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7章 南昌王之重,重如淵丘

  第1137章 南昌王之重,重如淵丘

  乾陽殿外,李絢一身黑衣黑甲,風塵僕僕模樣,面色肅然的從殿中走出。

  大殿金階之下,一名千牛衛將李絢的黑鞘長劍拱手捧了過來。

  李絢平靜的接過長劍,跨在腰間,手握劍柄,一步步的前行。

  四周來往臣子,禁衛,還有內侍都帶著詫異的目光看向李絢。

  看向他腰裡的劍。

  有些詫異他為什麼不是手捧長劍,而是手握劍柄一步步前行?

  李絢目光平視,毫無側目,但在他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瞭然。

  皇帝為什麼要讓他負責守衛宮門?

  多年以來,承天門,端門,兩座城門的守將,都是左金吾衛將軍程處弼。

  程處弼,廣平郡公,左金吾衛將軍。

  盧國公程咬金之子。

  多年以來,一直都是武后最信任的臣子。

  同樣,程處弼一直都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

  現在,李絢卻被委任,暫時接替程處弼的守門之責。

  這必將落入城門內外,無數臣子和軍將的眼中,讓他們知曉皇帝對李絢的態度。

  首先是宗室,宗室這一次有不少人牽連進太子謀逆案中,不少人已經被軟禁。

  李絢如今頂替程處弼鎮守宮門,也就意味著,這一次案子當中,宗室的清理已經完成。

  宗室支撐,那些窺伺朝中目光立刻就會褪去。

  不一定是謀反,有的全都是貪婪。

  有的人,眼中只有家,沒有國。

  一旦宗室軟弱,他們立刻就會勾結地方官吏侵吞百姓田產,導致地方稅收銳減,國家不寧。

  所以宗室,用的好,就是皇帝支柱;用的不好,就是地方腫瘤。

  大唐皇帝,最不缺乏的就是對這些地方事務最正確的了解。

  李絢一步步的走向承天門。

  承天門上,無數金吾衛好奇的看向李絢。

  一身黑衣黑甲,風塵僕僕,手握劍柄,腳步穩健。

  莫名的給人一股安穩的感覺。

  眾人的眼神一下子就安穩了下來。

  李絢頓時感受到了這其中變化,他明白,這是自己這個右衛將軍的身份在起作用。

  太子被廢,太子六率兵權被收繳,數名郎將參軍自殺,太子六率早已經是人心惶惶。

  一切早就已經從太子六率蔓延到了其他地方。

  能夠在太子六率任職的,哪個沒有三親六故在南衙十六衛當中。

  高真行因為高岐的事情牽涉到了整個家族,最後不得不狠心直接殺了他。

  哪怕事後因為這件事被皇帝貶官三千里,但李絢相信他絕不後悔。

  因為如今被貶的是他一家,但因此被釋放的,卻是整個高氏一族。

  其中就包括平原郡公高侃,高侃檢校兵部侍郎,位置比高家兩兄弟還重。

  高家都是如此,其他軍中家族,又有哪家能夠安心的。

  如今李絢作為宗室,作為前線統帥,被緊急從軍前調回,不但沒有被皇帝處罰,還被委以守門重任。

  南衙十六衛有些動盪的人心,這一刻徹底的安穩了下來。

  ……

  李絢一步步的走上承天門,一身黑衣黑甲,在眾多紅衣金甲的金吾衛當中異常顯眼。

  程處弼站在前方,對著李絢拱手:「王爺!」

  「程公。」李絢認真的拱手還禮,如今他雖然檢校右衛將軍,但他在檢校左金吾衛中郎將的時候,程處弼還是他的上司。

  程處弼點點頭,稍微退開一步。

  李絢上前和程處弼並肩站立,一瞬間,整個皇城全部出現在李絢的眼中。

  還有更前方的整個洛陽城,也全部出現在李絢的視線當中。

  「承天門天下之重,甚至還要在玄武門之上,不管誰站在這個位置,就等於掌控著整個皇宮的咽喉。」程處弼看著前方,輕聲說道:「王爺小心,從此刻起,王爺已經在無數人的眼中了。」

  李絢身體微微一頓,轉身對著程處弼拱手,肅然說道:「多謝程公提醒。」

  程處弼是皇帝和武后的信重之臣,李絢當然比不上程處弼,但李絢是李顯的信重之臣。

  皇帝僅僅一手,就已經向外朝暗示,大唐要換新太子了。

  但凡接收到這個信號的人,立刻就會明白。

  李賢的事情已經徹底定論,而且已經接近了處置的尾聲。

  這一刻,所有人都會拋棄對舊太子李賢的留戀,然後毫不猶豫的投向新太子李顯的懷抱。

  僅僅是一步棋子,皇帝就已經控制了人心。

  李絢心中感慨。

  之前在大殿中的時候,皇帝還在猶豫廢太子會帶來的動盪,但轉眼間,他就已經妙招迭出。

  甚至在李絢回到洛陽之前,皇帝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

  李絢轉身看向程處弼,拱手道:「程公,絢今日值守到幾時?」

  「子時,子時之後,由左金吾衛中郎將麻嗣宗接替。」程處弼笑著看著李絢,還禮說道:「程某從來還沒有這樣的休息之時,如今王爺回來,程某能夠好好的歇息幾天了。」

  「絢只是臨時替代幾天,大局還是要程公掌控。」李絢很客氣的拱手,然後繼續問道:「絢這幾日怕是回不了家了,不知道是在左金吾衛衙門休息,還是……尚藥局?」

  李絢現在身上還有個尚藥奉御的職司,尚藥局也是他的大本營。

  程處弼平靜的點頭,說道:「王爺在宮中來去自由,不過為了避免他人說閒話,還是去尚藥局吧。」

  「多謝程公解惑。」李絢徹底放心下來,他一番小小的試探,在程處弼這裡得到了最放心的答案。

  「這裡就交託給王爺了。」程處弼看了四周一眼,笑著說道:「眼下這些兄弟,王爺也不陌生,想來不會出問題的。」

  「是!」李絢微微躬身,這些年,不管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金吾衛,還是其他臨時跟在他身邊的金吾衛,前前後後千人有餘。

  而且能夠跟在他們身邊的,不僅要有身份,而且還要有能力。

  多年來都多有升職。

  李絢目光一掃,就看到了十幾個熟悉的校尉。

  李絢微微點頭,眾將拱手回禮。

  程處弼放心下來,然後轉身離開。

  李絢看著程處弼離開,這才轉身,然後上前一步,站在豁口中央,神色肅穆。

  右手握在八面漢劍劍柄之上,身側旌旗飄揚,槊刃鋒寒。

  進出宮門的所有大小官吏,看到李絢的瞬間,忍不住的輕輕低頭。

  隨即抬頭,看向李絢。

  一身黑衣黑甲穿在李絢身上,如同一座黑色的淵流一樣,在黑暗的平原上鎮壓一切。

  眾人頓時就感受到了李絢和程處弼的不同。

  如果說程處弼是一座堅硬高聳的孤山,那麼李絢就是一座低伏綿延的無盡丘陵。

  令人安心,也足夠有力量。

  熟悉的人影出現在李絢的視線當中。

  戶部員外郎劉元朗,腳步急促的從戶部官廨走了出來,然後站在宮城大街上。

  眼睛瞪得大大的,難以置信的看著站在承天門下的李絢。

  當李絢對他平靜躬身的時候,劉元朗這才醒悟過來,下意識的要上前兩步,但隨後,他就警覺的停步,對著李絢點點頭,然後轉身返回自己官廨。

  看到劉元朗離開,李絢神色平靜的看向前方,看向端門,還有更前方的定鼎門大街。

  眼底深處迅速的閃過一絲壓抑,但又瞬間被殺死。

  劉元朗原本是秘書郎,因為狄仁傑巡查河北,所以皇帝為了找人監督昌州後勤諸事,就將劉元朗調任戶部員外郎。

  但是,如今昌州戰事未消,劉元朗此刻應該在長安才對,他是什麼時候調來洛陽的?

  李絢輕吸一口氣,看得出來,皇帝對他也沒有那麼信任。

  李絢笑了,這不才是應該的嗎?

  李絢平靜的看向前方,人調過來了,皇帝才會對他更放心。

  在這座皇宮之中,不僅劉元朗在,趙鞏在,甚至歐陽通也在,裴廣孝在,裴炎在,還有劉審禮,李敬玄,竇玄德,崔知溫,劉伯英,黃仁素,還有其他很多李絢曾經相處過的官吏。

  李絢如今出現在這裡,站在承天門上替皇帝守衛宮門,這些人也能夠鬆一口氣。

  更別說,還有劉仁軌這些年在朝中上上下下提拔的無數人。

  便是李絢自己,在洛陽也有一個河南縣丞姚崇是自己人。

  再有,李絢的文名,在當世也算一流。

  即便是在朝廷文官體系當中,李絢也有不小的影響力。

  宗室,武將,文官,還有李顯。

  皇帝僅僅是用了李絢一顆棋子,就已經將穩定了相當多的人心。

  這一手算計,李絢不得不感佩。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講,隨著李絢在朝中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在朝野上下,內外番屬……

  李絢這才想起來,他還檢校鴻臚寺少卿,他在外番當中的影響力也相當的大。

  尤其他剛剛拿下蘇毗。

  日子越長,李絢在方方面面的影響力就越大。

  李治越是用李絢,他的影響力就會越大。

  這一瞬間,李絢有種虛幻的感覺。

  仿佛他只要抬一抬手,整個洛陽就都要震動。

  ……

  黃昏落日,李絢平靜的站在承天門上,沉靜如淵。

  再有片刻,皇宮就會徹底封閉。

  無數的高官小吏沿著眼前的皇城大街,從端門離開皇宮。

  里里外外有不少的熟人,李絢只是輕輕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目光依舊警惕的看向四周。

  雖然皇帝是用他來穩定人心的,但如果真的說了什麼亂子,倒霉的也是他。

  就在皇城的大小官吏幾乎已經全部離開,只剩下少數值守之人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熟悉的節奏讓李絢鬆了口氣,轉身,李絢躬身:「阿舅。」

  「嗯!」趙鞏點點頭,從側後走到了李絢身側,和他肩並肩。

  看著眼前即將沒入黑暗之中的皇宮,趙鞏輕聲說道:「這一次總算是安穩度過了。」

  李絢輕輕的點頭,這一次,終究沒有釀成大災。

  皇帝下手絕對果斷,提前就動手起出了東宮馬廄藏著的甲冑,控制了東宮的一切。

  如果真的等到皇帝大壽才出手,外兵入宮,到時候,死傷非得牽連數萬人不可。

  由此可見,李賢的心有多狠。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對東宮屬官的查察已經到了尾聲,如今只剩下太子。」趙鞏抬起頭,目光深沉的看向李絢。

  李絢頓時悚然一驚,他難以置信的看向趙鞏:「阿舅,難道三法司要審太子?」

  (本章完)