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2章 太子和相王兄友弟恭,能有何事?
日暮時分,夜燈初上。
李絢一身紅衣金甲,平靜的走出右衛官衙,然後翻身上馬,朝端門而去。
剛剛路過承天門,一輛馬車從後方跟上。
李絢立刻停馬,微微擺手,身後十幾名親兵立刻退開。
馬車來到李絢身側,車簾掀起,裴炎笑呵呵的探頭出頭:「彭王,一起共行如何?」
「敢不從命!」李絢點頭應命。
裴炎笑笑,馬車車速無形放緩。
「聽說太子自午後就進了皇宮,去貞觀殿面見陛下。」裴炎眼神幽然,直直的看向李絢。
李絢平靜的點頭,道:「太子不放心陛下身體,從今往後會每日伺候陛下用藥,晨昏定省,政事堂若是無事,殿下便會常待貞觀殿,伺候陛下。」
「太子仁孝。」裴炎讚嘆一聲,眼底深處閃過一絲警惕,問道:「那麼相王府方面,如何了?」
「相王府何事?」李絢面色平靜的看向裴炎,輕聲道:「太子和相王兄友弟恭,能有何事?」
裴炎一愣,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絲好笑:「彭王所言不差,太子和相王兄友弟恭,能有何事?」
李絢笑笑,然後說道:「聽說趙國公身在贛州,不適當地天氣,欲請求致仕,尚書右僕射之位空了出來,兼任之太子賓客亦會空缺,不知道裴炎有無興趣任太子賓客。」
太子有四賓客,李敬玄,裴行儉,李絢。
再加上卸任太子賓客,升任太子太傅的劉仁軌,便是太子四賓客。
太子賓客之位早有空缺,但李絢這個時候卻專門拿李敬玄來說事,說的自然就不是太子賓客。
「太子賓客位重,需由陛下和天后親定。」裴炎平靜的點點頭,但隨後他就口風一轉道:「但此事終究於國有利,陛下和天后有意,臣自然不敢推辭。」
「如此,絢便盼望日後與裴炎同殿之時了。」李絢笑著微微躬身。
裴炎點點頭,轉口問道:「王爺可知鄭家之事如何,聽說相王和鄭家私訂婚約?」
「哪有什麼私定婚約之事。」李絢看了前方的端門一眼,隨即笑著搖搖頭,說道:「不過是一些妄人妄言,裴相不必理會。」
「原來如此。」裴炎點點頭,然後說道:「朝野之事,穩定為先,看來王爺頗得其中三味啊!」
「裴相過獎了。」李絢微微搖頭,然後說道:「若是天下人都能如此,則朝野大幸。」
「確實如此。」裴炎看了前方一眼,馬車已經來到端門,裴炎點點頭道:「如此,王爺,明日再見。」
「裴相慢走。」李絢目送裴炎離開,然後才稍微停步,等到裴炎出了端門,他才緩緩的帶人跟上。
……
天津橋南,裴炎往西而行,李絢往東而行。
一隊右衛騎兵已經護衛在李絢身側,長槊鋒利,常人不敢靠近。
如今已經暮鼓之時,各坊坊門不久就會關閉,百姓都在焦急回家。
洛陽市井,一切如常。
洛河之畔,李絢面色平靜的騎馬前行,洛河的另外一側,宮牆森嚴。
李絢掃了一眼,就繼續向前,對於裴炎之前在宮城堵他,李絢沒有絲毫意外。
如今在東宮,皇帝,武后,各位宰相,尚書,甚至就連李旦都有人手安插在東宮,一些消息外泄並不奇怪。
尤其如今東宮大動作對相王府窺伺儲君之位展開報復,消息更是傳的漫天都是。
這種情況下,有那麼一兩聲東宮要拉攏裴相的消息傳出,也不奇怪。
是,關於東宮要拉攏裴炎的消息是李絢傳出去的。
因為裴炎今日在政事堂左右逢源的舉動,本身就是在告訴東宮,他是可以被拉攏的。
只不過究竟誰能看透這些動作背後的深意,誰又會採取行動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絢特意傳出一點消息出去,裴炎立刻就找上了門。
雖然表面上說的,是一切要由皇帝和武后決定,但自己卻是不敢推辭。
尚書右僕射之位,太子賓客,是李絢提出的條件,裴炎也表示了興趣,但這不過是初步的接觸罷了。
之後雙方之間若是真的要合作,那麼還會有更多彼此間的來回博弈。
沒那麼容易結束。
而且在東宮內部,薛元超也不願意裴炎就任尚書左僕射。
一旦讓裴炎坐到了這個位置上,那麼未來十年之內,薛元超基本上就都沒有了任何指望。
從心底而言,他是不願意的,甚至他都不願意裴炎成為東宮之臣。
可是讓他出去代替李顯和武后相爭,他都不願意,也做不到,甚至和裴炎相爭,他都做不到得勝。
李絢忍不住的搖搖頭。
如果不是薛元超是皇帝的髮小,恐怕他甚至都坐不到眼前這個位置。
當年同情李義府被貶,看起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過這樣的薛元超就沒那麼難對付了。
李絢按了按自己袖口,在裡面,還藏著一本彈劾崔謐的奏本。
這本奏本,崔知溫在看過之後,就還了回來,之後,李絢是否彈劾崔謐,他不管。
崔知溫這一次之所以會站在李旦這一側,就是因為看到了李顯異常明顯的缺點,所以在乎和崔謐站在一邊。
但實際上,雙方投的是不同的注,甚至將來的得益也不一樣。
自然如今李絢如果彈劾崔謐,對他也沒有太多損傷。
恰好他現在需要和相王撇清關係。
李絢原本打算,彈劾崔謐的奏本交給李顯的,但是薛元超對裴炎異常堅定的反對,讓李絢決定還是留上一手。
或許將來,他可以讓裴炎將這本奏本送上去,和武后一黨徹底交惡,也可以自己將來親手交給崔謐。
無論如何,這本奏本在正面上,不會有太大作用了。
……
李絢掃了一眼旁邊的洛河,水面上倒映著點點火光。
如今這個時節,所有人都沒有了往日的定力。
種種算計搏殺,甚至到了親自上陣的地步。
不過想想也是,到了如今這個關節,每一步的行走,都關乎未來數十年,乃至於數百年的家族命運,沒有敢輕忽。
平時的時候,還都小心翼翼,但到了現在,每一個時機都異常的重要。
諸位宰相,彼此都異常了解。
一有事情,彼此甚至都失去了騰挪的餘地,只能夠赤膊上陣搏殺。
看起來跟市井之間,也沒有多少區別,但……
市井之間的搏鬥,嫌少會傷及人命,可到了他們這裡,卻是一個動作,就會有數十,數百,乃至於一個萬人家族直接湮滅。
這個時候,難免會有人衝動。
看了皇宮方向一眼,又轉頭看向相王府方向,最後李絢看了城西一眼,面色輕笑,擺擺手,人已經在整隊右衛的護送下,返回了玉龍苑。
……
長街之上,金吾巡邏。
相王府中,李旦站在中堂,對著竇思泰認真苦笑,滿臉苦笑道:「舅兄勿要聽信他人胡言,鄭家和皇兄結親,如何還會同時來找四郎,這種事情,四郎躲還來不及,如何會湊上去。」
左司郎中竇思泰面無表情的點頭,拱手道:「如此最好,那麼竇家和鄭家的事情,還請殿下不要插手。」
「不會不會,必然不會,這本就不關孤的事情。」李旦認真拱手。
「如此,臣便告退了。」竇思泰沉沉躬身,然後轉身離開了相王府。
李旦回身,看向站在一側的元萬頃,沉聲說道:「元卿,鄭家之事,不能被王妃知曉。」
「喏!」元萬頃沉沉拱手,面色凜然。
「如今的情況如何了?」李旦走回到中堂桌案之後坐下,抬頭,面色凝重的看向元萬頃。
元萬頃略微沉吟,開口道:「根據剛剛傳回來的消息,東宮的大部分屬官都已經動了起來,或自己,或動用家族的力量,緊盯相王府的每一名屬官,尋找他們曾經有過失的地方,一旦抓住機會,就會立刻彈劾。」
「這倒沒有什麼。」李旦稍微鬆了口氣,對於相王府的人,李旦一向要求嚴格,再加上他不是太子,也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人,往他這裡塞人,別人想要抓把柄並不容易。
抬起頭,李旦感慨道:「皇兄還是體諒本王的,行事還是有規矩的。」
李顯畢竟是太子,就算是抓李旦的把柄,也不過是找人漏洞,上奏彈劾而已。
「太子畢竟是太子,不會那麼下作的,也不會用那些栽贓誣陷的手段。」元萬頃安慰一聲,說道:「左相,薛相,還有彭王,都是行事光明之人,擋住了他們正面的手段也就沒什麼了,不過……」
「不過便是不用下作手段,左相,薛相,還有王叔的手段也依舊凌厲。」李旦轉身看向皇宮方向,輕聲道:「就比如王叔,讓皇兄侍奉在吾皇身邊,這種陽謀手段便已經超越了一切。」
「或許彭王真的只是在效仿陛下當年侍奉先帝之舉。」元萬頃低聲安慰,但眼底深處閃過無限凝重。
太子在政事堂,他們可以越過政事堂直接和武后溝通,但是現在,太子卻直接越過武后,直接待在了皇帝的身邊。
這才是太子的優勢,而這一手,將這種優勢放大到了極限。
如果李顯糾纏於和李旦的廝殺博弈,那麼他等於放棄了自己最大的優勢,可是現在,李顯一直待在皇帝身邊,那麼就意味著皇帝一旦有事,太子可以第一時間即位,不會有絲毫變數。
最關鍵的是,李顯足夠孝順,這一點在皇帝現在,是最讓人放心的。
看清楚這一點的人,這個時候,會徹底放棄對李旦的支持。
起碼李顯一日在皇帝身邊,他們就不會去支持李旦。
「其他好說。」李旦擺擺手,說道:「皇兄為人仁孝,他能夠在父皇身邊,也足夠讓本王放心。」
「殿下!」元萬頃神色凜然起來,目光直直的看向李旦。
李旦擺擺手,說道:「這種事情,本王不這麼想,其他人也會怎麼想,無關緊要,眼下最重要的,是兩件事情,弄清楚今日政事堂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數,還有就是鄭家的那封信。」
鄭家願意說服崔知溫,除了本身就有意圖以外,關鍵是李旦送過那封婚約。
元萬頃躬身道:「臣試圖拿回來過,但同安太夫人藏的很緊,臣相信其他人也沒那麼容易拿到。」
「如此最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