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6章 李賢離京，許說三句
「讓開，孤要去送皇兄。」李顯站在明德殿中，憤怒的要衝出去。
前面十幾名舍人，諭德，甚至還有姚令璋，韋紀，程務忠等人，都在前面攔著。
「皇兄離京，孤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你們太過分。」李顯惡狠狠的看著眼前自己的這些親信，滿腔悲憤。
「殿下不能去送別廢太子。」蘇良嗣站在殿門之前，平靜的說道：「太傅不讓，薛相不讓，彭王也不讓……殿下應該沒有忘記彭王的刻意囑託，不讓殿下去見他。」
被眾人攔下的李顯頓時愣住了。
李絢當初和他說過的話，一下子就出現在李顯的腦海中。
他立刻明白，現在這個時候，他去見李賢，不僅會害了他自己，也會害了李賢。
李顯頓時頹然的坐了下來，低著頭，滿臉沮喪，滿臉無奈。
如果是其他時候，李顯或許還會掙扎一些，但現在，皇帝身體病重，如果他強硬的要去見李賢，立刻就會引起一場風波。
到最後，說不得還得是皇帝拖著病重的身體，幫他去處理後續。
如果累的皇帝身體更加沉重，那麼百死莫贖的，全是李顯自己都罪過。
想到這裡，李顯看向眾人，擺擺手，無力的說道：「都坐吧，孤不去了。」
「殿下！」眾人同時鬆了口氣，然後在殿中直接坐了下來。
李顯看向眾人，輕聲說道：「皇兄與孤，畢竟兄弟一場，他如今遠行，很可能再也無法重歸，孤讓人送些東西與他，這總該沒有什麼問題了吧。」
群臣頓時面面相覷。
太子要送東西給廢太子，那麼這所謂的東西裡面，有沒有其他的什麼別的夾帶？
眾人心中立刻就是一陣不安。
就在這時，蘇良嗣開口道：「可以，讓駙馬去送，駙馬也是東宮一員。」
蘇良嗣一句話，殿中群臣同時平靜了下來，薛紹去送東西，哪怕李顯有所夾帶，也是薛紹的問題。
薛紹雖然是東宮右衛率司馬，但他更是太平公主的夫婿。
薛紹出面，相比於代表東宮，他更代表太平公主。
「公主殿下如今在宮裡照顧陛下，太子殿下在東宮處理公務，忙不過來，不妨請相王去送廢太子。」蘇良嗣眼睛一眨，一條狠辣的毒計已經被送了出來。
現在不管誰去送廢太子，都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情。
李顯不行，李旦自己也不行。
但李顯好歹也有正經藉口，李旦現在卻什麼事情都沒有，去送一下不過分。
「算了吧！」李顯自己擺手，說道：「現在父皇最緊要的是安靜，讓四郎去，父皇那裡難免也要為難，而且還有其他有心人會利用，得不償失。」
「殿下賢明。」蘇良嗣微微躬身。
「呵！」李顯抬眼看向蘇良嗣，他如何不知道，蘇良嗣這句話可不是什麼好話。
「這樣吧，東宮送些衣服和乾糧，讓相王府也一樣送些衣服和乾糧，同時告訴送行之人，一定要將皇兄安全送到巴州。」
李顯輕輕苦笑，說道：「畢竟是孤一奶同胞的兄弟……」
說到這裡，李顯站了起來，轉身朝著後宮的方向走去，身形踉蹌，腳步沉重。
也不知道是誰，沉沉的嘆了一聲：「殿下至誠仁孝，古今難比。」
「是啊，殿下仁孝，實乃天下楷模。」
蘇良嗣看了那幾人一眼，冷漠的眼底滿是好笑。
隨即，蘇良嗣已經轉身離開。
……
長安南城，安化門外。
一輛普通至極的灰色馬車，在一整隊黑甲騎兵隊護送下，緩緩的南行。
前方數里之外，五百右衛騎兵已經在肅然待命，隨時準備匯合。
那是皇帝特意安排的真正護送李賢的力量，一隊右衛騎兵，還擋不住他人的窺伺。
馬車緩緩停下，因為薛紹就站在路旁，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兩輛馬車。
一旁跟隨護衛的李昭德上前，也不下馬，直接對著薛紹拱手道：「見過駙馬，職司在身，請恕下官無法行禮。」
「無妨。」薛紹對著李昭德點點頭，說道：「李長史，薛某奉太子，相王令，前來送行。」
薛紹目光看向被眾多騎兵圍在中央的灰色馬車，面色感慨，然後才看向李昭德問道：「不知道，薛某能否上前說幾句話？」
「陛下口諭。」李昭德突然開口，薛紹一愣，隨即立刻跪了下來：「臣薛紹恭聽聖諭。」
「陛下口諭：若太子遣人相送，則允其所物，言談幾句。」李昭德抬頭，凝重的看向薛紹道：「駙馬，臣這裡，只有三句。」
薛紹點點頭，臉上帶出一絲感激。
皇帝雖然說是說幾句，但是說幾句呢。
說的多了不好，說的少了也不好。
三句是有些少，但足夠了。
薛紹上前，走到灰色馬車之前，拱手，沒有開口，久久沒有開口。
李賢坐在馬車內，身邊是妻子和長子。
剛才薛紹在外面的話，他清楚的聽到，如今薛紹來到跟前不開口，就是將率先開口的機會留給了他，是個聰明人。
「太平的駙馬，早點和她生個孩子。」李賢聲音很平靜。
「是！」薛紹點頭躬身，一句話了。
「告訴三郎四郎，不要再惦記我了。」李賢隔著車簾，突然間有些悲戚。
雖然說前些年爭權奪利，但實際上，他們幾兄弟之間的關係還是不錯的。
那個時候的李顯，沒有任何奪嫡的機會，李旦的年紀就更小了，雖然有北門學士幫忙，但他根本沒有機會。
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喏！」薛紹依舊僅僅是一個字。
李賢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若是能夠如此平靜的度過一生，也算不錯。」
薛紹沉默了下來，他明白，李賢這番話不是對他說的，是對李顯，李旦，還有皇帝和武后說的，他已經徹底放棄了。
「走吧，李長史。」車簾之後，李賢抬頭看向了李昭德。
彭王府長史，李賢輕嘆一聲。
他知道，李絢絕對沒有任何力量介入到押送自己的過程當中，眼前這位彭王府長史，根本就是皇帝安插進彭王府的人。
所以他今日沒有一個字提到李絢。
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未來會不會和李絢有交集，現在就必要再說什麼了。
至於其他，他日後有足夠的時間慢慢了解。
李昭德平靜的點點頭，目光看向了薛紹，薛紹拱手後退了幾步，站回道旁。
黑色騎兵再度前進，灰駕馬車，還有太子府和相王府送的衣物食物都被一起帶走。
深吸一口氣，薛紹轉身，然後帶著手下人一起返回皇宮，他要去找太子交差。
城門下，不知道多少身影悄無聲息的回城，向他們背後的主子傳報詳情。
……
城門樓上，趙鞏目光平靜的看著一切，神色淡漠。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背後響起，趙鞏神色詫異的轉身。
看到出現在身後的王隱客，趙鞏算是打招呼的點點頭，問道：「王統領今日可有什麼發現嗎？」
「有，崔家，盧家，鄭家，李家，都有祖宅的人進京了。」王隱客神色肅然。
這裡的李家自然是趙郡李氏，隴西李氏是不需要關注的。
「五姓七家有五家有了動作，看樣子，那些老怪物忍不住要蠢蠢欲動了。」趙鞏不由得一聲冷笑。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趙郡李氏，五姓七家這些年雖然也有不少嫡系子弟來長安任職，但是家主一脈，卻很少出現在長安。
甚至在平日裡，五姓七家的家主一脈，都不會出現在人前，只有等皇權更迭的時候，他們才會冒頭出來。
世人都有傳言，說世家從來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但他們根本不知道，即便是雞蛋被放在兩個籃子裡，也是有多有少。
真正被看好的，放九十九雞蛋；不被看好的放一個雞蛋，還是歪瓜裂棗的。
如今又到了那個時候，真正的老牌世家在皇帝病重的時候，又開始了動作。
「上一次的教訓對他們或許還不夠痛，聽到一點風聲就忍不住的要有動作。」王隱客臉上帶出一絲冷笑。
皇帝不是一次病危了，上一次皇帝病危還是在儀鳳三年，那時候太子還是李賢。
儀鳳四年，太子李賢被廢。
「盯著相王一點吧。」趙鞏轉過身，看向相王府的方向，輕聲說道：「太子是安分的，不安分的反而是相王，北門學士那批人，未必能夠控制得住他。」
王隱客沉默了下來，沒有反駁趙鞏的話。
因為在眼前的情況下，李顯是最不用別人操心的太子。
他每日處事，都在眾多東宮臣子的目光之下，也就同樣在武后和皇帝的注視之下。
這樣的太子是最令人省心的。
相反李旦這些年，雖然很少出現在人前，但是在暗地裡靠向他的人很多。
尤其多以世家為主，當然，這便是世家放雞蛋，只放一顆雞蛋的那個籃子。
在現在這個時候，他也是絕對危險不安分的。
「秘書監的那件事情有眉目了嗎？」趙鞏再度開口，掀開了另外一件重案。
秘書監消失又出現的太史令日蝕奏本。
「沒有任何人插手的跡象。」王隱客微微搖頭，目光微低：「太史令的確將奏本送了上去，秘書少監也從來沒有處理過那本奏本，仿佛是真的被秘書丞給遺忘了。」
「只要不是秘書少監看到了，卻又刻意想要壓一壓就行。」趙鞏平靜的搖頭。
如果武三思真的在這件事情當中做手腳，那麼故意使的皇帝沒有防備而病變，那麼他們被滅門九族的。
「是啊，此事若是能夠提前發現，陛下輟朝一日，也不至於在群臣面前病倒。」
王隱客轉過身，目光看向城外，輕聲說道：「若說這天下間有誰能在這件事情上動手腳，那麼這個人必然能精通天象，又兼通醫理，還在秘書監有人……」
「王統領不如直接說彭王。」趙鞏平靜的走到了王隱客身側，然後從他身邊走過：「王統領但凡了解一下就知道，彭王所知到天象，可和太史局完全是兩回事……這種刻意構陷，小心反噬自身。」
王隱客抬頭，趙鞏已經從城門上走了下去，然後匯合金吾衛，消失在長安城中。
抬頭望向蕃州方向，王隱客微微搖頭，嘆聲道：「彭王此時，為何在三千里之外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