改善之處,工部負責實施,戶部負責供給錢糧。」
「陸卿。」武后看向陸元方。
剛剛上任戶部尚書的陸元方立刻上前拱手道:「臣在。」
「任你為山陵使,統籌乾陵營造,核算工程,度支錢糧,黃卿為山陵副使,親自到乾陵督造。」武后鄭重的看向二人。
「臣等領旨!」黃仁素和陸元方同時拱手。
李絢微微低頭,黃仁素和陸元方雖然和他不多接觸,但二人卻和他關係相當不錯。
雖說如今武后是名正言順的調兩人走,但李絢總感覺,武后有一股專門針對他的味道。
「劉卿。」武后看向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劉景先,沉聲說道:「劉卿,任你知山陵事,若裴相,本宮和皇帝無暇之時,你可自行決斷。」
「喏!」劉景先站出來認真的拱手。
皇帝陵寢是大事,沒有宰相參與是不行的。
武后想了想,看向霍王李元軌道:「霍王,韓王有其他事務要處理,伱來監督山陵之事,若有不妥,可即刻來找本宮,皇帝和裴相。」
「臣領旨。」霍王李元軌跟著站出。
武后深吸一口氣,然後看向裴炎道:「裴卿,繼續吧。」
「喏!」裴炎轉頭看向群臣,然後又轉身看向李顯道:「依制,陛下應為先帝服喪三十六月,按先帝遺詔,以日代月,陛下服喪三十六日即可,其餘按制小服即可。」
「善!」李顯輕輕點頭。
裴炎繼續拱手,認真說道:「遵先帝遺詔,陛下於靈前即位,先帝七日而殯,後移棺宣政殿,陛下當在元月初一受冊登基,先帝六月葬於乾陵,陛下當於七月回長安舉行登基大殿,祭告天地,太廟先祖。」
「善!」李顯再度點頭。
……
李絢輕輕抬頭,看了李顯一眼。
皇帝登基,按照正統禮制,程序複雜的可怕,但並非全無必要。
就比如眼下,李顯雖然在皇帝靈前即位稱帝,但實際上,手續根本沒有完成。
先帝既崩,先帝的天子六璽,天子玉冊,天子玉符等等諸般事務都要作廢,而李顯的天子六璽,天子玉冊,天子玉符等等都沒有製造完成。
甚至宮中有很多東西,都需要變更,這需要時間。
先帝七日而殯,後移棺宣政殿就等於給了這個時間。
至於登基大典,先帝尚未下葬,登基大典這種喜慶之事,不適合李顯的孝心。
另外,還有年號的問題,都需要廢除和準備新的。
裴炎有序一項項的安排著所有的事情,不管是群臣,還是武后和皇帝都滿意的點頭。
「諸事妥當,請陛下請天下訓示。」裴炎手捧遺詔,肅然的看向武后和李顯。
李顯轉身,看向武后道:「請母后訓示。」
武后點點頭,說道:「本宮看諸事妥當,裴卿,陛下登基受冊之事,也由你統管。」
「喏!」裴炎拱手領命。
武后抬頭看向群臣道:「眾位愛卿還有何事?」
李絢微微一愣,這事還有群臣說話的地方嗎?
就在這時,尚書左丞郭待舉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天后,臣有言問輔政大臣。」
「可!」武后在群臣詫異的目光中,平靜點頭。
「謝天后!」郭待舉拱手,看向裴炎道:「裴相,如今先帝印璽已廢,陛下新璽未鑄,朝中若有大事,應當如何?」
群臣輕輕譁然起來。
郭待舉說的,的確是個問題。
先帝崩逝,那麼先帝的印璽自然作廢,陛下新璽未鑄,那麼自然就沒有什麼好用的。
這中間的幾天空檔,若是要下聖旨,該怎麼辦。
總不能在聖旨上,不用皇帝的印璽吧。
群臣當中,李絢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這件事,看起來是大事,但實際上卻又不算什麼事。
當年太宗皇帝駕崩,一樣是過了七日之後,高宗才正式受冊繼位。
但在這七日之內,朝中亦有無數事務,但絲毫未有耽擱。
當年那個時候,同樣如此,還不是處置妥當。
長孫無忌只不過是將所有需要加蓋皇帝印璽的事情,全部後推,等到皇帝新璽鑄好之後,再行處理。
如今郭待舉提出這事是什麼意思?
……
裴炎目光微微上抬,輕輕的從武后腳下的金階掠過,他知道,今日和當年已經不同。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當年沒有皇帝生母在,長孫無忌做事是可以往後推延的。
但是如今,武后在,新皇的生母在。
皇太后在。
在如今這種情況下,用皇太后的印璽來處理朝政是妥當的。
起碼在史書之上,東西兩漢就是這麼做的。
這樣一來,在這七日之間,掌握著整個帝國最高印璽的武后,就會成為天下權勢最大的人。
裴炎要怎麼抉擇?
一旦如此,就等同武后直接從裴炎的手裡奪走了相當多的權利。
什麼樣的命令需要用聖旨,什麼樣的命令需要加蓋皇后印璽,這些到時候就不是裴炎能夠說了算了的。
但讓他現在去想除了用武后的印璽之外的其他辦法,他又想不出,他想拖……
裴炎拱手看向武后,剛要開口,眼角餘光卻輕輕的掃過了郭待舉,為什麼郭待舉要在現在這個時候,當堂說出這件事情。
若是不用武后的印璽,難道要用他裴炎的輔政大印,總不能去用皇帝的太子印吧?
若是用了他裴炎的輔政大印,那麼群臣異樣的目光,恐怕立刻就會落到他裴炎頭上。
轉身站定,裴炎拱手道:「天后,先帝崩逝,陛下又尚未受冊,這七日之內,臣請用天后之印,處理緊急朝政。」
「可!」武后眯著眼睛點點頭,神色淡然。
仿佛對於裴炎就這麼輕鬆的將這七日之內,整個帝國的最高權利交託到她的手裡並不怎麼在意。
朝中群臣也在這個時候放心下來,有天后壓著,便不用擔心裴炎什麼。
至於天后,天后代先帝處理朝政幾十年,也不差這麼區區七日。
……
「眾卿還有什麼事情沒有?」武后平靜的抬頭,看向群臣,神色依舊淡然的說道:「若是沒有……」
「天后。」一個聲音從群臣之間傳來傳來,隨即,李絢在群臣驚訝的目光中肅然站了出來。
他對著武后沉沉拱手,說道:「天后,陛下,臣有言問輔政大臣。」
武后眼神幽冷的看著李絢。
李絢的話和郭待舉幾乎一模一樣,沒道理,只允許郭待舉問話,而不允許李絢。
終於,武后輕輕點頭道:「可!」
「謝天后。」李絢起身,看向裴炎道:「敢問裴相,若下詔書,是否由中書起草,陛下勾決,天后用印?」
輕輕一句話,整個大殿之內頓時凜然。
群臣這才意識到,剛才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皇帝的權利。
若是李絢不提,那麼極有可能是中書省擬旨,天后蓋印,中間完全可以避過皇帝。
這樣一來,很容易出事的。
裴炎臉上同時一驚,隨後趕緊點頭道:「確是如此。」
「是如此。」金階之上,李顯的聲音傳來,非常平靜,只是他看向李絢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讚賞。
「便是如此。」武后神色淡漠的點頭,然後看向李絢問道:「彭王還有何事?」
「回稟天后,其實還有一事,本當陛下受冊之後,臣再行請問,當年如今天后垂問,臣便再請問輔政大臣。」李絢平靜的看向裴炎,神色肅然。
「你問吧。」武后淡漠的點點頭。
「謝天后!」李絢抬頭看向裴炎,目光冷然。
在歷史上,武后就是用這七天時間,徹底拔掉了李顯的根基,利用掌握印璽的七天時間,大肆封賞群臣,等到李顯受冊即位,他已經賞無可賞了。
現在李絢幫他奪了一條勾畫之權,起碼武后封賞,群臣要感激李顯一筆,不過武后應對的手段也會隨之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