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7章 為了父皇封禪,孤也是會殺人的
「都說有洪澇,但這洪澇究竟有多大,是僅僅遍及北方諸省,還是南方亦有?」
劉仁軌無奈的看向李顯,說道:「若是最後耗費大量物資,最後卻只是雷聲大雨點小,該如何收場?」
李顯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點點頭道:「今年洪澇,雖然是太史局判定,但最早卻是王叔所提,該不會出錯吧?」
「彭王。」劉仁軌輕嘆一聲,說道:「臣又何嘗不知,甚至臣還與他當面談過,但聽他嘴裡的語氣,今年是雨水多不假,可能會造成洪澇也是真,但絕對沒有危及整個天下的意思。」
李顯沉默了下來,略微沉吟開口道:「太傅,王叔在孤這裡,雖然說的不多,但他將何以求舉薦給了孤。」
李顯看向四周的東宮眾臣,點點頭說道:「都水監通行天下河道,但此番尤其需要整修渭河和洛河,孤想來,此次洪澇應該是以雍州和洛州為主,河北,山東,山南,淮泗之地都要戒備。」
「也就是長江以北之地。」劉仁軌贊同的點點頭。
「至於長江之南,本就歷年都有暴風雨節氣,諸司應對,他們要更擅長,所以南方除了提醒他們要做好準備以外,孤也想抽調一定人手到北方。」李顯神色認真,言語之間已經將主次要害分化出來。
劉仁軌滿臉讚賞的看向李顯,同時拱手道:「殿下所言不差,當是如此。」
李顯有些含蓄的笑笑,然後說道:「那麼剩下的,便是治水之法了。」
劉仁軌點點頭,說道:「歷來治水,無非疏通河渠,引山洪進入溝渠,再從溝渠流入大河,最後由大河流入海。」
殿中群臣一時間全部眼神明亮起來。
劉仁軌繼續開口道:「依臣看來,陛下的意思,要在今年洪澇之下,整個大唐的損失降低的最少。」
李顯點點頭,皇帝年底就要封禪,此次的洪災損失無論如何都不能太大。
「古有大禹治水,集合整個人族的力量,如今哪怕僅僅是治理北方洪澇,也得集合整個朝堂的力量,而且南方也不能忽視,說不定南方的雨勢更大。」劉仁軌搖搖頭,這種事,比大軍作戰還要費勁。
李顯有些苦澀,但有些慶幸的拱手道:「所以父皇才會任命太傅為治水行台。」
行台,平行於尚書省的官職。
開府儀同三司。
劉仁軌原本是尚書左僕射,如今一場大水之前,他又等於終於執掌尚書省。
只不過行台游離在外,治水行台更是遊走在長江黃河兩岸,劉仁軌不過是個遊走的尚書僕射罷了。
但遊走的尚書僕射,也是尚書僕射,他依舊可以調用中樞的一切資源。
搖搖頭,劉仁軌拱手道:「若天下治水,當以陛下為主,統合整個中書門下三省,以宰相為主,六部尚書為枝,天下州縣為觸手,天下治理……只是行台,終究難免疏漏。」
劉仁軌忍不住的看向蓬萊殿方向。
其實他能夠感受到皇帝的心中那微妙的心思轉變,但他卻在關鍵時刻,將他推了出來。
治理的好,皇帝英明,天下讚許,治理的不好,便是他劉仁軌一人之罪。
而最怕的便是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最後卻是預測出錯,今年沒有洪澇,裡面牽連到所有人都要受難。
李顯自然是無罪的,但是劉仁軌少不了要被徹底免職,何以求也要倒霉,太史局更是罪魁禍首。
便是李絢,雖然遠在蕃州沒有任何參與,但這一切全部都是他弄出來的,到時候,算上一句妖言惑眾,一點也不過分。
所以眼下的這一切,所有人都在賭。
李顯在賭這一次成功治理洪澇,他能在朝野之間擁有更大的威望。
何以求在賭,這一次如果真的能夠成功,那麼說不得,他這個五品的都水監會直入四品。
劉仁軌其實也是在賭,如果這一切真的成了,說不定他這個八十老朽,還能夠再掌重權。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人逐漸的邊緣化。
實際上,整個東宮,這件事情所牽涉到所有人都在賭。
賭贏了,加官進爵。
賭輸了,臥薪嘗膽。
便是皇帝,何嘗不是一樣。
只不過皇帝是在和上蒼在賭,賭的甚至是很多人都想像不到的東西。
……
東宮大殿之中,李顯伸手:「太傅請坐。」
劉仁軌拱手,然後走到了左側上首的桌案之後。
李顯轉身,看向殿中群臣,說道:「諸位都請坐。」
「喏!」群臣各自走到桌案後站立,直到李顯走到中央主位坐下,他們才跟著坐下。
李顯抬起頭,目光肅然的看向殿中群臣:「孤曾經聽王叔所有言,天下百姓所在,無非衣食住行,禮學刑律。」
群臣下意識的點頭,這話是李絢離開長安的時候,和李顯最後說的一句話。
在場的群臣,中間就一大半,那日就在金光門外,親耳聽到李絢和李顯說的這一句話。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李顯竟然真的將這句話記在了心裡。
李顯臉色認真,繼續說道:「洪水之下,行字已廢,禮學暫停,那麼就剩下衣食住刑律,依次處理便可。」
「殿下英明。」劉仁軌拱手,滿臉驚訝的看向李顯。
他沒想到,李顯竟然抓住了事情的核心關鍵。
其實在如今的整件事情當中,劉仁軌想到要多。
封禪,豐收,救援,百姓安定。
最讓他難受的,是皇帝想要鼎立功績,卻又不願意放權的心思。
但李顯想的就簡單了,只要這一次洪澇損傷的百姓最少,那麼便可以成為史上少有的功績。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一白遮百丑。
只要做到了這一點,那麼其他的,便是做的差點又如何。
李顯忍不住笑笑,但隨即就收斂笑容,看向劉仁軌,認真說道道:「具體細節,還請太傅安排。」
「好。」劉仁軌微微點頭,然後轉身看向群臣道:「陛下今年東行,必然要留幾位宰相輔助殿下治理天下,那麼行台便無法抽調侍中和中書令,那麼便抽調黃門侍郎崔知溫,尚書右丞郭待舉,刑部尚書段寶玄,工部尚書黃仁素,兵路侍郎岑長倩,戶部侍郎豆盧欽望,都水監何以求等人行台聽令。」
「善。」李顯認真點頭。
劉仁軌雖然抽調了黃門侍郎崔知溫這位宰相,但門下省,還有王德真和裴炎在。
至於中書省,薛元超是東宮的人。
這一次皇帝雖然任命劉仁軌為治水行台,那麼自然要調用東宮的人。
中書省便只剩下一個李義琰處理政務。
尚書省,抽一個尚書右丞郭待舉便已經足夠了。
其他六部尚書侍郎,除了要跟隨皇帝東巡的,其他人也調了一半。
劉仁軌繼續開口:「尚書省行文天下各道州縣,開拓大小河道,應對洪澇,百姓準備衣物,木板等物,同時加修房屋。
刑部調遣捕快到各州縣,提前清剿各地匪徒,不良,遊俠等任何可能會在大災之年,侵害百姓的人。」
說到這裡,劉仁軌不由得停頓了一下。
每遇災年,總有不安分的人趁機搗亂獲利,甚至是謀反。
這種事情必須要提前戒備。
「戶部崔知悌統轄南糧北調,今年若真是災年,北方必定缺糧,所以從南方提前調糧是必然,同時打擊可以囤積居奇者。」劉仁軌眯了眯眼睛,道:「調御史中丞崔謐,侍御史姚崇,監察御史畢構,巡查四方,各方州縣有懈怠,勾結奸商者,直接罷黜。」
皇帝授予了劉仁軌先斬後奏之權,但劉仁軌不會那麼做,最多不過是直接罷黜。
以他的資歷,朝中不會再有任何人找麻煩。
「太傅安排妥當。」李顯贊同的點頭。
劉仁軌笑笑,然後繼續說道:「工部尚書黃仁素,統轄都水監,將作監,調派工部、內侍省工匠,調派戶部物資治水,同時兵部各衛,還有地方折衝府,隨時準備五百人聽命。」
劉仁軌是宰相,是首相,是太子太傅,他所擁有的權利,名義上僅在李治之下。
關鍵時刻,憑藉他的官印,甚至可以調動南衙十六衛的軍士。
但劉仁軌始終牢記本分,他最多只調用各衛府五百人。
這一點足夠皇帝放心。
將所有的一切大體謀劃完畢之後,劉仁軌轉身看向李顯,拱手道:「殿下,此番之事,真正的重要在中樞,臣難免四方遊走,剩下中樞調用物資之事,便全部拜託殿下了。」
「太傅放心,孤這裡絕對不會誤事。」李顯認真點頭,然後說道:「為了父皇封禪大事,誰要耽擱,孤也是會殺人的。」
殿中群臣同時驚訝的看向李顯。
……
紫宸殿中,燭光明亮。
武后坐在御案之後,左手捧一本奏章,看到最後,李顯說他也是會殺人的。
不知道為什麼,武后感到一陣好笑,輕聲道:「三郎也長大了。」
輕嘆一聲,將手裡的奏本放在桌案上,武后又拿起來另外一本奏本。
赫然正是李絢從蕃州送回來的公文。
對於崔是的處理,武后絲毫不在意,甚至還覺得處理的輕了。
她的目光更多的落在關於莊綽的處理上,記一次下等。
這一次,莊綽看起來是受了崔是的牽連,而崔是的問題,多是他自身緣由所致。
武后的深吸一口氣,眼神凝重。
其實武后是有些懷疑,這一切其實都是李絢在背後謀劃。
只是這手段做起來太過羚羊掛角,絲毫不著痕跡。
便是武后自己謀劃,也不過如此。
她並不是很相信,李絢如此年輕便有了這般手段。
尤其蕃州諸事,李絢身邊有太多人的人向她密奏,李絢也根本沒有盯著莊綽的意思。
可不知道為什麼武后心中總有些不安。
這個下等,可千萬不要在將來,成為莊綽被趕出蕃州的藉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