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6章 朕終於又熬過了一個冬天
三月下旬,長安城再度紛亂起來。
皇帝於四月初要前往洛陽巡查。
長安城內,不知道多少人家要跟著一起去洛陽,很是一番收拾。
尤其難得這幾天天氣不錯。
皇宮中也是一樣,雖然每年都要去洛陽一次,但里外需要收拾的東西很多。
蓬萊殿中,李治沒有在意外面的紛亂,而是依舊低頭在看著手裡的藍皮奏本。
封匹上寫著:臣,邏些道安撫使,彭王李絢,奏。
這是李絢從蕃州送回來的,關於諸州治理的奏本。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蕃州各州對於春耕的準備,另外便是蕃州各州縣的考核情況。
李治身體微側,目光認真的看著,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蕃州雖然廣大,但也不過是從登州到長安而已。
若是以安陽為中心,來回也用不到多少時間。
皇帝坐擁天下,從登州到西域,從漠北到南海,每天需要處理的公文不計其數。
蕃州不過新定,其實只要不鬧出大亂子,李治便不會太操心,尤其主政蕃州的,是歷來仔細認真,謹慎小心的李絢。
如今讓李治真正注意的,是李絢每個月都考察一次進度的考核方式。
哪怕各州縣每月的進度都在合理範圍之內,但一層層之下,卻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竭盡全力的去做事,稍有遲疑,立刻就會落到最後,被直接罷免。
第一個倒霉蛋,便是改則縣令崔是。
崔是很不走運的成為了蕃州第一個被罷免的倒霉縣令。
……
李治稍微起身,一旁的侍女立刻將一杯清茶送到皇帝手裡。
皇帝的目光從模樣秀麗的侍女臉上掠過,隨即就再度看向了手裡的奏本。
李治對崔是沒有任何印象,但是光看那個崔字,便已經知道他的來歷。
但是如今,他卻成了整個蕃州,第一個被免職的縣令。
如今這本奏章只有李顯,武后和李治三個人看過,他們誰都沒有在意一個小小的縣令,但可想而知,如果這份奏本發到吏部,恐怕少不了就要掀起一番波瀾。
雖然崔是被罷免有理有據,而且也是由侍御史,蕃州錄事參軍張弘愈審核提交的,但不滿的人,還是會將目標對準李絢。
崔家啊,李治輕嘆一聲,崔家雖然只有一個五品郎中在吏部,但就這一個人,便足夠讓整個崔家的目標都對準李絢。
這是必然的。
崔家這一次調到蕃州的年輕子弟不止一個,李絢今天能夠免掉一個,那麼明天就能免掉第二個。
甚至如果崔家手段高明的話,說不定,還能掀起更多的世家針對李絢。
畢竟這次在蕃州任職的世家子弟著實不少。
萬一不到秋天,就被李絢全部攆回來就熱鬧了。
李治目光微微眯了起來,眼底一連串的想法閃過,仿佛他已經看到了世家和李絢的彭王一脈對撞的情形。
李治繼續看手裡的奏本,在蕃州的稟奏之中,崔是是在就任之後,治政先是拖延了幾天,等到開始動手的時候一切已經到了十多天之後。
李治看著這裡,眼底閃過一絲冷笑。
世家子弟的風格,他太熟悉不過了。
措州本身就在蕃州西北,地理和甘涼相似,再加上之前屬於吐蕃管轄,環境實在不成樣子。
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到了偏遠州縣,能夠適應才是怪事。
所以在處理政事之前,動手先整理環境,這一弄,十幾天過去了。
到了這個時候,崔是這才有些著急起來,開始進行戶籍登記的推進,開始進行春種各種事項的統計,開始下鄉……
就是下鄉,崔家派在崔是身邊的師爺幕僚被當地百姓給打了。
李治看到這裡,忍不住的笑了,著急難免急躁,急躁難免失誤,失誤再有脾氣,被人打幾乎可以說是可預見到的。
之後縣衙衙役出動,將那些百姓被關押起來,事情算是暫時平息。
但崔是的各項行事,也肉眼可見的拖延了下來,最後整個改則縣被弄的一塌糊塗。
李絢蕃州安撫使府定下的春種秋收日期有十分的嚴苛,最後一事無成。
李治眼角閃過一絲冷笑,崔家的子弟,也就這樣了。
沒有了幕僚的幫助,連政事都處理不了,還做什麼縣令。
「咦?」李治眉頭突然皺了起來,治理一縣政事的,不僅是縣令的問題,還有縣丞,縣尉,主簿,還有各曹司參。
為什麼這件事情當中,縣丞,縣尉,主簿,還有各曹司參就沒有發揮多大的作用?
李治稍微整理一番,很快便已經將更多的東西翻了出來。
改則有縣令,有縣尉,有主簿,有各曹司參,但偏偏就沒有縣丞。
作為一縣第二把手的縣丞,竟然是空缺的,根本就沒有到任。
李治有些氣的發笑,這是什麼人,這麼愚蠢。
崔家,崔家子弟,竟然因為害怕別人奪權,根本就沒讓吏部安排縣丞。
自己沒什麼能力不說,竟然還暗中使用手段,讓該到位作為幫手的縣丞,徹底的消失。
到了地方,自己又不積極處理政事,反而將在長安的懶散作風帶到了州縣。
誰知道一個;懶散,直接拖了十幾天,等最後反應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來不及。
一個急切之下,就出了事,甚至差一點出人命。
這樣的人,要來何用。
低頭看向奏本,李治直接拿起一旁的細竹金筆,直接在上面寫了一個準字,然後又寫上永不錄用。
「嘩啦」一聲,李治將奏本扔到桌案上,直接開口道:「送到吏部。」
「喏!」一名內侍上前,小心的整理好奏本,然後快速的轉身離開。
李治目光抬起,整個人立刻冷靜了下來。
隨即,他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他自己這一筆,替李絢擋了不少災。
崔家日後或許少不了要找麻煩,但有自己的判決,崔家也沒法多說什麼。
李治忍不住的搖搖頭,這件事終究是崔家自己出了問題。
竟然沒有安排縣丞,如果細細追究起來,崔家在吏部的那位郎中,恐怕就別做了。
彭王可不是那麼好惹的。
雖然和他御史台崔謐,騫味道那些人關係一般,但是狄仁傑,陸元方,楊執柔都曾經和他合作過,更別說還有在職的姚崇和李昭德,甚至剛剛被李顯調進御史台的畢構。
真要鬧起來,崔家的人反而不好收拾。
……
李治站了起來,走到了大殿門前,一身金色龍袍,讓他顯得格外有精神。
微微伸了一個懶腰,春陽溫暖的陽光落在身上,李治不由得微微眯眼,感到一絲愜意。
一個冬天,一個春天。
雖然他也常去紫宸殿參加朝會,但更多的時間,是待在蓬萊殿。
天終於暖了,甚至就連糾纏在腿彎和膝蓋上的疼痛也少了許多。
朕終於又熬過來一個冬天。
李治笑笑,然後有些慵懶開口道:「傳旨,令御史台查察,朝中各官各司有多少有職領餉但卻無人的情況。」
蓬萊殿內的氣氛一下子就徹底涼了下來,殿中一名舍人已經從帷帳之後站了起來,拱手道:「喏!」
帷帳之後其他人哪裡不明白,皇帝就是要徹查吃空餉的行為。
想起之前皇帝看的奏本,很多人都知道從哪裡去找答案。
看著門下舍人快步離開,李治收回目光,接續開口:「傳旨,令太史局上奏三月天下降雨之數。」
「喏!」另外一名舍人跟著站了起來,拱手應命而去。
深深的吸一口氣,李治有些沉迷春日陽光的溫暖。
從二月以來,整個長安就細雨不斷。
雖然並不大,但不停的纏綿下來,著實有些煩人。
更別說,這甚至更加印證了太史局,關於今年有洪澇的猜測。
李治雖然一直待在蓬萊殿,但朝野之事,從來就沒有脫離過他的掌控。
洪澇這件事情,必須要更加注意。
年底就要封禪,年中要是來一場控制不住的洪災,李治的臉都不用要了。
「傳旨,令工部派人,到各州縣查察水渠修繕狀況,若有刻意懈怠者,縣令以下直接罷黜,刺史一級,當年吏部考核下評。」李治的臉色冰冷起來,又是一名舍人站起,然後拱手應命離開。
洪澇治水,並不是都水監一家之事。
都水監管的都是大江大河,橋樑船舶,至於大江大河觸及不到的地方,都在各州縣的管轄之內。
一旦天降大雨,那麼整個地方都要受災,若是治理不好,恐怕整個地方都要糜爛。
看著前方陽光下的紫宸殿,李治心思平靜了下來。
「傳旨,令太子太傅,樂城縣公劉仁軌,從三省六部九寺五監,抽調官員成治水行台,統管今年夏秋天下洪澇治水之事,可便宜行事,可先斬後奏。」李治聲音平靜肅然,一句話,蓬萊殿所有人立刻都忍不住的站了起來,拱手應諾。
李治看向向天,神色堅決。
封禪封禪,無非取以人勝天以意。
只不過這人從來只有一個,那就是他這個皇帝。
以皇帝統合天下人,上告蒼天,以皇帝承接上天旨意,下告世人。
便是洪澇又如何,大禹治水而成天下人皇,他李治如今又有何不可。
……
東宮之中,李顯,劉仁軌,姚令璋等人,帶著東宮諸官聽內侍宣讀完聖旨,大多數人頓時神色振奮起來。
劉仁軌自從卸任尚書左僕射以後,雖然仍舊知政事堂,但是他很少去那個地方,反而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東宮。
甚至很多關李顯的授課,也都是劉仁軌在負責調派。
他這個太子太傅,越來越名副其實。
東宮諸官雖然日益小心,但心思也越發的安定起來。
有劉仁軌在內,李絢在外,一內一外,各掌重權,東宮穩如泰山。
等到將內侍送走之後,李顯才蔓延興奮的看向劉仁軌:「左相。」
不管是李顯還是李治,在劉仁軌卸任尚書左僕射之後,依舊稱呼他為左相。
尚書省左僕射依舊空缺,劉仁軌便是皇帝和太子眼中,實實在在的大唐首相。
朝中群臣在面對劉仁軌的時候,依舊以首相待之。
劉仁軌面色凝重的看向李顯,拱手道:「殿下,這事不好辦啊。」
「嗯?」李顯微微一愣,拱手道:「還請太傅指點,這裡面有什麼麻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